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普羅旺城的居民聚集在光明教堂的周圍,希望通過近距離的接觸神跡,得到神靈的恩賜。
在上面的兩個月里,已經有好幾名幸運的信徒打動了神靈,得到了以往渴求不到的光明洗禮,或消減了身體上的創傷,或得到了說不清到不明的好運氣。
有了前幾次的布道會經驗之后,普羅旺的市民們都已經熟悉了布道會的流程,開始之后神靈的忠實仆人會召喚出一團強烈耀眼的光明,這團光明就是神靈的恩賜,被選中的人就會得到神靈的祝福。
但是今天的“神跡”卻與以往完全不同。
“今天的神跡,很特別啊!”
天空中大團的光明氤氳剛剛出現,還沒有選中虔誠信徒降下恩賜,就突然收縮了起來,越收越小,最終化成一朵燭火一般大小的光芒,安靜的落在了一個人的手指尖上。
雖然這團光明雖然變小了,但是卻更加的純正、平和,讓人看上一眼,心中就好似安寧了幾分。
平和中正的光明向著周圍波動擴散,灑遍了整個光明教堂周圍的廣場、街道,擴散出幾百米之后,亮度卻沒有任何衰減,讓周圍上萬名光明的信徒都受到了光明的普照。
騷動、狂熱的人群逐漸變得平靜、肅穆,那些焦急的信徒不再激動渴望的吟誦祈禱語,但是這個安靜的場面卻更加符合光明教義中“虔誠”的釋義。
而手指尖上戳著光明的夏爾,在信徒們的心目中就顯得無比神圣、高大起來。
“溫布利,回來吧!不要在外面受苦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
“你是在嘲笑我嗎?你個光明的叛逆!”
夏爾一句關切的話,卻把溫布利給刺激的炸了毛,他連續幾次默念靈語,想要重新奪回夏爾手指尖那團光明的控制權,但是最終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混蛋,他明明是曦光的信徒,為什么可以掌控真神賜予我的力量啊?”
溫布利非常的憋屈,那種感覺,這就好似是自己養了一只貪嘴的貓,卻被一個財大氣粗的水產商人給勾了去,再也不理摳摳索索只喂它小魚干的原主人一樣。
“迷途知返,對你來說,才是正確的路。”
夏爾淡淡的勸說一句,手上那朵小小的純粹光明閃爍了一下,溫布利腳下的祭臺就轟然燃燒了起來,只是十幾秒的時間就燒成了一攤灰燼。
“葛吉爾,擋住這個異教徒!”
溫布利憤恨的嘶吼一聲,從高高的祭臺上落了下來,倒飛著飄進了光明教堂的大門,沒入昏暗的布道大廳之中。
葛吉爾是普羅旺光明教堂的執事主教,本來正被夏爾的舉動所震驚,在聽到溫布利的吼聲之后才恍然清醒,下意識的就閃身攔在了夏爾的面前。
“異教徒.......”
葛吉爾擋住夏爾之后,只說了半句話就愣住了,因為作為一個資深的光明系修士,剛才的一幕他看得明明白白,夏爾怎么會是什么異教徒呢?
你見過可以掌控光明神力的異教徒嗎?
如果他是異教徒,我這個感悟了幾十年光明教義,卻還無法領悟光明之力的主教修士,算是個什么?
葛吉爾心思電轉,沒有貿然動手,而是很客氣的對夏爾說道:“這位閣下,請立刻表明你的身份,這里是光明之神的眷顧之地,任何觸怒光明的行為,都將遭到神靈的懲戒。”
夏爾虛彈手指,那朵燭火般大小的光明漂浮起來,化作一朵數米直徑的光團,懸停在他的頭頂上方,把他整個人照耀的神圣無比。
“我,是一個光明的子民,正是為了光明之神的威嚴而來。”
“知道他是誰嗎?”夏爾伸手指向布道大廳中的溫布利,緩緩的說道:“他是溫布利.奧古斯丁,是雷奧教皇親口認定的通緝犯,你現在應該立刻將他緝拿,而不是在這里阻擋我。”
葛吉爾睜大了眼睛,看看夏爾,又回頭看看昏沉的布道大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決定才好。
就在這時,夏爾和葛吉爾同時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了普羅旺城之上的天空。
今天的夜空中沒有多少云彩,圓圓的月亮靜悄悄的掛在半空,把一縷縷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地上。
可是很詭異的是,現在那圓圓的月亮卻正在變形,變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狀。
“光明之眼,柏米莎!”
夏爾輕輕吐出一句話,把身前的葛吉爾嚇了個半死。
他連蹦帶跳的遠離了夏爾身邊,然后驚駭的等待著神罰的降臨。
“柏米莎”是真神的真名,凡人念誦之后,必然會引起真神的憤怒,降下神罰抹殺一方生靈。
但是葛吉爾等了半天,也沒有感知到神罰的預兆,反而讓開了通道,把夏爾給放入了光明教堂的布道大廳。
他再次抬頭看向天空,確認月亮的形狀是否真的出現了怪異。
“啊!”
葛吉爾捂著眼睛跪了下來,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指縫往外流淌。
“偉大的神啊!饒恕我的冒犯吧!您的虔誠信徒請求您的寬恕。”
葛吉爾忙不迭的祈禱懺悔,心里卻是憋屈不已。
我只是看一眼都遭到了懲罰,那個喊你名字的人咋啥事沒有呢?
夏爾進入了光明教堂的布道大廳,就看到溫布利正跪在大廳的祭臺之前,對著一尊嶄新的人形塑像祈禱。
那尊塑像的模樣夏爾認識,正是曾經在女王的虛空神殿中見過的柏米莎。
而此刻這尊柏米莎的塑像上,正有瑩瑩的光芒凝聚,兩只寶石雕琢的眼睛中有人性化的神采出現,一尊冷冰冰的雕塑上竟然有了威嚴的氣勢,仿佛就要活過來似的。
“原來是要請神下凡啊!”
在大陸上的每一座曦光教堂之中,都有三尊女神的塑像,它們就是為了給女神降臨所準備的媒介。
所以夏爾一看溫布利的樣子就知道他正在準備干什么。
現在溫布利想要請柏米莎“下凡”,顯然是要對付夏爾這個死對頭。
但是夏爾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微笑的看著溫布利在那里祈禱吟誦。
隨著溫布利的吟誦祈禱,柏米莎的塑像越來越生動,威嚴的氣勢也越來越強烈,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活過來。
就在這時候,夏爾冷冷的開口說話了:“溫布利,你知道為什么所有的光明教堂之中,都沒有神靈的雕像嗎?”
溫布利差點兒岔了氣,念誦的祈禱靈語也中斷了一瞬。
“因為,在光明教會之中,所有的權柄,都只能歸屬于一位神靈。”
夏爾伸出手掌,一張散發著淡淡光明的書頁出現在了他的手心之上。
在光明山上的那一夜,《光明圣典》的書頁被諸神瘋搶,但是光明的意志短暫爆發,把所有的《光明圣典》書頁都收攏回了光明大教堂之中。
只不過夏爾的手里,卻留存有唯一一張流落在外的書頁。
因為這張書頁上,有著夏爾的血手印。
“偉大的光明之神啊!您的信仰正在被竊取,您的威嚴正在被褻瀆,睜眼看看吧!偉大的神!”
“嗡嗡嗡”
散發光明的書頁激烈的顫抖了起來,跟夏爾那清亮的呼喊聲發出了神秘的共鳴。
這一道共鳴瞬間穿透虛空,不知延伸向了何方。
柏米莎塑像上的眼睛驟然閃亮,狠厲的光芒一閃即逝,威嚴的氣息卻飛快的消散,本來已經幾乎活過來的雕像再次變得冷冰冰,毫無生氣。
“噗!”
正在念誦祈禱靈語的溫布利突然噴出一口血來。
但他根本顧不得這些,只是對著柏米莎雕像倉惶喊道:“我的神,求你別走!”
“放心,她走不了!”
夏爾淡淡的說了一句。
溫布利猛然回頭,看著夏爾的眼睛通紅血色,充滿了怨毒、憤恨、驚懼和慌亂。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突然炸響,一道無比亙遠、浩然的氣勢忽然在普羅旺城的月夜天空中出現。
這不可描述的威壓氣勢剛一出現,就籠罩封鎖了這方天地,把所有的一切都禁錮在了這片空間之中。
夏爾和溫布利都抬起了頭,透過光明教堂的天窗看出去,剛好可以看見那掛在天空中的皎潔月亮。
那輪月亮剛才還是一只眼睛的形狀,可這會兒卻變成了一張薄餅。
然后又變成了雞蛋的形狀、地瓜的形狀、油條的形狀.........
反正就像是一塊面團,不斷被人揉來搓去的折磨,碾壓蹂躪成各種各樣的形狀。
夏爾仿佛都能感覺到,一個斷臂女人在忍受著肢體百骸被搓圓了、揉扁了的痛苦。
“夏爾,這是你干的是不是?你竟然敢跟真神作對,這是在找死!”溫布利做出了惡狠狠的表情,身體卻在悄悄的向后退卻。
夏爾笑了笑道:“溫布利?做人,就要從一而終,你本來是光明之神的信徒,為什么要信奉柏米莎呢?現在看到她的下場,是不是很后悔?”
“我為什么要后悔?”
溫布利被揭穿了傷疤,暴躁的吼道:“光明之眼也是光明的從神,我有什么錯?”
“柏米莎確實是光明之神麾下的從神,但是她卻沒有權利借神之名,竊取光明信徒的信仰。”
溫布利一陣茫然,無法理解夏爾的意思。
他現在恍然明白,自己跟夏爾之間不止是有著實力上的差距,在關于神靈的認知上也有差距。
夏爾在吞噬了一部分布魯喀的殘魂意志之后,就對神力的理解再次飆升,而且還看到了很多有關于諸神的隱秘。
光明之眼柏米莎、光明之刃弗留斯、光明之翼伊薩米洛斯,還有曦光三女神芙洛忒、美西婭、米拉娜,公正之神奧內斯、圣光之神布魯喀等等都是光明之神麾下的從神。
但是曦光三女神、公正之神奧內斯和圣光之神布魯喀早就自立門戶了,就像是一個大家族的嫡系子孫,憑自己本身出門闖蕩分家單過了。
那么他們發展的信徒雖然也算作是光明的子民,卻理所當然的信奉自己的真神,芙洛忒、奧內斯等神也可以享受到信徒們的信仰之力。
但是柏米莎、弗留斯等神卻是沒有出門闖蕩的勇氣和魄力的,只是留在家中跟在光明之神后面混飯吃。
柏米莎他們的信仰之力都是光明之神分潤給他們的,就算是現在光明之神癡呆癥帕金森犯了,化成了機械循環的光明意志,但是所有信徒的信仰之力也不是柏米莎她們可以直接染指的,都需要光明的意志過一過手,然后才有她們的份。
柏米莎安安穩穩的從光明的意志中吸納神力也就罷了,現在竟然把自己的塑像擺在光明教會之中,公然截取信徒的信仰之力,已經是犯了忌諱。
這就像銅鑼灣扛把子的小弟,收了保護費也要交給浩南哥重新分配的,你想要自己收錢,那就需要打出去自立為王。
若是把收來的錢直接塞進自己腰包,那就是吃里扒外,需要受那三刀六洞之苦。
也許是柏米莎覺得光明之神現在沒有了主動意識,無法分辨出這些彎彎繞繞,但是卻不曾想到夏爾竟然有溝通光明意志的手段,這次算是遭了殃。
“轟隆隆!”
晴朗的夜空中突然陰云密布,把不斷變形的月亮都遮蔽住了,但是一個龐大的渦旋卻在陰云之中形成,旋轉著降落到了普羅旺城的上空。
“轟!”
一道煞白熾亮的光柱突然從陰云漩渦中打了下來,從光明教堂的穹頂穿透,正落在那尊柏米莎的雕塑身上。
夏爾隱隱之間,聽到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唉!你果然還是死不了!”
夏爾看到溫布利沒有當即死亡,就知道柏米莎最終還是逃過了光明意志的懲罰,若不然作為神眷者的溫布利必然會當場死亡。
熾亮的光柱落在柏米莎的塑像上之后并沒有停止,那暴躁的光芒就像瀑布一樣落到地上,向著周圍飛快的流淌,瞬間就淹沒了整個普羅旺城。
兩年之前,夏爾在奧勒良城經歷過一次類似的場景,所以他并沒有慌張,坦然的融入了這暴躁的光芒。
熟悉的神罰光芒再次籠罩了夏爾,但是這一次它并沒有完全禁錮住夏爾的身體,更別說侵入夏爾的腦海,抹去他關于今晚的所有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