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嬴抱月的話,嬴珣猛地一愣。但下一刻他心底之前就有的煩躁變得更加劇烈。
看著面前神情沉靜的少女,他的情緒愈演愈烈。
雖然是親戚,但他和這個女子從小到大沒見過幾面的,不多的幾面留下的印象也十分糟糕。
她原本,會是露出這種神情的人么?
嬴珣也不記得,他之前從沒將這個堂妹放在心上,只模糊記得是個驕縱又不講理的小女孩。
但就在她到南楚不過短短幾天,她做出的各種事情正極速改變著她在他心中的印象。
簡直就像是……
像是……
嬴珣一愣,他剛剛……想起了誰?
“怎么了?”嬴抱月看著他問道,向他伸出手去,“你怎么額頭上全是汗?”
她還沒說什么重話吧?
嬴珣瞳孔一縮,隨后退后一步冷冷看向面前少女,“你剛剛那話是什么意思?什么為什么要在初階大典中加入眾人戰?”
這種二十多年就有的東西,比他年紀還大,在他們眼中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誰會去想為什么存在?
更何況初階大典中加入眾人戰的初衷,他不知道,她難道就知道?
她以為她是誰?
嬴珣如此想到,也這么說了出來。
“你以為你是誰?”他冷冷看著面前少女,“還是你以為你兄長是前秦王,你就能揣測到祖父的意思?”
別開玩笑了。
“我沒這么說,”然而面前的少女只是搖了搖頭。
“別轉移話題,我們剛剛是在說你和北魏人合作的事!”嬴珣頓了一瞬后高聲道,他忽然覺得他明白了,這女子忽然說出這古怪的話肯定只是為了轉移話題!
然而看著眼前情緒激動起來的少年,嬴抱月再次搖頭。
“我也是在說合作的事,”她靜靜開口。
“我原本還以為是我的錯覺,但看來并非如此。”嬴抱月神情復雜地看著眼前少年,“如果你之前不知道的話,那么讓你來猜的話,你以為為什么大司命和太祖皇帝設立初階大典要加入眾人戰?”
“我……”嬴珣愣住了,看著眼前少女清澈見底的眼睛,他心中感覺越來越復雜。
沒有等來回答,嬴抱月看著他輕聲道。
“明明修行者更擅長單打獨斗,明明會死那么多人。”
初階大典眾人戰因為傷亡過重,意味不明等原因在初期被各種攻擊,但太祖皇帝和大司命卻依舊執意加入眾人戰。
聽著嬴抱月的話,嬴珣漸漸睜大眼睛。
他知道這些,他也曾想過,但他卻沒想出其中的原因。
“這是……”
“這一切只是……”嬴抱月握緊雙拳,指甲扎入掌心。
“只是用如今的犧牲,來換戰場上更多人的存活。”
嬴珣渾身猛地一震。
修行者被投入戰場,是秦帝國一統天下,修行者地位大幅度提高的原點。
在初階大典誕生之前,所有的修行者都不過是散兵游勇,但初階大典誕生之后,越來越多的修行者走上戰場。
嬴珣隱隱約約似乎明白這女子想說些什么,但他心底一股說不出的執念讓他無法直接承認這女子的話。
“可是,”他靜靜道,“只要修行者足夠強大,即便不合作也能打贏!”
力量才是最重要的,這是現今所有修行者的常識,合作也好聯手也罷不過是低階修行者能力不足時才整出來的東西罷了。
他的外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教他。
世家子從小都被教養要成為會使用其他人的人上人,他的情況更特殊,所謂帝王之道,就是心術之道,馭人之道,孤獨之道。
一個人強大了就好。
“只要夠強就能贏,遇到危險連對象都不管就想要聯手,不過弱者心境罷了。”他淡淡道。
“是嗎?”然而面對他一針見血的反駁,眼前的女子卻沒有絲毫的醒悟與動搖。
嬴抱月深深看著眼前被藏在深宅之中長大的少年。
“是嗎,你沒有經歷過,你不明白不怪你。”
看著眼前少女的眼睛,嬴珣忽然心頭一跳。
“但你如果再不明白,會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嬴抱月看著他靜靜道,“所謂在戰場上,一個人的力量是被縮減到極點的。”
嬴珣一怔。
到底能不能明白,如果沒有自身的明悟,那么就需要血與火的磨煉,但對這個少年而言,他沒有經過磨煉就已經被推上了舞臺。
不光是他,其他國家的隊伍中也存在著這些。
這一切都為這場初階大典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你好好想想吧,不要等一切都到了來不及的時候。”
不要等到她需要用別的方式糾正他的時候。
眼前少女的目光第一次變得如此嚴肅。但嬴珣一時間還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女子說的話,和他迄今為止受到的教養都大相徑庭,給他帶來了一定沖擊。
最后他什么都沒說的離開了。
看著一言不發走向火堆的少年的身影,嬴抱月神情復雜,同時也有些擔憂。
只希望不要發生些什么。
“明月?你怎么了?”這時她身邊響起歸辰的聲音,他一直注視著這邊,發現嬴珣離開后便走了過來。
“沒什么,”嬴抱月笑了笑,靠著樹干吃起了烤肉。
歸辰在一邊看著她一邊尋找著話題。但他沒有問剛剛她和嬴珣說了些什么,只是注視著嬴抱月手上烤肉。
“話說明月,我早就想問了,為什么你對這森林里的東西都那么熟悉?”
鬼藤也好,野豬也好,之前行路的時候也好,熟練地簡直讓人以為有地圖在她的腦海中。
“唔……”嬴抱月看了他一眼,“可以和你說,但你要保密。”
歸辰連忙點頭。
嬴抱月看向他,靜靜道,“因為我曾來過這里,還待過挺長時間。”
換句話說,就是她曾經在這片森林里住過。和師父一起。
后面這句話她沒說,但即便如此歸辰還是愣住了。
嬴抱月看向他笑了笑,“既然如此說,我也想去看看森林了。”
“我去散個心,不會走太遠,讓我一個人去吧。”
嬴抱月看向歸辰道,歸辰想了想又回到了火堆邊。
嬴抱月轉身向森林深處走去,她記得這附近有一片山口湖月光下看十分美,便按照腦海中的記憶向前走去。
為了不招惹兇獸,她將氣息謹慎地隱藏了起來。當然她還不知道這次的隱藏會導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
湖畔的邊緣漸漸出現,看著月光下的湖光山色,嬴抱月深深吸了一口氣,剛剛和嬴珣對話浮現出的那些回憶逐漸散開。
周圍沒有人也沒有野獸的氣息,她深深呼吸,感覺身心都放松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耳邊卻忽然傳來了拍水的聲音。
不是水拍河岸的聲音,這個聲音是……
嬴抱月微微一怔,而就在這時,她忽然在岸邊的一叢草叢深處,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東西。
這東西藏得極好,但她見過一次的東西都能記住它的樣子。只看那一絲衣角,她就勾勒出了它完整的模樣。
那是一件血衣,上面的血跡已經干涸,但已經被徹底染紅了,被粗暴地窩成一團,充分讓人想象出脫下它的松快。
只不過這件事衣服不是……
而就在這時,湖中的拍水聲驟然停了。
“誰?!”
月光如水般灑下,湖中的人和岸上的人誰都沒想到會有另外一個人在,兩人愕然對視。
也誰都沒有想到,看到的人,會是她
嬴抱月怔怔看著佇立在湖水中的人。
這個人有著她見過的一張臉。
然而她胸口微微的起伏和垂下的烏發,更像嬴抱月見過的另一個人。
月光下,嬴抱月靜靜而立,看著湖中褪去衣物的那個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她。
這是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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