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獄卒把阿霖帶到了刑訊室,那是一間地面用石塊鋪就的屋子,透著濃重的血腥味。面積不大,里頭各種刑具泛著森森冷光看得人頭皮直發麻,受刑之人的慘叫聲更是聽得人毛骨悚然,唯獨光線倒還不錯,比陰暗的牢房亮堂一些。阿霖看了一眼那個剛被獄卒拖出去渾身是血慘不忍睹的犯人,除了同情之外心里還是有些發怵——帶她來這種鬼地方,總不可能只是單純為了嚇唬她吧。
就在她糾結的功夫,那個兇巴巴的急性子獄卒不耐煩地推了她的后背一把,“哎喲我去”,阿霖一個踉蹌,差點摔進去。她穩住身子,心里忍不住罵娘,抬起頭發現眼前站著一個披著斗篷戴了兜帽的人,她剛剛就差點摔在這人面前,這人卻無動于衷,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專程來這里等著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鳥,八成就是幕后黑手了吧。看對方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是鐵了心要和她過不去了。
阿霖瞟了一眼先前還綁著囚犯的支架,上頭的繩索血跡斑斑,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新鮮的血跡覆蓋著曾經干涸了的,不知沾染了多少受刑之人的鮮血。阿霖強行穩住心神,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膽怯之色,轉過頭一臉無辜地看著神秘兮兮的黑斗篷,這人也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一雙傲慢的眼睛里透著鄙夷不屑的神色:“你就是那個迷惑宸王殿下的妖女?”
妖女?!阿霖無語望天花板——妖女有像她這樣人畜無害的嗎?更何況,眼前的黑斗篷一張臉明明涂抹得比她妖艷得多,那張大紅唇尤其突兀地隨著她說話的語氣一張一合。阿霖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把“閉嘴”兩個字憋回心里,不置可否地答到:“你說是就是吧。”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倒是個事實,只是能不能換個好聽點的說法——什么叫迷惑宸王殿下,當初是她主動的嗎?她明明才是被迷惑的那個!
“妖女,死到臨頭還嘴硬,敢打宸王殿下的主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黑斗篷尖利的嗓音打斷了阿霖的思緒,阿霖皺了皺眉,腹誹:又是死到臨頭,就不能換個詞兒嗎?說得好像她一個大活人馬上就要咽氣似的。
“恕小女子愚昧,實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遭此牢獄之災,就算要我死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阿霖繼續一臉大寫的無辜。
“少裝可憐,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證明自己的清白。”
“清白還需要證明嗎?難道不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阿霖的聲音不吭不卑,她又沒做虧心事,說話自然坦坦蕩蕩。
“死鴨子嘴硬,識相的話就趕緊承認了吧,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黑斗篷眼睛里閃過一絲狠毒,“這里這么多刑具,你難不成想體會一下個中滋味?”
“你想讓我承認什么?”阿霖也冷笑了一聲——這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本身卻又沒有那個氣度,撐著一個空殼子來這里擺譜,欺負她這個階下囚有什么好得意的?八成是某個顯貴身邊的紅人吧。
“承認什么,自然是承認你蠱惑宸王殿下,還挾私報復,對丞相之女暗下毒手。”那人色厲內荏,手指頭都快戳到阿霖臉上了。
阿霖退了一步,很想一巴掌扇開面前的爪子,翻了翻眼睛,一臉嫌惡道:“哦,怎么你對這件事情知道得比我還要清楚一點?你倒是說說,我是怎么暗下毒手的。”
“你……”對方見說不過她,對站在一旁的兩個獄卒使了個眼色,“你們,好好招呼這不識好歹的妖女,讓她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這就繃不住了!阿霖對這黑斗篷的嫌棄又增加了幾分,這人怕是仗著自己有后臺,神氣慣了,一點容人之心都沒有,幾句話就能氣成這樣。那個獄卒聽了吩咐,手剛伸過來,還沒碰到她就被幾只馬蜂叮了個正著,哀嚎一聲捂住手縮了回去。更多的馬蜂從天窗飛了進來,那黑斗篷見勢不妙,趕緊用斗篷遮住臉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牢門,把混亂的局面扔給了兩個倒霉的獄卒。
阿霖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獄卒和馬蜂混戰,一臉無辜地躲到了角落里,默默用雙手捂住了臉……
順,不妄喜;逆,不惶惑。一個人的內心只要足夠強大,外界的環境再糟糕,也不能影響她的心情。
志之所趨,無遠勿屆,
窮山距海,不能限也。
志之所向,無堅不入,
銳兵精甲,不能御也。
俗語說得好,人善被人欺,這個理到哪兒都是一樣的,歷朝歷代,無論哪個地方,別有用心的人都是專撿軟柿子捏,那些硬茬的人,都不敢惹,這個世上多的是欺軟怕硬之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善良老實本來是一種很高貴的品質,只是在庸俗的環境里,這樣的人反而容易被欺負,而在高素質的環境里,這樣的人又很受歡迎。善良老實的人品質忠厚,遇到利益紛爭時,總是退步忍讓,不是不知道維護自己的利益,而是不想為了一點小事鬧不愉快,當然了,這些小麻煩小糾紛是小事,如果遇到大事,再老實人的人也不能處處退讓了,而是要據理力爭,即使頭破血流,也要堅持下去,否則會吃更大的虧。
在阿霖看來,自己只能算半個老實人,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如果有人非要跟她過不去,那她也絕不會手下留情,必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可不是什么好欺負的柔弱女子。
一身黑衣的欣遠和辛遙蹲在大牢頂上,透過天窗看著兩個被蟄得一臉大包的獄卒,忍不住嘴角直抽抽,暫時打消了立刻破牢救人的念頭。他在心里默默地替兩個獄卒捏了把汗,尤其是那個推了阿霖的,最好祈求老天爺——不要讓越發護起短來不講道理的某人知道了,不然就自求多福吧!在欣遠看來,墨染宸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像霖姑娘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他瞎操心——遇到她的人,才需要擔心自己的安危。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處處顯露聰敏未必能說明一個人的人品。而厚道,看似樸拙,卻是最高級的聰明,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底牌。這種處變不驚的從容,任何人都不可能輕視了去。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以后的生活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更無法下定論。但是她相信只要努力過好每一天,那就不會太糟糕。
無論季節里有多少涼意,總有一絲一縷的溫暖會緩緩穿過,將那些清寒一點一滴慢慢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