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山林之中,一團篝火孤零零的燃燒著,斑斕跳動的光芒映照著它前面跪倒的黑袍人,影影綽綽的宛若孤魂野鬼一般。
“無所不能的神啊!請睜開您那仁慈的眼睛,可憐可憐您的羔羊吧!”
尼克羅.龐特正對著篝火跪倒在地,對自己腹部那不斷流淌黑色的體液的傷口不管不顧,只是雙手交叉疊放在胸口,閉著眼睛虔誠的低聲念誦著怪異的禱告詞,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詭異滲人。
身材枯削的苦修士低聲禱告了半天,并沒有什么“神靈眷顧”的異象發生,他的身體反而因為傷勢而越來越虛弱。
他不得不結束了虔誠的禱告,從破舊的袍子下面摸索出一個很小的瓶子。
“無所不能的神啊!您的羔羊愿意替您承受世間的苦難,換取您的一絲恩賜………”
尼克羅.龐特把瓶蓋打開,顯出了里面猩紅色的液體,沸騰翻滾冒著煙氣,一看就讓人心生厭惡。
雖然是一名意志堅定的苦修士,尼克羅.龐特也露出了猶豫畏懼的神色,但是他最終還是一咬牙把這瓶沸騰的液體喝了下去。
然后尼克羅.龐特整個人都開始沸騰了。
他渾身的皮肉開始激烈的抽搐、裂開,渾身就像長了一張張血紅色的小嘴,密集恐懼癥患者看了必然惡心嘔吐。
他的頭頂上也開始冒起蒸騰的白色煙氣,鼻孔、眼角、耳朵、嘴角紛紛往外冒血沫子,骨頭咔吧咔吧的響個不停。“嗷嗷嗷嗷”
凄厲的、非人的、蘊含著暴躁力量的嚎叫聲在寂靜的山林中震蕩回響,把整座山上的野獸都嚇得連夜逃竄,連窩里的老婆幼崽都顧不上了。
強烈的痛苦讓尼克羅.龐特這個堅韌的苦修士都承受不住,直接癱倒在地上像個大蝦米一樣一拱一拱的做無規則運動。
“這是在用作死的方式激發身體潛能嗎?”
距離篝火一兩百米遠的黑暗之中,夏爾把受到驚嚇的小虎貓摟在了懷里,暗自揣測著遠處自殘的苦修士是在搞什么鬼。
在他的靈力視野中,尼克羅.龐特體內的靈力本來已經開始衰竭,看起來馬上就要跌到靈力崩塌的邊緣,有很大的可能陷入靈力失控跌落超凡的狀況。
他受的傷實在是太多了,特別是最后安科拉爾之槍捅的那一個窟窿到現在還沒愈合,傷勢積累之下讓強大的苦修士也到了崩壞的臨界點。
夏爾已經摸出暗舞之刃準備要上去展開刺殺補刀了,可是在苦修士喝下那瓶毒藥一般的藥劑之后,暴虐的氣息在他的體內不停的摧殘著他的五臟六腑,就像鐵匠捶打生鐵一般,竟然硬生生的捶打出了一股凝練堅韌的生命氣機,快速的修復起了他身上那大大小小幾十道的新舊傷痕。
夏爾恍然明白,尼克羅.龐特是用極端的作死手段刺激了身體潛能,以賭命的方式博取一絲強大力量的契機,如果這股身體潛能激活不出來,那他別說止住傷勢,直接就魂歸光明去侍奉無所不能的神靈了。
激發身體潛能是應用很廣泛的力量增強途徑,就是普通人的訓練也是破壞身體的原有平衡,然后重組強化肌肉以增強力量,但是尼克羅.龐特這樣仰喝毒藥的決絕方式夏爾還真是沒聽說過。
“你的膽子很大,獵人天賦的隱藏技能也很強,如果不是你的那只貓剛才突然不見了,也許我還真的發現不了你……”
“謝瓦利埃家族是獵人家族,最擅長跟蹤獵殺,我又受了很重的傷,所以我猜你們肯定會追上來獵殺我……”
在地上抽搐了半天的尼克羅.龐特慢慢的站了起來,看著夏爾隱藏的位置,兩只血紅的眼睛中閃耀著狡詐的光芒。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沒有帶上那些重甲戰士,你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強大到了可以殺死一位苦修士了嗎……”
夏爾心中凜然,他現在無法確定尼克羅.龐特是故意引誘自己上鉤,還是垂死掙扎跟自己唱空城計。
一團光明從尼克羅.龐特的法杖上凝聚,然后砸向夏爾隱藏的位置上空,爆出了大片的白光,消除了所有的暗影。
夏爾無奈的把適合刺殺的暗舞之刃收了起來,換上適合正面格斗的騎士黃昏,一步一步往苦修士身前走去。
刺客在面對光明修士的時候其實是處于劣勢的,光明系的超凡者對游走在黑暗邊緣的刺客有著多種克制的手段,一個簡單的照明術就能破解刺客最強的潛行技能。
尼克羅.龐特看著黑暗中走出的夏爾憤恨的說道:“外界傳言你只是一個靈痕獵人,但我知道你肯定隱藏了什么,若不然你絕不可能殺死布魯默,我現在很懷疑你的身份,獵人怎么會有這么強的隱藏技能?你看起來更像一個刺客。”
中位階的獵人可以擁有“隱藏”技能,在靜止的狀態下可以媲美刺客體系的“潛行”技能,尼克羅.龐特看到夏爾的隱藏技術,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畢竟是第四位階的超凡者,普通的獵人就是隱藏技能再好,也不會悄無聲息的接近到他身邊百十米內還無所感覺。
夏爾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回道:“我現在也很懷疑你光明苦修士的身份,因為你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夏爾右手揮舞著鋒銳的騎士黃昏,劃出一圈圈昏黃的光芒,右手隨時準備著從靈力虛空中往外掏東西。
“邪惡嗎?”
尼克羅.龐特嘲笑著說道:“你們獵人在獵殺中作戰力量的真諦,戰士在殺戮中尋求突破的契機,我們只是在傷害我們自己,你來告訴我誰是善良的,誰又是邪惡的?”
夏爾一時語塞,他忽然覺得尼克羅.龐特的話有些道理,好像人類在尋求強大超凡力量的過程中,用的手段都不是那么的“善良”。
不過夏爾畢竟是在網上跟人打過嘴炮的穿越者,只要他想,是不會被人用言語擠兌住的。
“那我就來告訴你,勝利者就是善良的,失敗者就是邪惡的!”
尼克羅.龐特眼睛一亮,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你說的很對,我們兩人之間死了的那個………就是邪惡的!”
“轟!”
兩人同時爆發揮舞起了武器,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兩人體內的靈力也爆發了最強烈的波動,互相碰撞著激蕩出一圈圈的靈力漣漪。
“你的傷勢竟然恢復了?你到底是什么天賦的超凡者?”
尼克羅.龐特本來著重攻擊夏爾的左側,因為幾個小時之前他分明打塌了夏爾的左肩,但是幾次碰撞之后他震驚的發現夏爾的肩膀根本沒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尼克羅.龐特又嫉妒又憤恨,自己是皈依光明的苦修士,受了重傷都要靠作死賭命來尋求快速恢復,到現在身上還扒拉著幾個大口子呢!夏爾你一個普通的信徒特么的憑啥比我恢復得快?
難道你還是神靈的眷者不成?
“你一定信奉了黑暗,對,你是暗夜的信者”
暗夜信徒的身體恢復能力要比光明信徒快得多,尼克羅.龐特又想起剛才夏爾的隱藏技能不像是獵人的天賦,立刻就跟一個惡毒的村婦一般妄自猜測起來。
夏爾懶得跟他計較,左手一翻從靈力虛空中拿出一大包火藥,飛揚拋灑到了尼克羅.龐特的身上,然后一腳踢散篝火,群星飛舞般射向尼克羅.龐特。
“轟”
大包的火藥燃放出大團的火焰,把苦修士的衣服、頭發全部引燃,雖然沒有致命的殺傷力卻讓他傷上加傷,而且非常的狼狽。
“卑鄙的手段只會讓真正的強者更加強大,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暗夜的信徒吧!”
尼克羅.龐特從火焰中走了出來,衣服上還燃燒著火焰,面目猙獰情緒激動的叫囂。
“圣光驅魔!”
耀眼的光明從苦修士的身上迸發出來,在夜空中是如此的顯眼。
夏爾見識過好多人施展這種光明神術,但是尼克羅.龐特的“圣光驅魔”更加的暴烈混亂,而且不像巴倫斯特和霍尼崴主教的那樣只針對暗夜一方,就像無差別大招一般,對光明的信徒也有灼傷的效果。
感受著強烈的光芒刺在自己的身上,夏爾忽然有了奇怪的感覺。
他伸出手掌,感受著手指間流淌過的圣光,女王陛下“寄存”在他體內的光明之力忽然蠢蠢欲動。
“原來我是舍易求難了”
夏爾借用了一縷女神的光明之力,把自己的意識融入其中,心意微動之間,一縷細小卻熾亮的光芒出現在夏爾的指尖,周圍所有的圣光都起了反應。
“嗡嗡嗡!”
面對夏爾指尖的那一點光芒,暴烈混亂的“圣光”忽然乖順了下來,就像一群無組織無紀律吹牛逼的小流氓看到了警察,乖乖的蹲在地上等待上銬。
“你已經走錯了路,讓我來幫你解脫所有的痛苦吧!”夏爾輕輕的低語,一縷光明之力閃電般射在尼克羅.龐特的身上。
尼克羅.龐特驚駭的看著夏爾指尖的那一點光明射了過來,感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全都停止了波動,向著那點光明投降、臣服。
他感覺的出來,自己多年苦修的力量正在逐漸瓦解,身體上多年積攢的痛苦也真的在逐漸解脫。
“不!!!”
尼克羅.龐特驚恐的喊叫著,痛苦是他所有力量的來源和根基,如果沒了痛苦,苦修士的執念還在嗎?苦修士如果沒了力量還剩下什么?在殘酷的修行過程中千瘡百孔的身體和心靈嗎?
“你犯的罪,要用你的生命來償還!”夏爾跨步揮劍。
藍山關的那么多冤魂都跟這個光明苦修士有關,所以夏爾幫助他“解脫”可不是讓他重新做人,而是讓他真的一了百了。
光明之力的壓迫讓苦修士整個人都處于半呆滯的狀態,眼睜睜的看著夏爾的長劍朝著自己的胸膛刺了過來,他只來得及避開了心臟的位置,卻無法阻止夏爾長劍的捅入。
“為什么,光明的神啊!您為什么要拋棄我?”
“嘭!”
長劍入體,尖銳的刺痛讓尼克羅.龐特恢復了一絲清明,也讓他恢復了自身力量的掌控權,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是依靠痛苦來獲得力量的,在這危急關頭他終于爆發了一次人品。
尼克羅.龐特雙手齊出握住了夏爾的騎士黃昏,全身發力把夏爾連人帶劍給掄動了起來,狠狠的砸在了旁邊的一棵樹上。
夏爾落地之后立刻側身翻滾躲避,尼克羅.龐特的反擊并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兩人之間畢竟有兩個小位階的差距,兩人又同屬于光明陣營,光明之力可以壓制一個光明苦修士,但卻無法將他像暗夜信徒一樣毀滅。
夏爾連續閃避了幾十米遠,但是發狂的尼克羅.龐特卻并沒有繼續向夏爾反撲,而是閃身朝著密林深處逃竄遠去。
“苦修士也會變成懦夫嗎?呵呵呵!”
“靴子,追!”
夏爾招呼著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追擊,既然找到了可以壓制一個光明苦修士的手段,那自己的勝算就又提高了不少,錯過了今天也許就沒有更好的機會斬殺這個血債累累的家伙了。
夏爾和小虎貓順著尼克羅.龐特留下的痕跡追了下去,不一會兒之后發覺有些不對勁。
“怎么出現了暗夜信徒的痕跡?靴子,你發現其他人了嗎?”夏爾忽然發現自己追蹤的路徑上出現了暗夜的氣息。
小虎貓靴子也是緊張的趴在地上,左嗅嗅右嗅嗅,感覺有些懵圈。
“小心一些,也許是他的同伴,也許是沖著我們來到。”夏爾跟小虎貓建立了精神連系,傳遞了“注意危險”的意識,然后謹慎的繼續追擊。
就在他們前面的不遠處,尼克羅.龐特正在經歷著一場關乎自己命運的蛻變。
幾個小時之前,夏爾把安科拉爾之槍捅入了他的小腹之中,灌入了大量含有墮落誘惑的瘋狂氣息,他一斧子砍掉一個腳趾才借疼痛逃脫,但是那些瘋狂的氣息卻并沒有完全祛除。
幾分鐘之前,夏爾指尖的光明壓制了尼克羅.龐特體內的力量,讓他感到自己這么多年對光明之神的虔誠都是白費,還不如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來的討神靈喜歡。
“唯有力量,是我最忠實的依靠和朋友。”
黑暗悄悄的在尼克羅.龐特的體內瘋狂的蔓延滋生,光明慢慢的被黑暗吞噬、轉化,忠誠的光明苦修士不知不覺間墮落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