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百姓卻像是炸了鍋一般:“罪魁禍首明明是蔡老夫人,為何不判她?”
“人家是誥命,能和這些丫鬟婆子一樣嗎?”
“官官相護,可憐那位華五姑娘,被自己的祖母害死了。”
黎府尹臉色難看之極,這怪他嗎?
依大周律,祖母弄死親孫女,這原本就是無罪的,無論是誥命還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樣,頂多就是交給宗族自行處置。
可是華家哪來的宗族?蔡老夫人早就沒了丈夫,上面也沒有長輩,整個華家,她是輩份最高的,當兒子的難道還要打殺親娘嗎?
黎府尹覺得自己才是最冤的那個,比那戲臺上的竇娥還要冤。
屏風后面傳來大皇子的聲音:“依律便是。”
黎府尹直了直身子,他看向隔柵外的人群,卻正迎上一雙眸子,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華大小姐。
小姑娘沖著他微微欠身,接著,便拽著那個叫華小貍的傻小子擠出了人群。
黎府尹有一剎那的怔忡,待他緩過神來,嘆了口氣。他已經在順天府尹的位子上坐了兩任,斷案無數,可像今天這樣的情況,遇到的并不多。就如想睡覺有人遞枕頭一樣,無論是蘭芝咬出蔡老夫人和孫嬤嬤,還是華小貍口中的桂花頭油,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就連真金記的帳目和那伶牙俐齒的二掌柜和女伙計,也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
華靜瑤出了衙門,并沒有回長公主府,而是去了兩條街外的江南春。
華毓昆正坐在二樓臨窗的桌前等著她。
江南春的東家就叫江南,此時不是飯時,也只有這一桌客人,江南正大咧咧坐在華毓昆對面,見到華靜瑤,華毓昆道:“我女兒來了。”
江南連忙起身,對華靜瑤點點頭,又對華毓昆道:“不打擾你們父女了,我去后廚看看。”
華靜瑤笑盈盈地叫了一聲“江叔叔”,倒把江南給嚇了一跳,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認識我?”
華靜瑤這才想起,姐姐平時很少出門,恐怕從不曾來過這里,更不認識江南。
可她是認識的,江南是父親最好的朋友,當年父女二人離京時幾乎身無分文,是江南打點了押解的役卒,他們才沒有吃苦頭,得以撐到史氏兄弟追來同行。
華靜瑤笑道:“聽父親說起過您,這里是江南春,想來您就是江叔叔了。”
江南哈哈大笑,對華毓昆道:“你這個女兒,和你說的一點也不一樣嘛,你還說她的性子隨了你,哪里隨你,倒像極了她母親。”
華靜瑤無語啊,她真的不是昭陽長公主生的啊!
江南寒暄兩句,便去了后廚,把這里讓給了父女二人。
“您都知道了吧?”華靜瑤直接問道。
華毓昆點點頭:“剛剛青言也去聽審了……那蘭芝是你讓她說出你祖母的吧?”
華靜瑤道:“我可沒有逼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而已,您看,她可以選擇蔡表姑的,可是她沒有,她選了老夫人,只能說她還是個忠心的丫鬟,寧死也沒有提到蔡表姑。”
蘭芝是蔡碧蓮的丫鬟,壓根就不是清遠侯府的,蔡老夫人身邊可用的丫鬟婆子有好幾個,完全沒有必要收買侄女的丫鬟。這件事上,蔡碧蓮就是蔡老夫人的幫兇,而蘭芝只是個聽令辦事的。
華毓昆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華靜瑤也沒有打擾他,換做是誰遇到這樣的事,都很難從痛苦中走出來。
她估摸著時間,這會兒史丙也該回來了吧。
她剛剛想到史丙,史丙就回來了。
小貍和史家兄弟都在一樓大堂里坐著喝茶,史丙回來后,先上樓去見華靜瑤。
“三老爺、姑娘。”史丙見了禮,看看華毓昆,又看看華靜瑤,欲言又止。
“沒事,你說吧。”華靜瑤說道。
史丙這才說道:“姑娘,咱們的那兩個人有消息帶出來了。”
“嗯,你說。”華靜瑤不動聲色,華毓昆卻是吃了一驚,咱們的人?
史丙繼續說道:“前天夜里,表姑娘就病了,昏迷不醒,昨天一早大老爺就讓人去香河報信了,表姑娘的兄嫂這會兒已經進府了,聽那意思,表姑娘不行了,她兄嫂過來也就是見最后一面。”
華毓昆怔住了,蔡碧蓮病了?怎么可能?這分明就是……就是滅口!
華靜瑤卻絲毫不吃驚,這都是她早就想到的,她問道:“那個曾平呢?”
史丙道:“王保善回去后,沒過一會兒,四老爺就被叫去了大老爺書房,再出來時,兩頰紅腫,顯然是挨打了。曾平被綁了,這會兒在西院的后罩房里關著,小的已經讓人過去了,想法子讓曾平逃出來。”
“辦得不錯,還是我說的,別讓曾平死了。”華靜瑤說道。
待到史丙下樓出去,華毓昆才問道:“你什么時候在侯府里留了人手?”
華靜瑤笑道:“你是分家出來了,可是殺我妹妹的人還在侯府里,總要有人看著吧。”
華毓昆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小女兒死了,他能做的卻只用從那家里分出來,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沒做,全是自己的大女兒在操持,可是瑤瑤也只有十二歲啊。
“瑤瑤,這些事讓爹爹來做吧,你是大家閨秀,這不是你該做的。”
華靜瑤噗哧笑了,前世在廣西,你閨女我為了養活你老人家,整日混跡在捕快衙役當中,比這更腌臜的事都做過。
“爹,您知道怎么在侯府里安插人手,怎么保住曾平性命嗎?您以前沒做過,怕是聽都沒聽過,所以啊,這事還是我來做,您呢,還是好好想想您自己,如今也分家了,您以后有什么打算?您可別再像當年一樣,又跑出去游歷兩三年,萬一您再給我抱回個妹妹,我還要幫您帶孩子。”
一番話說得華毓昆面紅耳赤,連連搖頭:“爹爹不走,哪里也不去,爹爹還要護著你。”
華靜瑤可不指望她爹來護著她,和姐姐不一樣,她就是一棵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就在父女二人在江南春說話的功夫,清遠侯府蔡老夫人害死親孫女的消息,已經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也傳到了幾位御史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