子路兩人雖然勇武,但是,帶著的一桿師兄弟,卻是軟蛋,只敢站在一邊嚷嚷,卻是不敢動手的。
如此一來,兩人只得落荒而逃。
至于剩下的儒家弟子,因為不曾動手,是以,士兵們也不敢真的拿他們怎么辦。
畢竟這些人是葉公請來的啊!
孔子等人趕到的時候,那十幾個儒門弟子,正圍著一伍士卒,正在呵斥呢!
士兵們拉開兵器,這些人就一哄而散。
等到士兵們沒走上兩步,這些人就又圍上來呵斥。
孔子見了之后,當即笑道:“干得好!”
子張很是不理解:“師傅,這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等違背周禮的地方,我們不是應該上前制止么,為什么要這般聒噪呢?”
“愚!”
孔子微微皺眉:“對面的是什么,那是一群士卒,那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兵卒,對于他們就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子張總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但是,卻還是順從的跟在了孔子身后。
孔子一到來,儒門弟子頓時紛紛涌了上去,他們推推嚷嚷,只讓兵卒們不停地朝后退去。
至于被小吏捉拿的林大,也是乘機像孔子哀求起來。
在他的敘說下自己的小子是一個是十惡不赦的人,他為了這個家,為了給孩子們掙下一份家業,這才是鋌而走險……
孔子當即大怒,命弟子們將士卒圍在了道路上,不讓他們離開。
這葉地,本就是楚國新占據的地方。
這里的百姓,甚至還有一些還是之前的時候,那些蠻夷子民呢!
對于他們來說,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法律,什么叫做道德的。
此時,見到了被尊為葉公座上賓的孔子,這個儒家巨子,都在反對葉公的法律。
“飽受葉公法律折磨”的百姓們,紛紛圍了上去。
春秋末年,因為生產工具的改進,生產方法也產生了改變。
在夏商以及周朝初期,勞動工具低下,是以,人類社會需要報團取暖。
在這個時期的時候,人類社會還有部落時期的遺存風俗。
也就是雄壯孔武有力之人,保衛整個族群的安全,瘦弱的人,進行生產勞動。
當這種規矩代代延續之后,就形成了貴族。
畢竟,從土地上獲取回報,是獲得率最低的一種勞動方式了。
社會地位的最初形成,與武力、財富是有著直接關系的。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拜金,拜黑猩猩,都是返祖的一種體現。
在這個時代,對于人類的約束,只有宗法。
因為宗族掌握著武力,掌握著整個族群安危的暴力手段。
但是,當時代進步之后,當先進的生產工具走進千家萬戶之后,這種規矩,與現實的激烈碰撞,就出現了。
而這個過程,最顯著的標志,就是井田制的崩塌。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井田制實際上就是宗法時代,對于族中“孱弱”之人的利用,(不掌握武力之孱弱)。
當木質、石制、骨制農具,逐漸的退出了歷史,當青銅工具,生鐵工具進入千家萬戶之后,井田制這種生產模式,就落伍了。
當牛耕、馬耕逐漸普及之后,井田制就被宣告了死刑。
有研究稱這個時代,土地的利用率越來越高,人們不再耕作局限與大塊平整土地,而是溝溝沿沿,山坡河溝,都被開發成了土地。
如此一來,井聚而作的模式,就宣告了破產。
井田制的耕作模式,就是中間大塊是為公田,是貴族所有,周邊的田地,乃是國人所有。
國人耕作的時候,是要先給貴族公田耕作,然后才能去自己的田地勞作的。
這種耕作模式,帶著濃重的奴隸制風格。
而春秋時代,正是奴隸制走向了瓦解的關鍵時期。
可是,正所謂不管是多么破爛的朝代,多么黑暗的制度,都是有著一群既得利益者的。
這些人,就組成了所謂的“遺老遺少”。
正如有一句俗話“屁股決定腦袋。”
葉公在這一片愚昧之地,頒布了更加先進的中原規則,更是在楚國法律的基礎上,做了改進。
如此一來,就有點步子邁大了扯著蛋的感覺了。
葉地的蠻族朝廷雖然早已被鏟除,但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卻是并不能全部消除的。
于是這些人,就組成了反葉聯盟。
當然,葉公的手上,掌握著一只精銳的軍隊,甚至,就連之前葉地的陸渾夷尚在地時候,都無法擋住葉公的腳步,更何況是一些遺老遺少呢?
這些人每一次冒頭,換來的都是葉公的冷酷對待。
如此一來,不說蠻族本就落后,這些松散的聯盟,沒幾年,就被葉公殺得不敢露頭了。
此時,忽然聽聞有人正在與葉公對著干,甚至,這人還是葉公的座上賓。
孔子的來歷……
原本楚人是不知道的。
這個時代,是一個出嫁了五十里,都是超遠的時代,人們過著田野阡陌、雞犬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
至于知道孔子來歷的貴族,這些人與底層百姓,卻是生活在兩個世界,又怎么會像楚人宣揚孔子的來歷呢?
但是,葉地楚人雖然不知道孔子的來歷,可是儒門弟子多啊!
儒門到了葉地之后,當即就開始宣揚儒家學說了。
甚至,還招募本地落魄士人,加入儒門。
(后世河南湖北交界處,有一個叫做孟樓的鎮,這是一個集鎮、兩省共管,除了本地人,外人根本無法找到分界線的地方,這里就是當年孟子重走孔子路,再次游說楚國時,設立草廬,講學的地方。
這個地方,周邊百里之內有陰國、鄧國、穰國等數個諸侯國,更是距離伍子胥故鄉不遠,是以在春秋戰國時代,卻是一個繁華之地。
孟樓距離陰國都城,只有十幾里道路。)
有了一桿子大嘴徒弟,是一種什么體驗?
那就是儒門一行剛到了葉地月余,這葉地的百姓,甚至,連黎民都是知道了儒門一行的來頭很大。
這可是魯國巨子,所招收的弟子,都是各國貴族之子,甚至不乏執政之后呢!
葉地的遺老遺少,看到了機會。
不管什么時候,就算是朝代更替,地方大族依舊是會再次崛起的。
當然,這是在家族教學的時代。
因為家學,是一種具有獨特印記的教學方式。
家學,很容易教導出來某一種特制之人。
葉地的陸渾夷已經被滅了幾十年了。
這里早已不再有成規模的反抗事件,甚至,因為生產力的改變,葉地的百姓們,已經開始念叨楚國的好。
但是,在遺老遺少的心中,卻是還是不滿的。
這些人,在地方卻都是具有著某些特權之人,或者是在地方上都是富貴之人。
于是,孔子帶著弟子們將前來抓人的小吏圍住之后,不多時,周圍竟然聚集了上千人。
甚至有人不遠幾十里都攜家帶口的跑來了。
“放人!”
“放人,憑什么抓人?”
百姓們鼓噪著。
孔子心中得意。
看啊,這就是他的儒門,這就是他宣揚的周禮。
你看看,這是多么深得人心啊!
他自負身份,是以負手而立。
烈風,吹起了孔子的胡須,花白的長髯,隨風起舞。
“天下之先,莫若孝道!”
冉求上前一步,扒開前面那個說的口干舌燥的師兄,對著小吏道:
“不管怎么說,這人子告父,是為不孝,你們是不能抓人的。”
小吏哪里見過這個陣仗。
他只是一個小吏罷了,甚至連士人的身份都不是。
葉地被納入楚國管轄沒有多久,在楚國貴族眼中,這邊就是一個山窩子。
是以,葉地的貴族不足,于是,他這個從軍而征的國人,在這里娶妻生子之后,就成為了官府的吏員。
他皺著眉頭,只得道:
“諸位大賢,我們是奉命捉拿奸邪,諸位的要求,小的不敢答應啊!這是要丟下了吃飯的家伙的,至于你們說的……”
小吏苦笑:“城公定下了規矩,舉報奸邪之人,是有獎勵的,這人偷了一頭牛,按照規矩,舉報者要獎勵給兩只羊。”
他拱手彎腰,團團而揖:“小子只是一個小吏,說了不算啊!”
“你說話不算也沒有關系,只管放了人變成,再者說了,這人子告父,你不應該給他獎賞,而是應該將他抓走,因為他大不孝啊!”
子張松垮著衣衫,對那小吏解釋道。
他們儒家倡導的,就是周禮。
按照周禮,不管是國家,還是黎民,都是要宗法說話的。
換句話說,就是家長最大。
這人身為兒子,膽敢告了父親盜竊,這還得了!
更何況,葉公制定的法律,竟然不懲治這小子,反倒是要獎勵他,還要抓走這個父親,這不是違背了周禮了嗎?
伴隨著子張的話語,一桿儒門諸子,開始推扯小吏等人。
他們只要驅散了這些吏員,就能救出了那個被不孝子出賣的父親了。
只要人走了,又去哪里找人喲!
再者說了,這是他們儒門在葉地打響的第一槍。
只要這一戰成功之后,儒門的名號必將更加響亮的,到時候,必然有大量子弟愿意加入儒門。
“煩請先生見諒啊!”
小吏被人扯拉著,都站立不穩了。
他苦著臉:“不是小子不放人,而是小子沒有權利啊,小子只是一個小吏,領了令簽拿人,若是走脫了犯人,小的脫不了干系啊!”
小吏只有拖延時間。
剛才與儒門起了沖突的時候,他就已經安排士卒回去報信了。
沈府。
葉公雖然人稱葉公,但是,實則卻是叫做沈諸梁,人稱子高。
他是真真正正的楚國王室的貴胄。
沈諸梁的曾祖父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其父沈尹戍在吳楚交戰中曾屢立殊功。
因為是楚國公族,是以,時人稱之為子高。
伍子胥滅楚后,秦國出兵協助擊退吳軍,(楚軍名為協助,實際上干的事缺不地道)楚昭王便封沈諸梁到葉邑為尹。
葉邑地處楚國北疆重鎮方城之外,他被封時只有24歲。
據史料考據,沈諸梁在葉主政期間,采取與民休養、養兵息民、發展農業的政策,因而國力大為增加。
他還組織了民眾修筑水利,是中國最早的水利工程之一。
由於其業績良佳,因而受到楚國朝野及各地諸侯的敬重。
他的子孫,後來以封邑為姓,因此沈諸梁實在是嗣後萬千計的葉姓族人的真正祖先。
葉公貴為葉地之主,所居之地,自然繁華的。
當儒門攔截小吏之事,被氣喘吁吁的士兵帶官府之后,官員們卻是不敢裁決。
因為雖然吏員的處理沒有錯,但是,這件事背后牽扯的太大了啊!
儒門游行天下,弟子遍布各地。
而且彼等嘴尖牙利,縱然是一件小事,都能宣揚的天下盡知。
一旦得罪了他們,可真的是要‘名動列國’了。
官吏也不敢貿然處置,于是急忙去尋找了葉公。
沈諸梁及冠不久,就做了葉地縣公(邊境之地為縣,一縣所轄,大者能分出好幾個郡,小者也相當于數縣。)
這人的政治能力,卻是極高。
他當即就帶著官吏,驅車而來。
孔子見到了葉公到來,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于是揮揮手,儒門弟子紛紛避讓開來。
葉公也什么都不提,只是請儒門一行前往府邸。
更是邀請孔子通車而行。
孔子生的高大,雖然已經花甲之年,但是卻依舊很是雄偉。
他接過了御者的馬鞭,笑道:“某雖年老,但是,御術不曾或忘。”
以孔子的地位,倒是足夠給葉公趕車了。
葉公乃是楚王曾孫,他身邊的車御、車右,最少都是中大夫的出身。
一行人到了府邸之后,葉公帶著孔子及儒門重要弟子,在內堂宴飲。
酒過三巡,孔子忽然嘆息道:“子高,葉地雖然富庶,然則人卻不公啊!”
葉公心中冷笑,果然來了!
他臉上笑容依舊:“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
這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