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岑今近看葉棠,覺得她不像沒事的樣子,雙頰腫起來,頭上包著紗布,校服又是血漬又是泥土,臟的一塌糊涂。可看趙珍芳怎么滿臉喜色??
“岑阿姨,”葉棠忽然上前一步,對岑今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您的關心。”
岑今呆若木雞,手指著葉棠,“你……你……”
她的呆樣逗樂了趙珍芳,老人喜不自禁的說,“我們家糖糖摔傷了腦袋,傷得不輕,縫了十一針,可這次卻是真正的好事,她的自閉癥居然被摔好了!”
岑今恍然大悟,再仔仔細細的盯著葉棠看,自閉癥孩子的眼神太獨特了,哪里像眼前這個孩子眼睛那么靈動!岑今高興的拍巴掌,整個人看起來比趙珍芳還激動,“天啊,奇跡降臨啦,這是您和葉老師的福報啊!”
岑今的大嗓門引來麻將室里的麻友們出來圍觀,
“怎么了?出啥事了?”
“糖糖又犯病了還是……?”
……
“犯什么病啊,糖糖好了,跟正常人一樣了!”岑今拉起葉棠的手,“糖糖,你跟各位叔叔阿姨打個招呼啊。”
有潔癖的葉棠并沒有排斥岑今的肢體接觸,哪怕她身上充斥著濃烈的劣質香水味道,哪怕她的手剛吃過瓜子,黏糊的,像是沾了口水和糖分。
葉棠的目光掃過圍攏過來的人,他們都是看著葉棠長大的街坊,趙珍芳和葉國良一輩子與人為善,從來不跟鄰居起矛盾,鄰里關系很好。
大家也都知道葉老師家有一個自閉癥外孫女,覺得他們好可憐,老人照顧不過來的時候,街坊都會幫忙看管一下。
不過這些人跟岑今是一個風格,充滿了市井氣。
“XX伯伯……XX叔叔……XX阿姨……”
葉棠一個一個打過招呼,被叫到名字的每個人和岑今也是一樣的呆若木雞的反應。
“以后再聊,以后再聊,糖糖才受了傷,要休息了,”岑今扒拉開人群,讓趙珍芳能帶著葉棠走進老破小的門棟。
葉棠竟然還轉身對大家說,“謝謝各位的關心。”
一群老大粗愣是被她的客氣搞得渾身不自在。
“這么禮貌的樣子,倒是像葉老師了。”
這是上個世紀的學校宿舍樓,一共六層,沒有電梯,葉棠跟著趙珍芳踩著臺階拾級而上,臺階被無數人踩了幾十年,坑坑洼洼,四周的墻面潮黑,墻皮剝落,每個死角里都有垃圾,空氣里有一種腐臭的味道。
葉棠家住在6樓,這棟樓里,只有他們家是最原始的住戶。其他住戶要么是后來買二手房搬來的,要么是租戶。
葉國良那一輩的中學老教師們后代都很有出息,有些走出國門,有些在市區買了更大更好的房子,把老人們都接出去了。
而葉家卻仿佛被老天爺拋棄,獨生女早逝,留下來的孩子又是這個樣子。因病致貧,大抵都是如此。
趙珍芳掏出鑰匙開門,屋內有些亂,也有些臟,不是趙珍芳不愛干凈,而是她實在忙過不來,她快七十歲了,力不從心。而且她每次整理好了,都會被小葉棠弄的一團糟。
這個房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所有東西——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客廳里有一臺十幾年前的老式電視,沙發旁邊擺著一臺舊冰箱。
兩個房間,一個堆滿了雜物,另一個是小葉棠和趙珍芳共同的臥室,小葉棠有時晚上會發病,趙珍芳和她睡,看住她。
臥室里有一張看起來不太牢靠的床,和一張葉棠學習用的書桌,書桌上擺了一個簡易書架,書架里塞滿了書,葉棠從小學到高中的所有課本都在里面。
不像那些好高中的學生,學習資料成捆成堆,八十七中的學生是最減負的,教輔資料少的可憐,小葉棠也沒什么教輔,她能把課本看完、看懂,趙珍芳就謝天謝地了。
葉棠走到書桌前,桌上擺著一本攤開的高三上(選修)的數學課本,只看到第9頁,書上是小葉棠用鉛筆鬼畫符一般做的記號,她很執著于做記號,一些字被狠狠的涂得看不清楚。
葉棠拿起課本,隨便翻了翻,每一章的公式定理,都那么簡單,距離她高中畢業已經過去了十年,課本更新換代,可內容還是換湯不換藥。
趙珍芳看到臥室里的大床,她忽然意識到孩子病好了,再和她一個老家伙睡在一起不合適,“我把另一個房間整理出來,里面還有一張小床。”
“不用了,”葉棠攔住她,“今晚我睡沙發就行了。”
趙珍芳搖搖頭,很固執,“睡沙發像什么樣子,要睡也是我來睡,今天不整房間,明天也要整。”
“不,明天也不用整,我們搬出去住吧,這里的條件太差了。”
趙珍芳愣了愣,“搬到哪里去?”在A城買房、搬家的成本何其高!哪怕把這套房子賣了,在市區也不可能買到比這里更好的房子。
她以為孩子對房子,對錢沒有概念,否則如何能風輕云淡的說搬家。
葉棠略微思考,“就搬到‘海納百川’吧。”
趙珍芳大笑起來,輕輕摸了摸葉棠的臉頰,“這種異想天開的話,咱們在家里開開玩笑可以,你千萬別在外面說,要鬧出大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