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楚睜大眼睛,看著他今生見到的最不公最黑暗的一幕。
抑境符和觀星臺外圍的陣法同時消失,屬于等階六的充沛真元完完全全打到了那個將將等階九的少女身上。
葉思遠只單純用境界將嬴抱月手中的劍壓倒,將女子的纖細身軀卷起,重重摔向臺下。
陳子楚和歸辰沖上前,但無數火院的弟子人頭攢動將他們攔在身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往后退去,只留下臺下泥濘布滿積水坑坑洼洼的地面。
陳子楚看著高臺上的葉思遠嘴角露出一絲隱秘的笑意。
下一刻,少女飛出去的身軀重重摔到地上,摔入泥水之中!
“明月!”陳子楚身邊少年撕心裂肺的大喊響徹云霄。
然而下一刻,他聽見了劍插入地的聲音。
榆樹上趙光怔怔看著兄長伸出卻收回的手。
隨著李稷一起,他看著那個以劍支地,半跪在泥濘中的少女。
少女呼出一口氣,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陳子楚覺得他身邊的歸辰簡直就要瘋了,“明月,你……”
聽著身邊少年還要往外沖,但下一刻,深陷泥濘的少女卻靜靜向他抬起一只手。
歸辰怔在原地,原本想對那個少女冷嘲熱諷的火院其他弟子,也因這女子不同尋常的舉動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哈,你沒擋下我三招!去死吧!”在一片死寂中,響起葉思遠暢快的大笑聲。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高臺下那個沾染了泥濘的狼狽身影,瞇起眼睛按了按袖中的那個硬物,觀星臺上的陣法和抑境符在一瞬間悄無聲息地恢復原樣,沒有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然而唯一讓葉思遠不滿的是,嬴抱月背對著他沒有說話,更沒有像葉思遠預想的那樣痛哭流涕狼狽不堪。
不,這種樣子還不夠狼狽嗎?
雖然這女子沒像他預想的那樣直接跌死跌昏,但渾身泥濘應該是對一個女子而言最大的屈辱,本應該足夠狼狽了。
但看著那個女子安靜的背影,葉思遠卻覺得有什么不對。
為什么他就是覺得這女子不夠狼狽?
她為什么不求饒?
為什么不崩潰?
她居然敢背對他居然……
“你這個無恥之徒!”這個時候人群中響起一少年的怒罵,葉思遠瞇眼望去,看見陳子楚身邊的歸辰。
葉思遠目光冷起來,但下一刻歸辰身邊的陳子楚忽然冷冷看向浩然先生。
“陳某從沒聽說過,大師兄過三招還有忽然撤掉抑境符,以境界壓人的。”
浩然先生面色有些僵硬,但下一刻他看了眼高臺上未事先告訴他的徒弟和泥水中的少女,眼前不知為何浮現出那少女最后向破解火樹銀花舉起的劍。
老人閉了閉眼睛,緩緩開口。
“觀星臺上的陣法和抑境符此時都還完好無損,陳公子所說之事從何而來?”
陳子楚聞言愣住了,少年瞪大眼睛,看著這顛倒黑白的一幕。
他從未想到,稷下學宮里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明明是葉思遠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解開了抑境符,才以境界壓倒了本占有優勢的嬴抱月!
“輸了就是輸了,”葉思遠聽著浩然先生說出的話,嘴角得意一笑,看向泥水中的少女。“區區等階九,這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就待在這泥里……”
葉思遠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嬴抱月開口了。
“你說的沒錯,”就在歸辰想要往臺上的葉思遠沖去之時,嬴抱月卻看向歸辰笑了笑,“輸了就是輸了。”
下一刻歸辰仿佛看到有什么在她身邊一閃而過,他揉了揉眼睛,卻發現有微微的水珠在她身邊浮起。
歸辰一怔。
他遠遠地看著嘴角還沾著鮮血的少女。
看著那個從泥水里站起來少女。
大雨淋濕她的所有衣服。
而她卻依然咬牙站起。
“明月,這些人耍詐,明明是……”歸辰看著嬴抱月義憤填膺地開口,但嬴抱月背對著葉思遠卻沒有說話。
葉思遠是等階六,剛剛最后一擊也的確是等階六。
說白了是她現在還沒有在正面對戰中打倒等階六的能力。
抑境符是傳統,不是規則。
她曾經是最有天賦的火法者,但如今無人知道,無人吹捧她,她連一個火苗都點不起來。
但她還可以站起來。
“按照規則,這位姑娘,三招未過,你還是趕緊離開!”浩然先生看著嬴抱月冷冷開口。
今日之打擊,大概也足夠這女子一蹶不振,她應該是沒有再戰,再鬧事的……
鬧事的……
浩然先生的話突然堵在嗓子里。
歸辰睜大眼睛,看著嬴抱月咬著牙站直身體,走向那個空無一人的攤子。
“她……”
榆樹上的趙光愕然開口,但下一刻他忽然發現那個女子在半路上停了停,忽然像是意識到什么摸向自己的肩膀。
微露的日光下,趙光睜大眼睛,看見居然有水珠從她肩膀上浮起。
不光是肩膀,還有一側的腰腹。
趙光一怔忽然看向身邊的兄長。
“我什么都沒做。”李稷面無表情道。
不是,兄長,你這話也太欲蓋彌彰了吧。
看著趙光的眼神,李稷一動不動。
他的確什么都沒做,只是抽離了她傷口邊的污水。
修行者之間的戰爭容不得人插手。
哪怕這爭斗并不公平。
然而,李稷靜靜道,“她不該這么死去。”
這樣的人不該被打倒。
這世上登上云端的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從云端墜落,卻能從泥里一次次爬起來的人。
當然眼前這個年紀的少女不可能登上過云端。
從云端墜入泥濘,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少年天才能受得了。
李稷見過太多只是略略比小時候破境速度慢一些就痛苦不已選擇放棄的人。
卻沒見過幾個能從泥濘中爬起來的人。
趙光一怔,卻見兄長古井無波的漆黑雙眸,如同一面明鏡般安靜。
映襯出走向那個空攤子的少女。
“水院?”趙光愕然開口,“她不會是想……”
想,想什么?
看著走近的少女,震山先生反而驚愕了。
他看著那個女子站在自家空蕩蕩的位置,卻回頭看向人堆里的他們。
嬴抱月低頭看著寫著“一切不限,報名后再選”的標語笑了笑,對震山先生道。
“先生好,我想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