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流逝,孤峰周圍的洶涌的地氣、煞氣中摻雜進了絲絲魔氣,茫茫煞霧連綿如夜幕,行走期間,修士的神識稍一放出很快便會被污濁,進而影響到自身,這實在是糟糕透頂。
盡管蘇清淮一行人做了充足的準備,但在進入茫茫煞霧之中后,他們的遭遇仍然令人惋惜——煞霧之中藏著怪物,趁他們不備時發動偷襲,驚慌失措外加人心不齊、煞霧的影響,讓他們沒多久就分散開了。
看過恐怖片的都知道,主角團分散就說明各式各樣的便當正在配送中,他們的結局如何,能否有人成功抵達孤峰山腳,或許只能看那些偷襲他們的怪物的心思。
而在孤峰另一邊,同樣是茫茫煞霧籠罩的區域邊緣,另一行人也即將踏上前往孤峰的旅途。
“快去!”
“誰敢逃跑,想想之前那個人的下場。”
“反正你們也沒有別的選擇,去還能掙扎一下,不是么?”
一群戴著手銬腳鐐的修士憤怒地瞪著眼前一隊奇形怪狀的生靈,光是眼神便已透露出千言萬語,可惜為了防止他們亂說話惹怒生靈,這些人都已經被下了閉口咒。
那群宛若從血海中走出來的生靈并不將修士的憤怒看在眼中,將他們盡數推搡進茫茫煞霧里。
這些生靈不怕修士逃走,因為這十來天他們已向這群外來者展露了足夠強大的實力,嚇破了大部分人的膽子——即便有仍想著逃跑的,在被困靈鎖鏈壓制了修為后,也只能老老實實聽話。
修士們行走在茫茫煞霧之中,也許是他們運氣比蘇清淮一行人好,竟然沒有被怪物襲擊。
林玉澄臉色蒼白地走在隊伍最后,之前反抗那群血海生靈時他受了重傷,來不及養傷便被壓制修為,此時虛弱又痛苦。
“你先別和這些鎖鏈較勁,抓緊時間療傷,等穩住傷勢再說。”荊虹擔憂道。
“我沒事。”林玉澄朝她笑了笑,“我只是擔心……那些血海生靈逼我們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而且,這里的威壓太強了!”
荊虹比他想得開,“哎,來都來了,你還能回去或逃跑咋地?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就走黃泉路,出來混早晚有這一天的,別太介意。”
林玉澄:“……”
他眼神復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多年不見,你去修佛了?”
“啊哈哈!”荊虹想要撓撓頭,但被鎖著手不大方便,只能放棄,“嗨,我這不是寬慰你么!人族有句名言,盡人事,聽天命——我們落到這方世界后已經竭盡全力求生了,若仍舊難逃一死,那也是非戰之罪,莫可奈何啊。”
林玉澄拜服。
“雖然現在處境不好,但我覺得事情沒那么糟糕……你一貫氣運驚人,不至于那么倒霉的,我跟著你又不是跟著玄卿……咳咳,你能帶得動我的吧?”
林玉澄那點子糾結的心思都被她這幾句話給打沒了,哭笑不得,“……我盡力。”
短暫的沉默過后,他又問道:“這些年還好么?”
“當然好啦,妖族雖然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但我又不是什么厲害人物,又有先輩庇佑,并不會被卷進事端里……就是最近老有人來問玄卿的事情,特煩了。”
“我也被問了,但我并沒有在參加龍淵論劍的修士中找到玄卿……”
“我也沒找到——玄卿要是想隱藏蹤跡,被找到才不正常。”
“也不知道最后玄明劍會落到誰手中……她又會做什么。”
荊虹想了想,認真道:“求生的欲望能讓人做出任何事情,玄卿并不像我們,她沒有世俗牽累,做什么都可能——而且,任何人也沒有立場因此而指責她。”
“哪怕她將山海界攪得一團糟?”
“——哪怕如此。山海界不就是個混亂、無序、紛爭的世界么,任何生靈都想要活下去、活得好,談什么天下蒼生公道大義,太強人所難,誰又有資格操持正義權柄,裁決他人對錯呢?”
林玉澄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也是忽然才發現,原以為萬事不縈于心、最好打交道的荊虹,原來心中從來都是這樣想的……
嗯,但并不討厭,因為最愛拿蒼生大義說事的是人族,他一個幽族并沒有那種兼濟天下的情懷呢。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因玄卿——因玄明劍靈攪動的風云而死,但我知道玄卿本心當然是不想傷害我的,有那一天,也是我技不如人吧。”荊虹笑瞇起眼,“不過,得先活著從這里逃出去,才能再談以后嘛”
林玉澄淺淺一笑,“是——我們肯定能逃出去的。”
“承你吉言啦!”
茫茫煞霧中。
溯、衡、緋三位特殊生靈說要去聯系其他“有志之士”,因此此時只有太叔恒與靈雋結伴而行。
太叔恒憋了好半天,終于找到機會和她單獨交談,“那三個異族真的可靠?我覺得他們可能會去找人來圍攻我們!”
“為何?”
“光憑我們也想重新封印一位正神,你覺得這可能嗎?”他嘆了口氣,頗有幾分自暴自棄之意,“我反正覺得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若我是他們,就會想著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誒!你跑那么遠做什么?”
靈雋:“怕你想著殺一個夠本。”
太叔恒噎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吧!我一個魔修有這種想法不正常么?但我打不過你,你不用這么提防我。”
靈雋本來也就是開個玩笑,又悠悠走了過來,“你想太多了,我能和他們合作,當然有一定把握……退一萬步說,他們真不懷好意,我難道就怕了他們?”
“你是大佬,你說了算。”
交談到此為止,太叔恒看起來不是很想說話的樣子。
但他的沉默沒繃太久,很快又開始沒話找話,“你說,穆堯卿怎么會是這種人啊!虧我還以為他……真是太讓人失望了!魔修都沒他邪門!”
“你這樣……像是個被穆堯卿欺騙了感情的怨婦。”
太叔恒:“……”
在他控制不住打人的手前,離開不久的溯、衡、緋三人又回來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四個特殊生靈——當然,太叔恒是看不到的,還是靈雋說話才提醒了他。
“就這么多了?”
在茫茫煞霧之中,這些特殊生靈受到的影響比靈雋等外來者要大得多,但他們仍堅持回答了問題:“情況不對,突然出現了許多魔氣,我認識的很多人都已經被魔化了……我們只找到四個勉強能抵御魔化進程的同伴……”
“魔化?”
聞言靈雋便是眼皮一跳,“那個被封印鎮壓的正神……該不會墮魔了吧?”
“不知道,我們沒見過墮魔。”
靈雋之前就察覺到了魔氣的存在,但她以為魔氣也是封印陣法的一部分就沒在意,可如果它是突然出現的……怎么看,都像是墮魔啊!
她猶豫一瞬,施展了感靈秘術。
在明知附近有一位恐怖無比的大能時施展感靈秘術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尤其靈雋還不是只隨便感應感應完事,而是用了高等的望月秘術——但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望月秘術之下,她感應到周圍充斥著大量駁雜不堪的靈之影,而且它們還是變化不定的,應該是被封印陣法利用的正神之血——咳……她也是對自己施展了類似的術法,才偽裝了自己的靈之影,讓見過“昭青靈君”的高階靈族認不出暗淵來。
除此之外,就是一種宛若潑墨般鋪陳在天地間、帶著血色與黑暗的靈之影,它洶涌澎湃,猶若怒潮,壓得其他靈之影都如風中殘燭,微小而脆弱。
在肆虐天地的浪潮中,有著一股讓靈雋感到熟悉而陌生的氣息……她曾在東海幻生夢境見過類似的——三生鏡魔念化身的氣息……
正神帶煞,可能是曾主殺伐、刀兵、戰事;正神帶暗,也可能是司生死、掌輪回——兩者都帶,還蘊含類似魔念的氣息,這就不能拿曾經的神職、大道說事了。
果然是墮魔。
靈雋頭都要大了,這年頭,墮魔都還成時髦事了?
“我這墮魔神器都想重新做人了,這些個大佬還前赴后繼地往這條路上趕……墮魔是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來,城里的人想出去?”她自嘲一笑,“可能這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雖不理解,但能接受……”
能接受才有鬼了!
破開封印的正神就已經很可怕了,但好歹還有商量的機會;破開封印的魔頭,哪個不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迎著數人緊張的目光,靈雋沉痛道:“那位正神,正在墮魔。”
溯、衡、緋及他們的四個小伙伴:“……”
拯救世界的夢想才剛剛邁出一步就夭折了呢。
太叔恒哀嚎:“我就知道穆堯卿不是什么好人!這個惡毒又虛偽的男人!”
“別喪氣!”靈雋給他們加油鼓勁,“人固有一死,或被正神打死,或被魔神打死,既然都是死,也沒什么好選的,繼續上路!”
太叔恒這次是真的服了,“你厲害,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么?”
“我擔心若是還在這里耽誤時間,等那位神靈徹底墮魔,就更沒希望了。”
“……好吧。”
士氣觸底反彈,七個小矮人……小透明以及兩個修士繼續踏上了拯救世界的道路,這次他們將面對的是動輒就能毀滅世界的魔神!
在遇到魔神之前,靈雋一行人先遇到了一批迷路的羔羊。
“咦?那群修士怎么被鎖了修為?”太叔恒奇怪道,“他們似乎已經失了神志,只是借著身體的本能前進……”
靈雋抓了一個修士過來,研究片刻后說道:“他們修為被鎖,無力抵御魔氣侵蝕,神魂沉睡了。”
七個小透明寫道:“他們身上有修羅一族的氣息。”
“修羅一族?”靈雋想起燕希玄看過的電視,“是不是那個誕生于血海,男的都很丑,女的都很漂亮的修羅一族?”
“呃……不完全是。修羅一族誕生于血海,但不分男女,都很丑。”
雖然靈雋沒見過小透明們長什么樣子,但對這些人能理直氣壯地說修羅一族丑持一定保留意見——深海的魚沒人看所以隨便長長丑的一批,類比過來的話……
好在小透明們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則這支七拼八湊的隊伍立刻就要拆伙。
“修羅一族和你們有什么區別?這方世界除了你們和他們,還有別的生靈么?”
“修羅一族和我們不同,我們是看守者,他們是后來才來的。他們好像是來避難的,只生活在山那邊的血海中,可能也是發現了真神即將破封才來這邊看情況的吧……”
靈雋又看它們寫了一會兒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鎮神之地為鎮壓那位真神而存在,一開始只有小透明一族——那時候他們還不是透明的,只是長期受真神的力量影響才變成這樣。
后來修羅一族不知怎么就進來了,但他們只是來避難的,也不想惹事,兩族相安無事多年,一方居陸地,一方居血海,相安無事多年,甚至還通婚——或者說亂搞搞出來一堆混血。
是的,鎮神之地為數不多的植物,隨處可見的石頭,奔騰流淌的河流,甚至于一座山峰……都有可能是兩族的混血,是有生命的——真是不服不行。
(太叔恒一臉驚悚,甚至有些愧為魔修。)
但這些生命不僅奇形怪狀,還沒有多少靈智,因此兩族都不將它們當成同類,小透明們還表示這都是修羅一族那扭曲血脈的錯。
總之,修羅一族此時抓了這么多修士送到孤峰附近,可能是為了……
“祭祀?”靈雋神色古怪,“修羅一族是這么祭祀的么?”
小透明們:“你可以理解成,獻上祭品,請求真神給他們留條活路。看守者與鎮神之地同生共死,還是真神的敵人,真神破封而出后妥妥的死路一條;但修羅一族只是來避難的,他們覺得獻上足夠的誠意,真神可能會給他們一點逃走的時間吧。”
靈雋感嘆:“是我思維狹隘了。”
那么問題來了,該怎么處理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