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內,觀看完這最后一戰的修士們倒也沒再計較“劍神怎么能輸”這種問題——在山海界,自己支持的前輩輸了比試,支持者是不敢“脫粉回踩”的,除非他們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
這方面,魔修支持者“素養”比正道修士支持者的“素養”要好多了……咳咳。
“距離預選賽不到三個月了!”有人忽然大聲道,“各位道友,有一起去龍淵風閣觀戰的么?走起啊!”
“我去啊,特意攢了好久的傳送費呢,就等著這一天。”
“龍淵風閣肯定有很多人,說不定能在那里發現什么寶物……”有人小聲和身邊人討論,“咱們也去吧!”
“……也行。”
然而修真界貧富差距極大,土豪只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還是決定就在這里待著吧,反正塵囂閣和時來運轉樓會聯合進行實況投影又不耽誤事——而且,預選賽的具體賽制雖還未完全確定,但很大可能會是秘境戰,這……去了龍淵風閣也還不是要看投影。
打算去的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議論起來,不打算去的人也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和身邊人一起討論近來聲名鵲起的天驕們。
酒樓掌柜看著大堂內又加了一輪美酒佳肴的客人們,深覺購買越鴻山之戰斗法靈影真是個再明智不過的決定——我可真是個商業奇才啊!
森羅殿。
雖然說暗淵沒有拿到首席之位,森羅殿內某些杠精長老頗有微詞,但更多人卻覺得當初邀請她加入真是太明智了。
若不然,宗門弟子中排名最好的桓葦也在四強之外,那森羅殿可就真是連塊遮羞布都沒了。
為了綁牢這位天驕,森羅殿以極快的速度舉行了一次豪華入門儀式,剛正式入門的暗淵在儀式之上就得了“位比真傳”的優厚待遇,看起來似乎很大氣的樣子。
靈雋表面上二話沒有,但等回到只有她一人的宮殿之中時,就玩味地笑了起來。
越鴻山之戰前,宛昕魔使傳達了森羅殿希望她協助桓葦或詹希文拿下首席之位的決定,現在又來玩這么一出,這垃圾宗門衰落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正道宗門這么搞都難免離心離德,更何況是在全員惡人的魔道?難不成森羅殿以為以“暗淵”表現出的桀驁與冷酷,先逼迫她退讓,之后得了好處做些彌補,就能將發生過的事情抹平?
哪有這么好的事!
靈雋當時答應得好,也確實在遇到桓葦之后就放水認輸了(詹希文那是他運氣不好),但……誰讓他們寄予厚望的桓葦還不夠優秀呢?
在確定桓葦無法爭奪首席之后,她當然也可以收拾掉楚逸琛,這家伙后來拿出來的六欲天魔陣雖然頗為厲害,但靈雋還是有辦法打敗他的——可她為何要這么做呢?就為給森羅殿爭個首席?
算了吧
拿個次席就對得起這段時間的招待了,咱們魔修就是要恩怨分明,把賬算得清清楚楚!
——恩可以不管,怨不能不報。
靈雋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想到楚逸琛,她又記起首席之戰結束后他那難看的臉色,讓他暴露了那么多底牌她也不想的,但總不能六欲天魔陣一出她就立刻潰敗吧?
否則等斗法的靈影傳到外面,她不用想都知道會被那些無聊透頂的閑散魔修編排出多少不可描述的帶色流言。
也只有委屈楚逸琛了。
希望邪月宗沒事,不會買殺手來暗殺她。
靈雋拿起案上的靈果,這種四階靈果的價值并不比一個散修元嬰修士便宜,但森羅殿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招待她這個“高考生”也下了些本錢,隨隨便便就拿出來幾匣子,還讓她吃完了再讓人去領……
雖然,比這更高階的靈果靈雋都能“自產自銷”,但……有總比沒有好嘛。
靈雋一口咬下,吃得津津有味。
唔……她和森羅殿最后還是要翻臉的,現在連吃帶拿似乎有點那什么,但換個思路——就當這是陪森羅殿演出的酬勞了,應該不很過分吧?
(森羅殿:……?)
根本不需要任何心理建設,靈雋壓根不在乎森羅殿是什么貨色,反正都肯定是要被大佬們株連的……
她就是個沒有心的冷酷殺手!
山海界,某處偏僻至極的荒郊野嶺,昔日高高在上的靈御尊主……如今日子也還過得去。
當初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風聲,他在靈神殿、靈微殿的合作對象都被靈帝揪出來處死了,甚至好些高階靈族直接找上門來,毀滅了整個羽和靈境,他當時恰好就在靈境中,險些身死。
但好在有老祖出手相救,他來了一招金蟬脫殼,逃出生天。
靈御尊主敢對靈族極其看重的高階靈族下手,自然想過事情敗露后該如何逃生——羽和靈境是他的大本營不假,但羽和靈境中只有一部分沒有多少培養價值的同族,真正潛力無窮的蒼帝后裔,很早就被他和老祖安置在了另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
羽和靈境的覆滅,對他而言損失可以接受,真正麻煩的是靈族那無孔不入的追蹤術。
靈族想要找一個人的時候,除非那人躲入蠻荒極深處,或是某些數千年一開的秘境、遺府,否則肯定能找到——前提是對方并不同是高階靈族。
靈御尊主雖然假死逃生,但他發現靈族仍在追查他的消息(似乎是確定他還沒有隕落),因此不敢隨意行動,只能待在這鬼地方。
……要是沒出事,他現在正準備去龍淵風閣看論劍大會呢!
但靈御尊主絕不會反思他這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帝族出身的他自詡高貴,只將靈族視作可以隨意處置的異族,即便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也在琢磨著該怎么繼續搞事,一直搞事。
恰好,蒼帝一脈的那位老祖的思維模式和他極為相似,兩人“志同道合”,在搞出來一個奇奇怪怪的大殺器之后,正缺少展現它力量的舞臺,因此就開始打歪主意了。
相較而言,靈御尊主更加“年輕氣盛”,想要在龍淵風閣搞出個大新聞來。
蒼帝一族的老祖略有逼數,立刻否決了這作死的提議,將目光放在了大煊朝上——煊朝內可是有一個他們現在非常需要的東西,而且……煊朝的主事者或許并不會阻攔他們拿走那個東西。
兩個搞事先鋒謀劃一番后,決定等龍淵論劍開始之時,各方大能被邀請前往龍淵風閣,煊朝太皇太后和容皇都離開玉京,他們再偷偷潛入!
就很穩!
時間悄然流逝,一轉眼,距離龍淵論劍的預選賽開始只剩十五日,各域、各洲的天驕也即將要前往云夢澤龍淵風閣參加比試。
九韶宮中,近年來頗受重視的蘇清淮忽然受到承云宮主傳召,不得不放下修剪到一半的花樹,前往承云宮主殿。
九韶宮共分九宮,皆以所傳承的仙樂命名——如傳承仙樂《承云》的,就是承云宮。
蘇清淮屬承云宮一脈,她的師尊寧盈琴君還是承云宮主的師侄,按理說關系也算親密,但可惜修真界除了王朝、世家外不怎么講究隔代關系,她從入門到現在,也就見過這位師伯祖三次,分別是入門、宮主壽辰及上次東海之變結束之時。
現在這是第四次。
她不知道宮主傳召她所為何事。
入了承云宮,蘇清淮恭敬地下拜行禮,之后便聽見殿上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清淮,今日我召你來,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解決。”
“為宮主效力,弟子責無旁貸,必當竭盡全力。”
承云宮主微微一笑,“先坐下吧,不必拘束。”
蘇清淮本就是個極為規矩的性格,對待師門長輩十分尊重,老實聽話地坐下了,等待宮主開口說說具體是什么事情。
“前些時日你也參加了龍淵論劍的海選賽,表現頗為不凡,確實讓我有些意外,”承云宮主感嘆道,“你的師尊寧盈,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淡漠了,慣來只知閑云野鶴、不理紛爭……罷了,她自己覺得好就行了。我原以為你與她應是一樣的性情,近來方知并不相同……這樣也好。”
她似乎只是一時心有所感才提及寧盈琴君,又似乎是在借此與蘇清淮打打感情牌,可說到最后又隱約隱去了什么,寥寥數語后語氣便低落下來。
蘇清淮正要接話,承云宮主已經將話題扯開,她抬手取出一枚玉簡,神識將其送到蘇清淮面前。
“龍淵論劍將決定玄明劍的歸屬,多年前云岫前往九淵,卻與之失之交臂,以致于它竟淪落到了冥神教主手中……此劍曾造下殺孽無數,如今更是已然墮魔,為天道所憎,若不加以約束,恐將成蒼生之患。”
蘇清淮默默抬頭看了承云宮主一眼。
承云宮主的語氣依舊溫柔如水,但意思十分堅決:“當年你自東海歸來,云樓長老便認為你結識的那位玄卿很可能是玄明劍靈……你對她,應是有所了解。”
“冥神教主將玄明劍拿出來作為龍淵論劍的最終獎勵,既是形勢所迫,也有借機引出玄明劍靈的意思……本體被人如此對待,玄明劍靈必定無法容忍——她……會參加此次龍淵論劍。”
“你手中的玉簡,記錄了所有進入龍淵論劍預選賽的劍修……你仔細看完,分辨究竟哪一個——或哪些更像是玄明劍靈。”
蘇清淮在聽承云宮主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猜到了她的打算,心情頓時十分復雜。
她想說,她和玄卿雖然確實相處過一段時間,但玄卿要么是窩在云柯島造新型傳訊玉,要么是出門就撞上大事遲遲無法回來,她對玄卿能有多少了解?
更無奈的是,玄卿那時候都是以木靈身份示人……
當蘇清淮猜出玄卿可能的身份之后,就不認為她真是木靈,那應該只是她的某種偽裝罷了——但在此之前,玄卿可從來沒露過馬腳!
讓她來找如此精通偽裝的玄明劍靈的新馬甲,那也太高看她了。
客觀上,她做不到;主觀上,她也不想背叛朋友,那有違她的道義。
承云宮主從她遲遲未曾查閱玉簡中看出她的不情愿,不由得又是一嘆,“你不愿背叛朋友,但我們九韶宮是怎樣的地方,難道你不清楚么?我和其他八位宮主都敢發誓,自修道到如今,或曾有過小錯,但從不曾違背道義、犯下惡行!”
“我們希望玄明劍留在九韶宮,并不是想要利用它的力量做什么,而是因為它必須得到約束,否則只會失控,犯下更大的錯誤!”
“它可是……曾經破滅了一個紀元的恐怖魔器啊,放任它流落在外,即便它的劍靈如今還有理智,待魔性日重,她也終將墮落,那樣你才是真的失去了一個朋友!”
蘇清淮從小長在九韶宮,據她所見所聞,宮中弟子或有行事不端之人,但都很快會被宗門律法懲處,而各宮宮主、長老,都確實走在正道之上,并非道貌岸然之輩。
耳濡目染之下,她對自己的要求也十分嚴苛,認真地想要做一個能弘揚正道的修士。
承云宮主的一字一句都極為誠懇,且說出了她的隱憂——她確實……很擔心玄卿終有一日將會徹底墮魔。
蘇清淮漸漸動搖。
她拿起了玉簡,神識飛快地掃過其中記錄著的一場場斗法靈影……
待看完最后一個,已是數個時辰之后,她抽出神識,認真道:“這里面,沒有一個和我了解的玄卿相似。”
承云宮主柳眉微蹙,“你確定?任何相似之處都沒有么?”
“玄卿是個非常……特別的靈族,她的氣質十分獨特。”蘇清淮委婉道,“便是有相似之處,也是……形似神不似。”
承云宮主沉默片刻,才道:“或許單純看靈影,看不出什么來……之后的預選賽乃至決賽,你可以好好觀察一番。”
蘇清淮點頭應是,見宮主心情不佳,便主動起身告退。
在走出承云宮,看見外面的天空時,蘇清淮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松了一口氣的,在沒有發現與玄卿相似的人時。
……她突然很厭惡自己的拖泥帶水,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