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清淡,周圍聽見的其他修行者卻都倒吸一口涼氣。
“他……春華君這是在做什么?”
“你……”姬墨冷冷注視著臺上的小兒子,袖子下拳頭握緊,“你在威脅我?為了一個女人威脅我?”
“不是為了她,”姬嘉樹搖頭,“今日對戰的不管是誰,我都會這么做。”
看著她,他只是更清楚了,他到底是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他從小只有一個夢想,他想成為一個君子,成為一個清清白白的修行者。
這個少女身上有很多特別的地方,但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一個特質,就是她的始終如一。
她不會因為環境和周圍人的阻擋改變她自己的原則。
她可以,那他也可以。
況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反抗他父親的決定,當初這個少女還未來到南楚之時,他就沖開了自己的院門不顧禁足的禁令去了南楚國境接她。
要知道他院子的大門現在都還沒裝上呢。
姬墨看著臺上幼子沒有一絲猶豫的眼神雙眸瞇起。
某種意義上不愧是他的兒子,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雖然周圍人嚇得不敢說話,但無人知道此時姬嘉樹的眼神,某種意義上卻更讓他滿意。
而就在這時,姬嘉樹忽然感到自己朝向臂膀的劍上出現了一股阻力,他隨著看去,卻只見嬴抱月不知從哪扯下了一塊布包著手握住了自己的劍。
“你……”他一愣,卻只見她看向他搖頭苦笑道,“不至于,這真的不至于。”
不過是一場對戰,她怎么可能讓這個少年廢掉自己的肩膀。
不過她沒想到姬嘉樹居然能想到用這種方式來對抗姬墨。
某種意義上,這種對姬墨還是挺有效的,因為……
“父親,請您允許,你知道她是阻攔不了我的。”姬嘉樹看向臺下的姬墨,男人黑沉沉眼睛盯著他,下一刻一甩袖子,“隨你吧。”
“但如果你的劍還出現猶豫,我會親自出手。”姬墨冷冷開口。
等階五是全部修行等階的分水嶺,其提升的力量可不止兩倍,要知道等階五可比等階六要稀罕上上百倍。
就算姬嘉樹封印了他的一只手,剛剛破境等階六的那個少女也絕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只封印一只手,也比這小子畏手畏腳要好。
“好。”姬嘉樹深吸一口氣,看向臺下的男人輕聲開口,“我不會再猶豫。”
他也是個修行者,如果再猶豫,他對不起他的劍。
他看向他身前的少女,眸亮如星。
“我不會再猶豫。”姬嘉樹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嬴抱月點頭,松開了他的劍。
她也很清楚,這個少年不會再收手。
她能看懂他此時眼神的意思。
因為這是修行者的眼神。
他一開始就知道,他此舉會讓姬墨妥協。
“沒想到你會想到這種法子,”嬴抱月用只有姬嘉樹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開口,“不過下次不要這樣了,實在是沒必要。”
“沒事,我不會真的有事,”姬嘉樹同樣輕聲開口,神情無比復雜,“我父親那個人,他不會允許他的作品出現任何瑕疵。”
姬墨的確是如此。
嬴抱月眸光一頓,但這時她忽然明白,姬嘉樹其實很了解他的父親。這對父子其實非常相像,姬嘉樹的心性是在他了解一切現實之下的選擇。
這個少年是自己選擇在黑暗的世道下活得無暇。
哪怕,這意味著他要走上和他父親對抗,和這世事不平對抗的,更難更苦的一條路。
他不是被養得無暇,而是他自己選擇活得無暇。
他是少年,更是自己選擇活得像個少年。
“你父親是這樣,但是你呢?”嬴抱月看著他問道。
“我不知道,”姬嘉樹看著面前的少女,用他唯一的一只右手握緊了手中的春雷劍,“我只求坦坦蕩蕩,無愧于心。”
“無愧于心啊,”嬴抱月退后一步,和他拉開距離。兩人從位置上再一次恢復了修行者正面對戰的姿勢。
“只是你這么純良,倒是讓我有些難辦,”嬴抱月握緊右手的劍,神情有些微妙。
“難辦?”姬嘉樹聞言一愣,封印一只手是在他父親監視下能做到的極限,但某種意義上他依舊比她占據優勢,依舊不能算是平等地對戰,他還是在欺負她,她怎么會難辦?
“因為我接下來,可能要欺負你了。”嬴抱月輕聲開口。
姬嘉樹瞪圓了眼睛,卻只見眼前的少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竹罐,倒出了一堆藥丸。
嬴抱月靜靜凝視著那堆藥丸。
都是最后一輪了,她也該拿出最后的手段。之前和慕容恒對戰的時候,因為她不能向身份不明的對手透露太多,她還沒走到這一步。
但此時不一樣,她如果再不這么做,也是對她對手的不尊重。
看著有些眼熟的竹罐,臺下的趙光瞪大了眼睛。
“國……”他失聲開口,下一刻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終于曉得李稷跑回東吳除了挖劍還干了些什么了。
這藥丸的模樣對他而言實在不陌生,看到時他嘴里就泛起一股苦味,這可怕的模樣……趙光百分百確定這藥丸絕對是他們家那位東吳國師做的。
“欺負我……這是什么意思?”姬嘉樹看著那堆藥丸怔怔開口,“抱月,你要做什么?”
“你封印了一只手,但我現在,要解封一只手。”嬴抱月輕聲開口道。
不這樣她贏不了他。
說完她看著手心的那堆藥丸,數了數吞入了口中。
“喂!”趙光的尖叫從臺下沖上來,“那種藥一天只能吃三枚!”
趙光眼睜睜看著那個少女吃下了六枚,心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李稷不可能沒告訴過她一天最多吃三個!
但那個少女還是一次吃下了雙倍的劑量。趙光捂住胸口,看著那個少女淡定地將藥咽下去,隨后又從懷里掏出一枚蜜餞含入口中,然后才看向臺下大張著嘴的他。
趙光很清楚她現在絕對是被苦得說不出話來,但問題不光是苦的問題,這種藥能強力地止痛,但超劑量服用對修行者身體的負擔太危險了!
李稷要是知道真是能被這個丫頭氣死,等等……他二哥好像也這么干過……
就在這時,趙光看著臺上的嬴抱月將蜜餞咽下,看向他笑了笑。
“沒辦法,不這么做,我壓不下來。”
壓不下來?她要壓制什么?
趙光心頭一跳,而就在這時,他看著那個少女第一次在對戰之中,抬起了她的左手。
少女纖細的手腕上,不知為何纏著厚厚的布條。
趙光瞪圓眼睛,他很清楚,在那個女子左手纏繞的布條之下,有著一條鮮紅的疤痕。
那不光是疤痕,更是詛咒。
是讓這個少女只有一年壽命的根源。
那條無時無刻不在劇痛的疤痕,更讓她極少用左手去做什么。
而就在這時,所有人看著臺上那個少女抬起左手,換左手握住了斷水劍。
臺下的姬清遠看著這一幕,睜大了眼睛。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一幕意味著什么。
但他卻心跳如鼓。
因為他知道。
少司命林抱月,上輩子用劍的慣用手。
是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