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嗎?”
“你離開的目的……”
“不能忘!”
葉師簡猛然睜開眼,看向頭頂血色的山壁,神魂似還在被方才的夢牽引著,久久未能回神。
落到這個鬼地方后,做夢的頻率上升了,之前夢魘只在入定之時偶爾出現,現在……幾乎只要他閉上眼,哪怕只是出神片刻,都會被它纏上。
夢的內容醒來后便已忘得七七八八,唯有那奇異而蠱惑的聲音始終在腦海中回蕩。
葉師簡深深呼吸,安撫下躁動的心緒,抿著唇翻來覆去地思考那幾句話的意思,但卻始終沒能真正想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這個夢不止是夢,而是真實的……”
“我來到這個世界,并非是如其他嬰孩一般順應自然,而是……抱有某種目的,甚至可能在來之前就經過了一番選擇……”
那——他還是真正的葉師簡么?本來該成為葉師簡的又會是誰?
這個念頭讓他猛然一驚,意識到自己已走入了偏執的怪圈中,做毫無意義的思考——人生沒有如果,他已是葉師簡,是父親的孩子,就一輩子都會是葉師簡。
但關于那些不可知的過往,他也必須找個時間盡快摸清,不求能完成過往的心愿,至少不能影響到現世的生活。
短暫的休息過后,葉師簡繼續上路。
說來也是奇怪,來到這個血色世界都十幾天了,他卻一個人也沒遇上——難道這方小世界比泰璋秘境大許多,其他人也都被分散開了?
葉師簡無從得知,但倒是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來到此地十余日,第一天還好,沒遇到什么危險;但從第二天起,災難般的生活就開始了。
比如,好端端走在路上,地面上冒出來一只手將他往地下拉。
比如,路過一條血河時平靜的河流突然掀起滔天浪潮,將他卷入河中。
比如,在某個地方休息,忽然附近的草木頑石都來攻擊他。
這經歷說出去,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若不是本身實力不錯,又曾融合了三生鏡的太虛之道感悟,得了不少保命之法,葉師簡絕對撐不到現在。
盡管如此,他也已經十分狼狽,修士的風度那是根本不剩下幾分。
這不,才剛上路不過一個時辰,飛過一座低矮山峰時,整座山突然震顫起來,山石滾滾搖落,轟隆巨響連綿不絕。
一看這情況,被虐了出了條件反射的葉師簡毫不猶豫加快了遁速——不管這次來的是什么,他反正是要跑!
“轟!”
沉悶如雷聲的巨響再次響起,比之前都要響亮強烈,周圍的地面盡數震顫起來,就連天地靈氣也被攪亂,出現了動蕩的漩渦。
葉師簡神念一掃,整個人都驚呆了——這,這次追來的竟然是……一整座山?!
“這還有天理么?”
他情不自禁,喃喃自語,跑得更快了。
“轟轟轟!”
長了腳的山移動緩慢,但架不住它體型巨大,走一步就夠葉師簡飛一會兒,因此即便他也已經飆到了最高速,山峰也仍在漸漸逼近……
一連串音爆聲滾滾如潮,一種極其可怕的感覺瞬間占據了葉師簡全部心神,他想也不想便突然急速墜向地面,快得都來不及御使靈力消去墜落之勢,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一道凌厲無比的罡風擦著他的頭頂飛過,巨大陰影落下,葉師簡下意識抬眼一看,眼皮直跳、嘴角抽搐——頭頂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那座山揮出的“拳頭”!
“這可真是一力降十會……”
葉師簡忍下罡風擦過時留下的內傷,迅速逃往另一個方向,險險避開兜頭罩下的一只無比巨大的腳。
山峰沒有眼睛,但卻能準確地捕捉到他的行動軌跡,也跟著轉了個方向,繼續追去。
這次葉師簡學乖了,不再蠢兮兮地直線飛行,而是忽左忽右,時不時還繞后逃跑,盡管這也會降低他的速度,但笨重遲鈍的山峰受到的影響顯然更大。
這一追一逃便是一刻鐘,就在他覺得這次可能不會有太大麻煩時,笨重的山峰竟然變得靈活起來,不再被他耍得團團轉,攻擊的頻率也大大提升了……
葉師簡心道不妙,取出最后一張高階神行符,心痛地往身上一拍。
——因為原本是來參加龍淵論劍預選賽的,比賽規則對高階法寶、秘寶等有所限制,他帶的保命之物本就不多,之前幾日接連遇險已用得差不多了,是以方才遇到危險才沒有立刻用神行符逃走。
可惜此一時彼一時,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高階神行符的效果自不必說,剎那間葉師簡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出極遠,轉瞬便要消失在天際。
他在松了口氣之余,不禁又發愁起來——保命之物只剩下最后一件了,之后遇到危險,該如何是好?
“轟!”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驚天巨響再次響起。
葉師簡又是難以置信,又是似有所料地回過頭去,一片陰影正朝他迅速接近……
那座山峰竟然也來了!
它不僅會動,居然還會飛!干脆改名叫飛來峰好了!
葉師簡目瞪口呆,呆若木雞,一時間又是幻滅,又是懵逼——你會飛,之前為什么靠兩條腿跑著來追我?逗我玩么?!
山峰不會說話,只會用實際行動表明它的態度。
“轟!”
沉重無比的山峰如失控的高鐵般迎面撞來,即便因為打擊面過大而分散了不少威力,但光是掀起的罡風便讓葉師簡吐出一口老血,渾身骨骼碎了不知多少塊,經脈內靈力失控亂竄,無法維持身形,從天空墜落。
山峰不依不饒,也跟著墜下,要將他鎮壓。
迷蒙中,看著那片越來越接近的陰影,葉師簡掙扎著動了動手指,一直扣在袖中的天華水玉亮起,他似是下一刻就能進入云柯夢海……
但他失敗了,這片奇特的天地鎮壓的似乎不止是那個白衣真神,困鎖的也不止是此方世界那些奇奇怪怪的生靈,還有……許多本不該出現在此的——超凡力量。
“轟!”
山峰落下,煙塵四起,掩去一切動蕩。
中央孤峰附近。
龍應云是在蘇清淮的隊伍即將動身前往孤峰一探究竟時加入的,但蘇清淮顯然認不出早已改換了容貌、氣息的他,見了他也只是如對待其他人一般看過幾眼便作罷。
倒是她身邊的無問,時不時會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龍應云對蘇清淮的好感度很高,對出現在她身邊、看起來關系不錯的異性態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為了低調——也因為沒有資格,他不曾表露得太過明顯。
就當沒發現無問的打量。
倒是蘇清淮先注意到了無問的異樣,她傳音問道:“那人可是有何不妥?為何你時不時看他幾眼?”
無問搖搖頭,卻是露出一個微笑,“非也非也,我只是覺得此次的行動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這又來了一個氣運驚人的,他又能蹭幾分好運了。
蘇清淮:“……”
隊伍很快便出發了,一行人朝孤峰飛遁而去,但在越過棲身的那片低矮丘陵,踏入孤峰旁的曠野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陣極其沉重的威壓,紛紛失去了御空之力,不得不落在地上。
“不是禁空陣法!”數位陣法師同時說道。
“就只是——那里的東西散發出來的威壓而已,我們扛不住。”那位太玄府的陣法師惴惴不安,“威壓向來是越靠內越強,我們恐怕很難闖到孤峰腳下……”
蘇清淮抬眼看向那座已籠罩在洶涌如潮的地氣中的孤峰,嘆道:“難也要去,我們別無選擇。”
一行人繼續前行。
他們周圍隱藏著的看不見的生靈又爭論起來。
“我們不用阻攔么?”
“攔什么,封印很快便將告破,讓他們去頂真神的第一波怒火不是更好?”
“外來者始終是個變數,萬一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他們走不走得到山腳下,還是兩說呢!”
蘇清淮一行人踏入曠野之后不久,宣如昇也悄悄跟了上去——但他認為的悄悄,在那些看不見的生靈看來便是不能更光明正大。
宣如昇早就察覺到這個世界存在許多看不見的生靈,但他暫時也沒有什么應付它們的辦法,只能聽之任之。
而跟蹤宣如昇的靈雋,那又是另一個畫風了。
作為神器之靈,靈雋對那些看不見的生靈的感應比其他人清晰許多,再加上她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被虛神族的晴虛開直播的那次——對這種奇特的生靈,她已有了特殊的應對技巧。
之前沒表現出來是沒那個必要,現在可不一樣。
她沒有急著動身,而是看向某個方向,目光仿佛穿透虛空看見了藏在另一個維度的特殊生靈,“你們好,請問能幫個忙么?”
正苦中作樂閑聊的三個特殊生靈本來沒怎么在意這個外來者,聽見那句話后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震驚地對視幾眼,看見了彼此眸中的狐疑。
——這家伙能看見它們?不,肯定是裝的!
靈雋仿佛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淡定道:“我看不見你們,卻能感應到你們——你,你,你,一共三個,就在我剛才指的這幾個地方,對么?”
看著那根幾乎懟到身上的手指,三個特殊生靈沉默了。
旋即,便是不可思議的大聲驚呼!
“她真的感應到我們了!”
“天,這不會是假的吧?”
“嗚嗚嗚好感動,我不是透明人了!”
“不,你還是!”
另外兩個同伴翻了個白眼,懟了他一句后又悄悄分開,各自在一個地方站定,想再試探眼前之人一次。
靈雋又一次指明了兩人所在之地,并且友好地提議:“你們這樣說話我聽不見,但你們肯定能影響到周圍環境——所以,我說,你們寫,可以么?”
她還挺有禮貌的——三個特殊生靈如是想著,又有種閑著也是閑著的想法,其中那個嗚嗚嗚的小火車就先在地上寫了一行字。
靈雋一看,嚯!這是哪個時代哪個種族的文字啊,乍一看都不認得。
但不認得是不可能的,虛神族的文字她都能從記憶里翻出來,這個也一樣——感謝玄景蘭臺,感謝神庭之主。
三個特殊生靈使用的文字與虛神族的文字差不多同時代,名叫摩羅睢語,是一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小族使用的語言。
“你們是摩羅睢族?”
地上出現一行字:“不是。”
“那你們為何用摩羅睢語?”
“生來便會,只會這一種,但聽得懂你們的話。”
靈雋心想,不是摩羅睢族卻只會摩羅睢語,他們多少也會與摩羅睢族有些聯系,難道這個奇怪的地方曾屬于某個摩羅睢族族人?
“此乃何地?”
原本這個問題她是得不到回答的,但被鎮壓的真神馬上就要破封而出,大家一起完蛋,三個特殊生靈就覺得保密什么的毫無必要,他們就是要說!
多少年沒和外來者交流過了嗚嗚嗚……
“鎮神之地,那座山下鎮壓著一位真神。”
靈雋:“!”
“對了,那位真神馬上就要破封而出了,到時候我們大家一起玩完。”
這么刺激的嗎!
有那么一瞬間,靈雋覺得他們是在開玩笑,因為她能感知到他們的幾分情緒——半點恐懼也沒有,就完全佛了,死到臨頭能是這反應?
但這三個特殊生靈還真的就是這反應。
被鎮壓的神靈牢底坐穿很可憐,但他們這些看守者被困在這一方天地無數歲月,什么也做不了,不也是在坐牢嗎?
這樣的生活他們已經過膩了,死不死的無所謂啊。
靈雋好半天才說道:“你們……開玩笑的吧?”
“不開玩笑,是真的,我們想讓你當個明白鬼。”
他們的態度很誠懇,靈雋能感覺到他們這不是在說謊。
——謝謝,這種貼心我不想要……算了,還是想要的,至少提前得知了接下來會發生的劇情。
“那位真神是什么來歷?為何會被鎮壓?”
“不知道啊,我們只是看守者,又不是審判者、抓捕者。他可能是個正神吧,所以要用邪道之法鎮壓——這方世界的血,每一滴都是有來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