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的選手成百上千,媒體車不可能一直跟著葉棠,其他參賽者身上亦有非常值得報道的地方,比如年紀最大的選手,最勵志的選手,最長途跋涉而來的選手……
汽車勻速向后面駛去,葉棠的身影也消失在電視鏡頭上。
到第27公里,葉棠跑過補給點時,順手拿了一條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再次開始加速!
幾個緊跟在她后方的業余選手十分吃驚她的爆發力,試圖跟上她的節奏,然而卻擾亂了自己原本的節奏,精疲力竭,眼睜睜的看著葉棠越跑越遠。
葉棠慢慢接近職業選手,如今馬拉松比賽嚴重商業化,職業選手的水平也良莠不齊,水平差點的,甚至不如業余選手。
葉棠輕松超過幾個女性職業選手。這個時候她的身體其實已經有些疲憊了,她就像一個跑步機器,一門心的堅持奔跑。不過她的意識很清醒,保持雙目向前看,防止自己被外界影響到情緒。
無論哪種運動,一旦情緒不穩,前功盡棄。
她的視野里忽然出現一個有些眼熟的背影,黝黑健美的四肢,亮綠色的跑步背心,背心上還有他的名字:保羅。
這位馬拉松大佬怎么跑這么慢?
不科學啊。
這是葉棠腦中首先的想法。
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就算燃燒她身上所有的小宇宙,也不可能超過曾經世界男子馬拉松大滿貫冠軍。
難道他在韜光養晦,如同一只豹子,擇機猛沖?
但葉棠依稀記得,四年前,她參加波士頓馬拉松比賽,保羅也是參賽者之一,他全程都遙遙領先第二名一大截,最終輕松奪得冠軍。
比起云集圈內無數大佬的世界最大馬拉松之一的賽事,A市馬拉松對他來說,不更是小菜一碟么?
真的很奇怪!
葉棠漸漸靠近保羅,與他之間的距離不到5米。
保羅察覺到了,往跑道一邊讓了讓,像是生怕擋住她的路。
謙讓紳士的做法讓葉棠心生好感。
葉棠準備超越他時,又看到他有折痕的耳朵,步伐頓時慢下來。
后面的人半天沒超過自己,保羅也疑惑,回頭一看,那個在起跑點見過的中國女孩,與自己就保持著5米的距離。
他跑得不快,她能追趕到這里,可見她實力非同一般,她超過自己并不難。
為什么她不加速呢?
保羅不懂,
這是他第一次來中國參加馬拉松賽事,接觸到這么多中國人。
他今年37歲,17歲走上長跑這條路,至今他已經跑了20年的馬拉松,去年他的腿傷復發,休養了一整年。
他把這場中國的馬拉松當做自己的復出賽,卻沒想到事實與他想象的不一樣,他的狀態一直不太對,不僅僅是腿傷的問題,他感到自己全身都不舒服,明明在賽前,專業的醫療團隊已經為他全面檢查過身體。
他不敢沖太狠,可也不愿落后太多,更不想放棄比賽,那對不起他昔日的榮耀,也對不起自己的中國粉絲,即使他很清楚,自己今天的表現已經讓許多人失望了。
媒體車來往跑道那么多次,給他的鏡頭屈指可數,記者該怎么向觀眾描述保羅?曾經的世界冠軍連一個業余選手都比不上?
無法解說,索性直接無視他。
葉棠一直跟著保羅,從29公里跟到35公里,期間許多選手超過了他們,最后5公里是沖刺的最后機會,善于長跑的運動員都會這時開始發力。
保羅也試圖加快速度,
心臟的一側卻忽然劇痛起來,黑到發亮的額頭上出現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眼看即將摔倒,一雙手臂扶住了他。
他艱難的抬頭,看到女孩的下巴,
“你別管我,快繼續跑,”保羅痛到腦子發暈,本能的用自己的母語對葉棠說。保羅是科特迪瓦人,母語是法語。
葉棠用法語回他,“快平躺下,不要心急,保持呼吸。”
保羅聽到她的話,但已經無法回應她,他的喉嚨管里像是被什么堵著,說不出話來。
這個路段快接近終點A城市民廣場,沿路圍觀的群眾很少——在這里看比賽,不如直接去終點看優勝者歡呼雀躍的場面。
一公里前,他們剛路過一個補給點,而下一個補給點在一公里后,兩個人在賽道上孤立無援,后方的參賽者從他們身邊跑過,都看到躺在地上的保羅,目光驚訝,卻沒有一個人停下步伐。
保羅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他變得呼吸困難,神志不清,一只手死死握住葉棠的手腕,仿佛把她當成自己的救命稻草,林巍送給葉棠的念珠被他無意扯斷了,珠子掉在柏油馬路上。
葉棠知道這是猝死前的征兆。
她試圖用自己實踐不多的急救知識搶救保羅,用力使他得頭仰起,脖子伸開,擠壓心臟,做心肺復蘇,同時向周圍的人求助。
附近還是有路人觀眾的,已經有人打電話叫120,但他們不敢過來幫忙,比賽還在進行,萬一妨礙后面的選手怎么辦?萬一他們弄巧成拙,人死在自己手上怎么辦?
葉棠急得滿頭大汗,汗水比她跑步時還多。她感覺不到保羅的心跳,如果等救護車過來,恐怕已經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而這個時間只有短短兩三分鐘。
難道她要眼睜睜的看著保羅死在自己面前嗎?
一個人忽然她身邊停下,她無力去管對方是觀眾還是參賽選手,不停的按壓保羅的心臟。來人在保羅右側蹲下,托住他的下頜,捏住他的鼻孔,大氣往他嘴巴里吹氣。
葉棠抬眼就要說“謝謝”,看到對方的臉,她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睛的瞳孔也猛然放大,這個人居然是駱幸川。
駱幸川極為嚴肅的斥責她,“你的動作不能停,按壓心臟和口對口呼吸必須要同時進行。”
葉棠趕緊照做,顧不上去想駱幸川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按壓保羅的胸膛,一下又一下,臨近中午,烈日火辣辣的照在她的頭頂,她也毫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