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雋宛若看傻子一般盯著口出狂言的容時若,“你認真的?”
容時若卻很淡定,“一條靈石礦脈而已,又不是什么罕見的玩意兒。”
靈雋愈發覺得他是在吹牛。
靈石礦脈雖確實不是什么很罕見的東西,但現如今九域十二洲乃至三千靈境中的靈石礦脈絕大多數已被各大勢力瓜分,想要找到一條無主礦脈恐怕得深入蠻荒之地。
見她不信,容時若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一塊墨色玉牌,在靈雋面前晃了晃,“喏,這不就是么?”
墨玉牌上以陽刻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脈,下方寫著一行小字,“楚墟,九延,乙二十一”。
靈雋的目光瞬間便凝在了玉牌上,語氣飄忽,“地脈鎖牌?”
“不然呢?”
地脈鎖牌是一種特殊法寶,它最初的作用是鎖住地脈,但后來地脈大多有主了,便有煉器宗師對此進行改造,將其改為鎖住礦脈,不過還是沿用了之前的名字。
一塊地脈鎖牌能封鎖一條地脈礦脈,其上圖案即為地脈礦脈靈性所化,圖案下方的小字則是地脈礦脈所在之地。
比如這塊地脈鎖牌上的“楚墟,九延,乙二十一”,意思就是這條礦脈位于楚墟秘境的九延山,是整個楚墟秘境中排行乙字二十一位的礦脈。
楚墟秘境是一座地階秘境,在元澤秘境群出世之前位列山海界三秘境之列,盛產各類金玉礦石,如今掌握在大煊朝手中,造化神宮屢次想與煊朝交換秘境,煊朝卻始終沒有松口。
若這塊地脈鎖牌為真,只要靈雋拿著它去到楚墟秘境九延山,就能領走這座靈石礦脈。
容時若能如此輕易地拿出一條礦脈,必定出身不凡,再加上在那個夢境世界中暴露出的一些細節,靈雋立刻便明白了他的來歷——此人必是容氏一族的大能,恐怕得是個有封國的親王。
“楚墟秘境……你是容氏之人?”她還是得裝一下。
容時若笑了笑:“自然。”
他會告訴此人他的名字,便有把握讓她無法透露給別人,其他秘密也是一樣的。
“現在你相信了吧?”容時若將地脈鎖牌扔給靈雋,“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待事成之后,這條礦脈就歸你了。”
靈雋細細觀察了地脈鎖牌片刻,確認其為真,態度自然便緩和下來,但是他的要求嘛……這可得還好好商量。
她看看天色,便道:“先尋一處清凈之地,我還有些問題待問。”
兩人便離開了夏池城,往城外的湖泊而去。
夏池城得名于城外大湖,據說它曾是龍樓紫闕宗主曾經很喜歡的一處景致,其上還修筑了行宮,后來因一些事端宗主不再來了,行宮毀于一場天災,夏池城也日漸凋敝。
天氣晴好,夏池之上不乏泛舟之人,兩人亦效仿之,很快便將小舟劃到了一處無人的湖面上。
靈雋心想,這可巧了,日前她才剛在玉醴泉上裝神弄鬼,戲弄了葉定光一場,不想風水輪流轉,轉眼便輪到她被個陌生人攔路,也不得不來湖上議事。
容時若沒她那么多感慨,也沒葉定光那般客氣,還會給人沏茶。他開門見山道:“你有什么條件請盡管說。”
靈雋便道:“不知閣下為何要與我同行?同行一段時日,具體是多長時間?閣下可會限制我的行動?”
一連三個問題拋出,容時若不緊不慢地解釋:“與你無關,不必多思;具體我亦不清楚,許是不會太久;不會。”
也就最后一個回答有點價值,偏偏靈雋更看重的是前面兩個問題。
“靈石礦脈雖價值連城,但卻不足以買一段不知長短的時間。”這便是拒絕了。
容時若思索片刻,便道:“實不相瞞,我欲與你同行,只是為了借你氣運——不久前我卜了一卦,卦象說若能尋得有緣人相助,我所想之事便能很快達成,而你便是這個有緣人。”
聞言,靈雋一臉古怪——借她的氣運?她一個絕世非酋有甚氣運可借的,容時若這卦算得不準!
“不論你目的如何,總得定下個時限,我總不可能日日與你在一處。”
“好吧,那暫定為三年,如何?”
若是三年還沒找到人,那他也不得不回煊朝了。
“這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之后,兩人又就其他問題逐個商量,最后達成了一致。
雖說靈雋對容時若還是有點慫,之前也想著要離此人十萬八千里遠,但誰讓他是個家里有礦的土豪呢?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都是為了生活,理解一下又何妨。
在簽訂契約之時,容時若才想起來還未問過這女修的名諱。
靈雋把之前編好的馬甲拿出來穿上,“棠溪,一介丹修罷了。”
容時若卻是笑了,“那你這個名字起得不好,只聽過棠溪有名劍,不曾聞棠溪有神丹。”
“哦?”靈雋起名字的時候還真沒想到隨便兩個字組合居然還有什么典故,不禁問道:“棠溪有名劍?這是什么典故?”
“早年曾在一本游記中見過此名,說有一地名棠溪,有一煉器宗師居其間,喜好煉制飛劍,時人便以‘棠溪’為名劍之名。”
“原來如此。”靈雋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又學到了。
兩人一番商議結束后,已是夜深之時,遠處的畫舫燈火輝煌,倒映在水中隨波搖曳。
待回到夏池城后,因傳送殿那便還無動靜,兩人只能在城中暫且住下,等待傳送陣修好。
不想,這一等便是三日。
夏池殿的主陣法師早在傳送陣故障后第二日便回來了,并開始修復傳送陣,但似是流年不利,他非但沒能將通往玄水殿的傳送陣修好,反倒還折騰壞了殿中其他傳送陣——真不知是怎么搞的。
這下子,他們不但沒辦法前往玄水殿,甚至連其他地方也去不了了。
聽得酒樓內其他修士的抱怨,容時若略一思索,肯定道:“應是虛空動蕩之故。”
元澤秘境群就在楊紆澤中,距離夏池城雖有六七萬里,但這在修真界并不算是個很長的空間尺度,甚至可以說已經很近了。
又因元澤秘境群本就出世不久,周圍空間法則扭曲,虛空時常動蕩,影響到夏池殿的所有傳送陣,是很正常的事情。
靈雋恍然大悟,想來昨日那些人提及的“傳送事故頻發”也是因此而起。
“那該怎么辦?”她不禁蹙起眉頭,“虛空動蕩雖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奈何其毫無預兆,若傳送時碰巧遇上了,我可沒本事抵御空間風暴。”
“再等等,許多人都和你有相同想法,他們必定有好辦法。”
容時若所料不錯,又等了一日之后,兩人便收到消息,因傳送陣無法使用,滯留于夏池城、意在元澤秘境群的修士便打算直接乘船去元澤島。
又因楊紆澤畢竟乃是天下五大澤之一,其中危險重重,加之可能遇上泄露的空間風暴,必得要一艘高階飛行法寶才能抵御,如此一來消耗便大大提升,是以一些有門路的修士便想著大家一同上路,分攤成本。
這些人的動作十分快,已經說通了一位恰好在夏池城的尊者護法,一個偶然游歷到此的世家子弟拿出大船,又邀請了一些經驗老到的護衛護航,現在開始售賣船票了。
靈雋和容時若買了兩張船票——價格有些小貴,但大家都是有錢坐傳送陣滿山海界浪
的人,也不在意這點消耗。
待又過了兩日,便到了出發的時候。
這艘名為“聞韶艅艎”的大船是一件高階法寶,不僅速度極快,更有著強大的防御陣法,能抵御楊紆澤上的妖獸,預計需要十天便能抵達元澤島。
靈雋兩人上船后不久,聞韶艅艎便駛出了夏池,朝著楊紆澤深處而去。
因這一路可能遇上空間風暴,聞韶艅艎并沒有直接御空而行,而是在水面上行駛,這樣消耗也會更小些。
上船的前三天,平安無事,只偶爾遇上了一些妖獸,也都被聞韶艅艎自帶的攻擊禁制解決了,甚至都不需要勞動船上護衛出手。
大多數人漸漸放松下來,開始有心思交游娛樂;但也有一部分人知道,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楊紆澤中妖獸、兇獸、蠻獸無數,更有許多天然危險,但因元澤秘境群出世前的那一次黑水之災,前者死傷慘重,是以三天才遇到寥寥幾只妖獸。
可等越來越靠近元澤島,危險也會與之俱增,其中尤以水寇危害最大。
如今楊紆澤上的水寇大部分是一些不想去秘境中冒險,只想著攔路打劫的修士,這些人修為有高有低,但都很有眼色,從不會對大宗弟子出手,只會打劫那些無依無靠的散修,十分難纏。
聞韶艅艎雖大,但因時間緊迫,船主也沒能申大宗的許可,而沒有許可那落在水寇眼中便是散修勢力,是他們打劫的目標。
船行至第五日,聞韶艅艎遇到了第一個稍大的麻煩。
麻煩并非來自水寇,而是來自于楊紆澤的自然災害——風嶼砂!
天色昏沉,飛沙蔽日,打在厚厚的防御光罩之上帶起一連串密密麻麻的聲響,漸漸甚至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甲板上已經空無一人,修士們都待在船艙內通過水鏡關注外面的情況。
風嶼砂與沙塵暴類似,但成因卻是天差地別,不同水域上的風嶼砂效果也不盡相同,而楊紆澤上的風嶼砂最令人畏懼的能力便是破禁——顧名思義,它對禁制、陣法的破壞性尤其高,很容易就能破開各種防御禁制,傷害躲在其中的修士。
聞韶艅艎已經盡量避開了風嶼砂頻發的水域,奈何時運不濟,還是撞了個正著。
“嗚嗚……”
連綿不絕的嘯聲在水天之間徘徊不散,通過玄奧莫測的禁制共鳴傳入船中后依舊清晰無比,似是狂風穿過層層疊疊的島嶼縫隙時的咆哮,但附近卻根本一座島也沒有;又如同海中妖獸不甘的嘶鳴,仿佛隨時都會有兇悍的怪物破水而出,一口將聞韶艅艎吞下。
受風嶼砂影響,聞韶艅艎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看樣子御使艅艎的人已經考慮好了,決定撐過這一波再加速前行。
“他們對船上的禁制很有信心。”靈雋道。
“就目前情況看來,這個決定并無錯誤。”容時若正在閉目養神,但外面的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神念感知,“不過,還不好說啊。”
“風嶼砂的強度正在增加。如果在這基礎上還遇到一絲空間風暴,那確實不好說。”
靈雋這句話一出口,容時若瞬間眼皮一跳,感覺似乎有什么不對……
水面上,呼嘯的狂風卷起層層巨浪,將聞韶艅艎推到浪尖,又推落到谷底,搖搖晃晃、顛簸不斷,似乎下一瞬就會被風暴吞沒。
細小的風嶼砂夾在風里浪里,持續攻擊層層禁制,將它越削越薄——但有船上修士不斷的補充支持,短時間內防御陣法還能安然無恙。
就在御使艅艎的幾位修士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昏沉沉的天幕之上,陡然間掠過一道霹靂驚雷,其聲勢甚至壓過了狂風怒號,所有人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閃電撕開天幕,一閃而逝,然而卻有一條漆黑裂縫遲遲不曾愈合,一股狂暴的力量從裂縫深處噴涌而出,仿佛長堤決口,滾滾狂潮洶涌而下,一瀉千里!
與此同時,虛空狠狠動蕩了幾次,與聞韶艅艎的顛簸截然不同,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有人覺得腳下忽然多出一道萬丈深淵,有人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層堅固屏障,有人驚覺自己正被四面擠壓,有人渾身上下都在被往外拉扯……
虛空動蕩的本質是空間法則扭曲混亂,它給穩定的空間增加了一個隨機變量,因此每個人的感覺都不相同。
——若無聞韶艅艎上的重重禁制,就不單單只是感覺了,而是確確實實會發生的事情。
靈雋覺得自己正在不斷下墜、下墜,永無盡頭,她清楚地知道這是虛假的,但卻仍止不住地擔憂——聞韶艅艎能扛住嗎?
隱約間,似乎聽見容時若無奈的罵聲:“你可真是烏鴉嘴!”
對此她無可辯解,只能安慰自己,這也算是言出法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