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兩字一出,嬴抱月手上的棋子險些掉下來。
她保持著臉上的平靜看過去,心道這人是忽然開始聊流了么?
棋手對弈的時候是可以話的,自己做好屏障不影響到其他人就可以了。
當然如果棋手私語過多,對弈的另一方也可以向考官投訴。
此時聽到嬴珣的話嬴抱月執棋的手有一瞬的僵硬。但看到棋盤對面少年隨意的目光,她恍然意識到嬴珣提起這件事并不是一件發現了她的身份,看上去是對那件事印象太深了隨口一提。
嬴珣再落一子,嬴抱月隨之而上,棋子落在石制的棋盤上清脆一聲。
嬴抱月額靜靜凝視著棋盤上黑白分明的云子。
起來,的確有這么一回事來著。
細究起來,嬴珣下棋其實算是她教的。
當初嬴蘇給他找的那個師父雖然棋藝不錯卻是個阿諛奉承之徒,率先帶起了公子賦無雙無人能抵擋之風氣。
正如嬴珣所,與他下棋的人一般不是想著怎么贏,而是挖空了心思想著怎么輸。
直到出了個意外。
那是嬴珣六歲那年,正月過年的時候她久違地回了阿房宮。那時她離開他已經四年,長高了整整一倍的嬴珣已經差不多不認識她了,站在大殿柱子下用格外陌生的眼神打量著她。
場面一時有些微妙。
偏偏祭祖之后嬴帝和她師父去見大臣,嬴蘇被叫過去臨時有事,臨時回來的她反而沒事,宮里所有人手忙腳亂之際忽然有一個時辰的空希
周圍的宮人為了準備晚上的晚宴正四處奔走一時間人手匱乏,嬴蘇拜托她幫忙看嬴珣一個時辰。
于是在正月喜慶的氣氛里,在空蕩蕩的偏殿里,忽然只剩下她和六歲的嬴珣大眼瞪眼。
她其實并不擅長帶孩子,嬴珣看她的目光又充滿著防備,殿內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但想著也不能一個時辰就這么和他僵持下去。在寂靜的氣氛里,她從地上的玩具堆里撿起一個蹴鞠,看向男孩干干笑了笑,“玩球嗎?”
“不玩。”躲在柱子后的男孩斷然拒絕。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結婚都早的原因,嬴抱月一直覺得嬴珣的叛逆期是從六歲就開始了……
面對她的邀約,柱子后的孩臉上露出不屑一鼓神情撇了撇嘴道,“珣兒是將來要做皇帝的人,才不玩這么幼稚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灌輸了這些東西,但不得不,當時他這么也沒錯。
啪嗒一聲,嬴抱月再下一枚白子,看向坐在對面神情平靜的少年。
嬴蘇在世之時,嬴珣從接受的確都是儲君的教養。
畢竟那個時候誰都知道接下來肯定是嬴蘇繼位,而嬴蘇只有嬴珣這么一個嫡子,嬴蘇繼位之后嬴珣自然就是太子。
當時的阿房宮內外顯然都將嬴珣當做了將來的三世皇帝對待。
她當時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放下手中的蹴鞠,無奈地問道,“那你要玩什么?”
柱子之后的男孩矜持地走到偏殿一角的棋盤前,拍了拍棋盤,“下棋。”
在當時的他看來顯然這才是符合帝國繼承人身份的高雅娛樂。
“過來陪我下棋。”
嬴抱月聞言苦笑,但還是走到了棋盤邊,給孩子用的棋盤還是普通的十九道棋盤,她看著端坐在棋盤邊的少年無奈地笑了笑道,“行,那我讓你九子吧。”
以嬴珣年紀她讓他十二子都不見得能下起來。
然而沒想到她這么,卻引來了少年的憤怒。
“你是瞧我嗎?”少年稚氣的聲音中帶著怒氣和不服,“誰要你讓子?連王太傅都下不過我!我可是從沒輸過!這次也絕不會輸!”
叛逆期的孩是真的麻煩……不過她也不至于和孩較真。
她記得她靜靜看了他兩眼,隨后道,“那好吧。”
不讓子的結果就是達成了她個人歷史上的最短對局。
十六手,對局就結束了。
當然對面是個六歲的孩子,一切也十分正常。
她原本以為他這么自信是真有什么絕世賦,但事實證明是他身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蒙騙主子。
六歲孩下贏大人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下完想著他身邊的人需要整頓一下了,抬起頭正要開口,卻只見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孩子呆呆看著眼前的棋局,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她看著這一幕手足無措。
某種意義上她當時也算是闖禍了……
哭泣不止的皇孫成為簾年年節之上一道別樣的風景,而她后來險些被師父給罵死。
但就在那之后,嬴珣對贏她像是有了什么執念,雖然一直處于叛逆期中不怎么愿意見她,但只要她回到阿房宮,一定會像是憋著股氣一般抱著棋盤來找她,堅決不要她讓子和他下上一局。
她也只好奉陪,順便教他幾招他那些太傅不會教他的東西。
但這樣的時光并沒有持續多久。
嬴珣八歲的時候,她和嬴蘇訂婚,隨后就發生了后面的一系列慘劇,再然后的事她也就不記得了。
嬴珣所的那個差點成為他繼母的人是誰,全秦國的人都心知肚明,嬴昊的女兒嬴抱月也肯定知道,成為嬴抱月的她也沒理由裝傻。
“沒想到堂哥你下不過那位少司命,”面對嬴珣挑起的話頭,她笑了笑只是如此回到。
“那是自然,”嬴珣下出一子,吐出一口氣,“直到我離開前秦,也從未贏過她。”
他也永遠不能贏她了。
看著眼前寬闊的棋盤,少年嘴角忽然浮起一絲復雜的笑意。
“你,如果我當初讓她讓九子,會不會也能贏上一次呢?”
嬴抱月執棋的手微微一頓,隨后啪嗒一聲跟上一子,“誰知道呢。”
棋局靜靜進校
“前秦公主這是……第一次超過了五十手啊。”
這時棋局已經進行了一刻鐘以上,周圍觀戰的人們看著一號棋盤上的棋局有人開口道。
高臺上姜元元和姬嘉樹也注視著棋局。
“還真是,”姜元元有些驚奇道。
上午嬴抱月的對局都在五十手以內就逼退對手,這一次她和嬴珣的對局下到現在,還是她第一場下超過五十手的。
當然這才是正常的對局手數,低于五十手的棋局才實在嚇人,她要是真不到五十手贏了嬴珣,那可真是能引起軒然大波。
只不過看著一號棋盤上的對局,他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
“這兩饒棋路……”他沉吟著正要開口。
“是不是有點相似?”這時一邊忽然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姬嘉樹聞言肩膀一震側目望去,只見拓跋尋在幾位考官的帶路下,王竹升和另一個北寒閣弟子抬著他的輪椅登上了高臺。
“被其他考官發現了,邀請我上臺來看。”面對姬嘉樹的目光,拓跋尋笑了笑道。
拓跋尋畢竟也是上一屆初階大典的亞魁,被發現邀請上臺也十分正常。姬嘉樹聞言向他點零頭道,“歡迎。”
“拓跋公子居然來南楚了?”一邊的姜元元目露驚奇,但隨后笑了笑問道,“你的這相似是指……”
“當然是指著兩饒棋路,”拓跋尋道,“雖然不是很多,但進攻之時,這兩人有些招數有些相似之處。”
姬嘉樹聞言目光微深,只是靜靜注視著一號棋盤,然而就在這時,拓跋尋的輪椅忽然行至他的身邊。
“雖然有相似之處,但更多卻是不同。”拓跋尋笑了笑道,“尤其是在大局觀上。”
姬嘉樹聞言一怔。
“姬二公子,”拓跋尋忽然冷不防向他問道。
“在你看來,單論棋藝,哪一方,更適合成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