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山海界局勢動蕩,除大宗門外,少有人能有幸進入秘境,各類修煉資源一日比一日少,一日比一日貴,長此以往,吾等散修還如何修煉?”一個長得一臉正氣的中年男修肅容道,“故此,我等必須想出個法子來,要么請那些大宗門將穩定秘境通道的秘法交出來,吾等自行安排人手去穩固無主秘境;要么,便得讓他們出手穩定物價!”
“榮羨道友所言有理,光靠那些大宗門組成的仙盟,不是森羅鬼界的敵手,我等也是抵御鬼界入侵的一員,憑什么出了力流了血卻還要被人瞧不起,什么出路也沒有?”
“過去我等如一盤散沙,仙盟自然不會放在眼里;如今聯合起來,他們想必也不敢如過去一般忽視我們!這次我們一定要爭取到更多的權益,至少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任憑大宗門驅使!”
席上眾人紛紛附和,躍躍欲試,似乎現在就要沖去元澤島來個游行示威。
角落里,靈雋津津有味地喝著小酒,啃著靈果,不發一言。
被她安進一個傀儡里暫時出來透透氣的靖勉倒是比她還要入戲,暗暗翻了個白眼“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靈雋笑道“利益熏心,失了自知之明的人,古往今來還少么?”
“一群烏合之眾,哪來的膽子敢對仙盟叫囂,還想動用手段威逼?”靖勉連連搖頭,又覺得奇怪,“散修雖然多是貪婪之輩,但因為無依無靠因而更加謹慎,怎么會因為這一點利益受損就起了如此大膽的念頭?”
別看這些散修說得那么可憐,什么修煉不能好好修,什么被仙盟當成免費仆役哪里需要往哪塞,又得不到公正的待遇,似乎全天下的委屈都讓他們受了一樣,但事實上,相比于大宗門,他們這才哪到哪兒啊。
兩界融合初期,山海界處處硝煙,戰事多是在仙家寶地也就是各大宗門宗域內爆發,擋在各方鬼域入侵最前線的也是各大宗門的精英弟子,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而散修呢?
一是因為鬼域重點打擊的是各大宗門,并不會刻意對散修出手;二是因為散修處世原則乃是自保,又多無牽無掛,遇到大敵逃了便是,所以他們的損失雖然也不小,但更多散修卻是以強大的逃跑能力活了下來。
后來的三百年間,散修漸漸意識到戰爭對他們造成的影響越來越嚴重,開始積極參與戰事,才有了他們方才振振有詞的種種。
這些事情靈雋心中清楚,是以更加明白,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理由動機當然是充足的,但結果一定不會如他們幻想的那般美好而且,這里面說不定還有其他有心人的算計。
靖勉都能猜到的事情,她又豈會想不到?
不過,這和她沒關系,反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她也就懶得管了。
本質上來說,她也是一個標準的散修,散修的美德她有,散修的不足她也有,非要說她與他們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特別冷漠吧。
這場宴會可謂賓主盡歡,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當下正是個絕佳的時機,各大宗門的大能進入七圣宮不知何日能出,外有各方鬼域虎視眈眈,局勢一觸即發,在這種時候,他們這么多高階散修突然聯合打上門來,仙盟的留守高階修士難以鎮壓,必然會給出最好的條件,交換他們的妥協。
雖然七圣宮的通行令估計很難得到,但元澤秘境群的其他大小秘境,穩定秘境的秘法,一些對大宗門而言不算特別重要的修煉資源……這些完全能惠澤他們所有人的東西,應該是沒問題的。
靈雋全程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甚至幾乎都沒什么人注意到她,可以說是非常低調了。
但等一回到臨時洞府,靖勉便聽見她開口,篤定說道“這些人死到臨頭了。”
靖勉“雖然我也覺得他們的計劃不可能成功,但全死也不至于吧,這些散修里還是有不少強者的,仙盟恐怕難以壓制。”
散修可是最擅長保命呢。
想了想,靈雋給了個更準確的判詞“全死確實不至于,但死傷慘重、十不存一是必然的。”
靖勉仍覺得很難接受“如今山海界形勢不妙,仙盟即便對散修不滿,應該也只會殺雞儆猴,不至于下如此狠手吧?好歹散修也是對抗鬼界的重要力量。”
“哼……自會有人榨干他們所有剩余價值,不會白白浪費。”
“……怎么聽起來更加不妙了?”靖勉搓了搓手,懷疑地看著她,“我覺得你太陰暗了,不至于不至于。”
“那不如我們打個賭?”
“行啊,不過我都落你手上了,也給不出什么賭注……”
“無妨,我只是想讓你輸輸得心服口服而已。”
靖勉悄悄翻了個白眼,他早八百年就輸了也服了好吧……算了,就當是討好一下頂頭上司了。
賭約雖是達成了,但兩人都沒怎么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靖勉是覺得,反正輸了也沒事;靈雋則是覺得,反正她不會輸。
于是,在散修們約定的“逼宮”時間到來之前,兩人的生活都十分平靜。
元澤島。
之前阻攔靈雋上島的中年修士乃是出身紫宸仙門的興晗尊者,一位合體后期的大修士,距離洞虛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之遙卻決定了他沒有資格第一批進入七圣宮,只能留在元澤島上保護元澤秘境群的入口。
在發現山海界各地的散修漸漸聚集到元澤島周圍水域,隱隱形成一股不容忽視的龐大勢力之后,他只是眉頭微蹙,很快便舒展開來,并不將此放在心上。
見他這模樣,蘇清淮勸說道“尊者,散修雖勢單力薄、道法粗陋,但人多勢眾,不可不防!”
“以你的意思,是要驅散他們?還是先下手為強?”
蘇清淮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她本質上還是個很正直善良的人,提醒興晗尊者只是不想事態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晚輩以為,這些散修的目的無非是進入元澤秘境群,那么只要我們給出一個明確的規則,告訴他們怎樣做可以換來進入秘境群的機會,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人就不會想著鬧事。”
“散修畢竟只是一盤散沙,即便有人將其強行擰成一股,也很容易便會被不同的利益需求分裂,只要抓住這一點,讓大多數散修覺得滿足了,剩下少部分野心勃勃貪得無厭的,即便想鬧也鬧不出什么事來。”
興晗尊者饒有興味地看了她幾眼,“九韶宮不是最講究公正清白么?你這個九韶宮嫡系傳人,卻也不乏陰謀手段嘛!”
蘇清淮淡然一笑“此乃陽謀,有何用不得?我九韶宮不喜陰謀算計,卻從不避諱堂堂正正的謀略手段。況且散修也為山海界做出了不少貢獻,我們不可能也不應當一直壓榨他們,為淵驅魚為叢驅雀的道理您不會不懂……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希望,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說的很有道理。”興晗尊者點點頭,“但是我拒絕。”
蘇清淮愕然看向他,眼中滿是不解。
興晗尊者意味深長道“他們有更好的用途。”
這話中隱隱有幾分不祥之意,蘇清淮眉頭緊鎖,一時半會兒卻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尊者,無論如何,我們與散修都是山海界生靈,大敵當前,不可暗中算計盟友。”
“盟友?那是你九韶宮的態度,也只是你九韶宮的態度。”興晗尊者諷笑一聲,“我們可不這么覺得。”
“你……”
然而興晗尊者已經沒興趣聽她再講什么大道理了,不耐煩地擺擺手,“退下吧,處理好九韶宮的事情便可,其他事情你無須插手。”
山海界終究還是個弱肉強食、等級森嚴的世界,蘇清淮有再多的不滿,在興晗尊者表明態度之后也只能起身告退。
在返回九韶宮行宮的路上,她陷入沉思興晗尊者,以及其他宗門駐守在元澤島上的大修士,更甚者,其他宗門的權力者……他們究竟想做什么?
而她,又能做什么?
散修們約定的造反時間終于到來,這一日,元澤島周邊水域大大小小的島嶼之上,飛出無數道各色遁光,恍若一場盛大的流星雨,降臨在元澤島上空。
靈雋也不緊不慢地跟在這群人后面,選了個好視角,藏在云中,等著看接下來的事情。
靖勉坐在她身旁,說道“這場面還蠻大的。”
“榮羨尊者一貫是個場面人,若你看過他過去的斗法靈影、講道靈影就知道了。”
這次散修鬧事,主導者就是榮羨尊者及微穆靈尊、正宣法尊三位合體期大修士,其中榮羨尊者的實力與興晗尊者相仿,距離洞虛期只剩一步之遙他攛掇散修鬧事是因為傳說七圣宮中有高階道統傳承,可以讓他更進一步,乃至進階大乘。
榮羨尊者在仙盟那邊也有些暗樁,知道七圣宮開啟之后,各大宗門幾乎所有洞虛、大乘修士都進入七圣宮了,即便暗中還藏著一個兩個,他背后也有人來應付,正因此他才有膽子這么做。
至于森羅鬼界?他更是不擔心,畢竟那些大宗門都不怕被鬼界抄了老巢,他一個洞府帶身上的散修怕什么!
“興晗!”榮羨尊者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元澤島上連綿的華麗宮闕,冷聲道“莫非還要本座請你出來么?”
“榮羨、微穆、正宣,你們可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聯袂而來,不知所為何事啊?”
光芒一閃,興晗尊者已然出現在元澤島大陣之外,孤身一人面對萬千散修,卻不見半點異色,態度自然大方得好似真的不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一般。
榮羨尊者面無表情道“山海界非你仙盟之山海界,吾等散修亦為山海界犧牲良多,如今元澤島光復,你等悍然霸占,絲毫不顧及我等散修亦有進階之需,如此行徑,令人不齒!”
興晗尊者輕笑一聲,“話可不能這么說近四百年前,元澤秘境群初次現世,便由我仙盟共掌;后來元澤島淪陷,光復元澤島一戰也是仙盟出人出力,你等散修可未曾有半分付出……既然如此,元澤島與你等散修何干?”
“此言差矣。”微穆靈尊嘆道,“山海界中戰火處處,仙盟各大宗門周圍皆有強敵,奪回元澤島的計劃由來已久,卻始終未能付諸行動,正是因為人手不足!但近些年來,越來越多散修加入各大戰場,減輕了仙盟面臨的壓力,你們才能暗中抽調人手奇襲鬼域,奪回元澤島!”
“更不必說,仙盟一直在接納各處而來的散修、流浪修士,他們從來都是各大戰場的先驅軍,元澤島之戰也有他們的付出!”
“如此,興晗你又豈能說我等散修對元澤島光復毫無作用?”
正宣法尊似笑非笑,“既然我等有付出,那元澤島自然也不獨獨是你們仙盟之物,如此霸占,有愧天理,還是放開大陣,讓我等去秘境中尋覓寶物提升實力,未來山海界也能多一分力量應對森羅鬼界。”
興晗尊者卻是哈哈大笑,連連搖頭,“那按照你們的說法,豈不是我仙盟各大宗門,也要分給你們半壁江山,以獎勵你們在各處戰場上的付出?”
說到這里,他臉色陡然一變,傲慢道“便是給你們你們受得起么?!”
榮羨尊者目光一厲,“興晗,你……”
然而興晗尊者卻十分霸道,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既然你們也說散修是山海界一員,那面臨鬼界入侵之時,又何必談什么為誰犧牲?你們為的只是你們自己罷了,別把自己說得那么高尚。”
“我仙盟保護的是各大宗門宗域,你等散修生活在我等宗域之上,用我等宗域中的資源,以往卻從不聽從調遣,仙盟過去不在意是懶得與你們計較,如今局勢糜爛,便是驅逐你等散修也不為過,你們還想要什么?聽從調遣,加入戰場,那不是你們應該做的么?”
“給你們什么,你們就拿著;不給你們的,你們也不要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