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雋想起她從荒蕪宇宙中帶回來的那幾個天道碎片,蘊含枯榮之道的枯草可以派上用場,而那根神秘的絲線……當時沒看出來,可在方才見過蒼梧琴琴弦之后,她明白那是什么了——那也是蒼梧琴的琴弦,但它蘊含的天道已然不僅僅是圣德之道,還有多年在荒蕪宇宙漂泊沾染的異種法則氣息……
不過靈頁并不要求純粹的天道法則,反而越駁雜、越多種類越好,用在此時正是恰當好處。
“如此巧合,或許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靈雋搖搖頭,不去想這些無謂而虛無縹緲的東西,將要用到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從宗恪手中搶下了那群無知無覺的神魂。
宗恪并未察覺有何不對,于如今的他而言,有足夠好的材料就可以了,沒有非要哪個不可的執念。
紫極宗主松了口氣,傳音道:“多謝。”
除了感謝他也不知該說什么——總歸,他是拿不出等價的寶物還給靈雋的,只能希望一切順利,或許他還有表示謝意的機會。
靈雋眉頭微揚,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兩人交流的這短短幾個瞬間,如有神助的宗恪已經用或許連他也不明就里的方法,取走了天道碎片中的道意,與此同時,玉色的書頁已然徹底凝實下來,朦朧微光籠罩著它,偶爾閃現幾縷金色的光芒。
“回去吧。”
紫極宗主收走那些神魂,又悄無聲息地將他們送回到軀殼之中,一如將他們召喚而來時一般輕描淡寫不著痕跡,連靈雋也不禁多看了他幾眼。
她當然知道紫極宗主能做到這一點必定有廣莫山中陣法的緣故,但具體如何實現的卻不知道了——第一次時沒發現,第二次時亦然。
不過與之相比,靈雋更好奇等那些雖然脾氣各異但顯然都很不好惹的一方大佬發現自己被暗算后將會何等震怒,而紫極宗主這位幕后黑手,又要如何才能安定人心,令他們即便滿腹怨氣也不得不按他的意志行事。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多慮了,紫極宗主會如何施展長袖善舞的手段?他何必施展手段!
籠罩著靈頁的光芒終究是淡去了,但隱藏在光暈之下的金光卻愈發清晰——它們勾勒出一個個威震一方的名字,光芒閃耀如璀璨群星,令人不禁迷惑于那究竟是靈頁本身的光彩,又或是那些姓名自帶的光華。
——那是方才所有被召喚而來的神魂的名字。
此時此刻,靈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修道之人名諱與神魂何等重要,如今卻都被即將完成的萬靈圖錄記下,即便紫極宗主看起來勉強算個好人,但她仍毫不懷疑,為實現最終目的,他必將利用靈頁控制那些恐怕還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么的大能……
他們的意見?那不重要——至少現在無足輕重。
紫極宗主那勝券在握又夾雜著幾分躍躍欲試的目光似乎也證明靈雋的猜測分毫不差。
靈頁煉成之后,宗恪的臉色瞬間便蒼白許多,靈雋與紫極宗主都清楚他已瀕臨透支,但無論是當前的形勢,還是宗恪本人的意愿,他都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停下來休息——一位陣法宗師,永遠不會拒絕一個創造出足以讓自己名流千古的奇跡的機會。
果然,即便已經從天命眷顧的狀態之中跌落,再繼續下去或許便是道基破裂境界倒退,宗恪也沒有絲毫遲疑,他只是用一種了然的目光深深看了紫極宗主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紫極宗主呼吸微微一滯,短短的對視之后率先移開了視線。
不論事前有多少迫不得已,事到如今一切也可能比想象中最好的情況還好,但宗恪……恐怕他的命運已成定局。
靈雋若有所思地看著收回目光開始著手靈頁、真頁與虛頁融會的宗恪,一直以來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
她認識的宗恪,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曾是如何超凡脫俗的陣法宗師,然而在看慣了各色天才、本身就是最高標準的靈雋眼中,他展現出來的種種卻只是普普通通。
更何況,滿級重修的他竟因為兩個紀元的陣法體系有所差別便一落千丈,連靠著陣法之道維持自己的生活都做不到,還要靠著各種旁門左道——比如炒股來賺(坑)靈石,實在有些……上不得臺面。
但萬靈秘境中的大陣的確玄妙,他遺府之中的陣靈不是假的,太始遺留之地里九靈神宮宮主及一眾遺魂也足以證明宗恪不曾夸大其詞……
或許,宗恪身上的不合常理之處,正是因今日之事——曾經承載過真天道眷顧的他,可能煉成了萬靈圖錄,但卻也因此透支了天賦,那些讓天才不凡的靈光徹底燃盡,留下的僅是一地余灰。
至于為何她認識的那個宗恪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靈雋想,很快她就知道了。
真頁已然煉制成功,盡管無比疲倦,但那些參與煉制的大能并沒有放松精神,他們在等待宗恪或紫極宗主的傳召,以便應對隨時都可能到來的意外。
可惜事到如今,他們的作用已然微乎其微,在察覺到被釋放的神魂已然回歸軀殼漸漸蘇醒,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什么的紫極宗主毫不猶豫,趁其疲憊之時故技重施,將他們的神魂盡數收走,抽其真元在靈頁之上留名,做完這些后才將人放回。
宗恪眼皮也沒抬一下,冷靜得好似局外人一般,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設想中的計劃。
廣莫山中。
宸恍恍惚惚睜開眼時,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本以為這次栽了個大跟頭恐怕性命難保呢,現在看來運氣還是不錯的。
然而現實很快就教會他清醒,神魂深處傳來的虛弱以及境界倒退的感受都太過清晰,他只是還有些遲鈍,不是徹底傻了,怎么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紫極宗主!”
根本不需要思考,將他們留在廣莫山的是紫極宗主,能有本事在廣莫山對他們下黑手的也只有紫極宗主!
話一出口,宸便聽見好幾個同樣含著怨憤的聲音,目光一掃,嚯!原來倒了血霉的不止他一個,在座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
但同伴的慘狀并不能讓宸稍感慰藉——別人如何與他何干?他反正是吃了大虧!可惡!
所有人的想法與他都是一致的,在修真界,與修行有關的就是頭等大事,害人境界跌落、阻人道途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沒有幾個人能在此時還保持足夠的冷靜。
不必多說,所有人在緩過來后,第一時間便起身沖向通玄宮——他們現在懷疑萬靈圖錄也是個陰謀,而要報復紫極宗主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讓他的陰謀無法成功!
短短片刻,一眾氣息虛浮不定的大能便已闖過前往通玄宮一路上的重重陣法,見到了蜉蝣蒼火之中那道無所事事、悠閑愜意的身影。
“紫極宗主!”
一位暴脾氣的劍道老祖可不管自己打不打得過紫極宗主,一聲怒喝伴隨著絲絲縷縷、無孔不入的劍氣揮灑向紫極宗主與宗恪。
這只是個開始,很快所有人的攻擊都跟了上來,也都毫無疑問地將宗恪籠罩在內——在他們眼中,這兩人肯定是一伙的,全都該死!
倒是靈雋,或許是她站得比較遠,仇恨也沒有紫極宗主和宗恪拉得那么足,竟被輕輕放過,讓她能有時間觀察在場諸人——果然,其中大多數她都曾在太始遺留之地見過,只是那時候的他們與此時可是很不相同。
這場聲勢浩大的攻擊注定無疾而終,紫極宗主已經掌握了制勝秘法,在他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靈頁上的金色名字接連閃爍而起,隨后一切煙消云散。
沒有比這更能羞辱一位滿含怨恨與怒火的大能,更何況現在還是多位,但無論他們臉色有多么難看,事情已經再明顯不過了:他們拿紫極宗主毫無辦法,連攻擊都成了幫助——看看宗恪吧,就在攻擊消失的時候,他融會禁制時能動用的力量反而更多了。
場上一時間陷入死寂,只能聽見蜉蝣蒼火偶爾炸出的一個個小火花的聲音。
須臾,九靈神宮宮主前踏一步,語氣中是極力壓制的怒火,“紫極宗主,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想要解釋的么?”
他甚至都不想多看宗恪一眼,畢竟叛宗比紫極宗主的算計更讓他無法接受,一時間甚至不知該如何斥責這位九靈神宮的驕傲。
紫極宗主還是頭一次感受到何謂眾叛親離,心中滋味復雜難明,但他又能有什么辦法,一切不可言說,一切亦不容回頭!
他眉頭微微一挑,從來都讓人感覺正直溫和的臉上浮現一絲不加掩飾的邪氣,像是個終于能揭下良善面具的偽君子,不再靠著大奸似忠的嘴臉欺世盜名,眾人皆醉我獨醒一般淡然笑著,“有什么好解釋的?你們不是都知道發生什么了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呆。
盡管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眼睜睜看著這位德高望重的正道之光忽然顯露出陰暗的冰山一角,他們心中仍不免震撼——這是裝都不裝了?!可你到底是為什么!
這句話不僅僅是眾人心中所想,也被人問了出來。
紫極宗主冷漠道:“為什么……你們心里難道沒數?如今火姚之災愈演愈烈,我也是為了盡快解決那群興風作浪偏又極能隱匿的怪物,還山海界一個安寧罷了。”
然而有之前的一番變臉,誰還會傻乎乎地相信他——況且即便他說的是真的,在場所有人都希望山海界安寧,但卻幾乎沒人能接受這種方式!
“為了山海界?”宸冷笑,“即便是又如何?難道就沒有更好的方式么?難道你在行動前就不能與我們商討一番?難道我們甚至不配得到一句關于我們命運的通知?”
“誰知道你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宸的話說出了眾人心中想法,他們接受紫極宗主略高一籌的地位,但卻不接受他擁有隨意處置他們的權力。
靈雋看得嘖嘖稱奇,這劇情也太老套了些,但老套也意味著經典和不會出錯:一個反裝忠的正道之光,在被受害者堵在門口要求真相的時候還能冠冕堂皇表示犧牲其他人的利益是為了拯救天下,但顯然他別有目的……
哇,這種人放在里也絕對極其不討喜——或者說惡心吧?
仇恨拉得挺穩的。
果然所有人都不相信紫極宗主的這套說辭,認定他煉制萬靈圖錄不是為了山海界安寧,只是想要借此獨霸天下!
至于本來就是天下第一人的紫極宗主為何要吃力不討好地做這種事情,暫時沒人會冷靜去想,他們還會覺得這很合理——別忘了,紫極宗主可是得到過上古傳承的人,上古神庭之主執掌天下權柄,生殺予奪,唯我獨尊……誰還沒做過重建神庭、登基為帝的美夢呢!
前提是,稱帝之人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紫極宗主就是要將他們引入這種思維模式之中,他不需要他們的信任與崇拜,他只需要他們的力量,而靈頁會教會他們現在應該服從!
至于一切了結之后的事情?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所有人都拿紫極宗主與宗恪無可奈何,自然而然便有人將矛頭指向靈雋——她肯定也是知情人、參與者!
“靈雋!你為何……”
宸的滿腔怒火找到了發泄口,但被靈雋那一如既往淡漠的目光中,他的無數質問與咒罵都只能憋回心底,無法宣之于口。
他恍惚間記起,這位在他們之前的推測之中,疑似上古大能……說不定,她也來自太初紀元,來自等級森嚴的上古神庭!會幫助紫極宗主,不是再正常不過了么?
瞧瞧她那眼神,以前只覺得她是超脫淡然,現在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說“在座各位都是垃圾連回收資格都沒有不配在我眼中留下痕跡”!
宸又氣又怒,加上本就受了傷,只覺胸口一悶,緊接著便無法控制地噴出一口血來。
靈雋:“……”
好像知道當初第一次見面時辰那么大火氣是哪兒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