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棋一道,在山海大陸上由來已久。
但唯有一種棋,能與兵法相連。
聽到姬嘉樹的話,嬴抱月腦海中的記憶復蘇,瞬間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棋。
她看向姬嘉樹問道,“要比的……是兵棋么?”
姬嘉樹點頭,神情無比復雜。
嬴抱月也微微一怔。
兵棋。
雖然有著如此特別的名字,但其實這所謂的兵棋,本質上就是圍棋。
更具體的來說,這是一種專門為修行者而改良的圍棋。
圍棋與戰爭聯系起來,其實是我前朝的傳統。
前朝戰亂頻繁,在這樣的現實情況下,從很早以前開始,修行者們就將弈棋一道與戰爭聯系到了一起。在本朝太祖皇帝嬴帝的改良下,更為復雜的修行者圍棋誕生之后,圍棋之戰自此也成為了培養兵士才能的重要工具之一。
“略觀圍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為戰斗場。”
前朝大夫馬融的《圍棋賦》就寫出了將棋盤視為戰場,將下棋作為用兵作戰的對弈場面。
棋場如戰場。
“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拙者無功兮,弱者先亡。”
前朝不少留下名字的武將,都同時是疆場和棋枰這樣大小兩個戰場上的佼佼者。
但在太祖皇帝嬴帝的眼中,這樣的圍棋只是尋常人下的棋。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氣。
前朝的圍棋傳下來的規則與現代圍棋的規則已經十分相近,其中最重要的棋盤正是嬴抱月在上輩子見到過的十九道棋盤。
前朝之前,圍棋棋盤上使用的是十七道棋盤,“縱橫十七道,合三百九十一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
而到了前朝之時,棋盤增至十九道,“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數。”
也就是說棋盤上的線橫豎都為十九條,縱橫各十九條線段將棋盤分成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棋子增至黑白雙方各一百八十枚。
這也是如今普通人所下的圍棋。
所謂的兵棋則是在十九道圍棋基礎上的進一步強化版本。
前朝覆滅,秦帝國建立之后,在太祖皇帝修行體系的催生下,大量的修行者開始出現,太祖皇帝本身擅長弈棋,也是一位杰出的武將。
就是這樣一位武將,在下棋之時端詳著如今的十九道棋盤,認為這樣的棋盤并不適合修行者。
修行者在真元的支撐下,其腦力和體力都遠勝一般人,在這樣的條件下嬴帝覺得還使用十九道棋盤太過可惜,另外他也認為如今的棋盤也太小,擺不了什么大型軍陣,不能讓他這位戎馬一生的開國皇帝滿意。
于是在這些原因下,太祖皇帝設計了兵棋,將原本十九道的圍棋棋盤增至二十九道,交叉點八百四十一個,黑白棋子雙方各四百二十枚。
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在每多一道棋盤線交叉點總數就指數級別上漲的圍棋棋盤上,一口氣將棋道加上十條可不只是加上幾條線那么簡單。
只是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圍棋就能衍生出數不盡的變化,而加至八百四十一個,整張圍棋盤上的點簡直多如繁星。
這樣加出來的棋盤真的大的宛如行軍布陣的沙盤一般,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的簡直嚇了一跳。
這么巨大的棋盤和可怕的布陣變化,也就是真的只有修行者能承受的了。
這樣的棋盤在阿房宮的前秦御禱省就有一張,但她很少使用,因為她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
當然,不是因為她境界太高,一切恰恰相反,是因為她境界太低。
那張棋盤是屬于她的師父大司命林書白,和開創出這個瘋狂游戲的男人太祖皇帝嬴帝的。
她在十八歲之前,無論是境界還是行軍布陣的能力都無法和這兩人相比。
人中龍鳳,絕不是浪得虛名。
她每次在阿房宮見到師父和嬴帝對弈之時,都覺得像是看到了一場真實的戰爭。只是觀戰都能讓人透不過氣來,雖然她不能下,但她的確是當時阿房宮中唯一一個有能力觀戰的。
尋常修行者如果看進去了,哪怕只是旁觀撐不到終盤都會熬盡真元。
沒錯,耗盡真元。
嬴抱月抬起頭看向對面直直注視著她的賀蘭承。
當年嬴帝和她的師父雖然擅長對弈,但在阿房宮中他們并不常下。
無他,只是因為用那樣一張棋盤下上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戰,實在是太耗費時間了。
普通十九道棋盤的圍棋長的時候都能下上三天三夜,更何況如今這二十九道圍棋。雖然嬴帝在規則中有規定,每人各自有兩個時辰的長考時間,超過了就必須下三十秒一手的快棋,但遇上勢均力敵的對手,依舊能下上個好幾天。
身為大忙人的大秦皇帝和大秦國師自然不會經常有那個時間。
而就是這樣漫無止境的戰斗,讓兵棋變為了一種不光需要行軍布陣的能力,更需要比拼真元的對決。
只有修行者的真元能支撐如此長時間高度耗費心力的對戰,同時真元薄弱的修行者自然會在這樣的比拼中敗下陣來。
唯有兵棋,是一場無法越階挑戰的對決。
看著賀蘭承靜靜凝視著她的眼神,嬴抱月就知道他想說些什么。
修行一道,境界為上。
如果是在一般的實戰中,她還可以靠她高出普通人許多倍的戰斗經驗彌補境界的不足,但在兵棋這樣坐在棋盤前赤條條比拼耐力的戰斗中,等階低的修行者擁有著壓倒性的不利。
不如說面對低階的修行者,根本不需要什么兵法戰術,只要選擇在序盤全力防守,將棋局一味拖長就可以了。
時間長了自然能拖垮甚至耗死對方。
除了之前說的那些規則,兵棋是沒有總時間限制的。
這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
等階七的她如果沒人放水,是不可能贏過等階六的修行者的。
而如果她堅持不愿認輸,待在棋盤前不下來,的確是會被耗死在棋盤之前。
“你可知道接下來的第二輪里,如果不知道對手你甚至可能耗死在棋盤上。”之前賀蘭承的確是對她這么說的。
“所以……”嬴抱月看著賀蘭承問道,“你剛剛那句話,是說在接下來的個人戰第二輪中,北寒閣會設計讓你和我對戰。而我如果接受你的投誠,你就會選擇在棋局中對我放水,是這個意思么?”
賀蘭承聞言有一瞬的僵硬,但隨后還是點了點頭。
她果然理解得速度夠快,甚至將他沒說出來的東西全部捅了出來。
雖然他是北寒閣的棄子,但單論境界的確是許冰清這一次帶出的所有弟子中最高。
在棋盤前耗死她的人選,非他莫屬。
以北寒閣的手段,不管是操縱賽局還是操縱抽簽,他與她之間都難免一戰。
“到了那時……”賀蘭承看著嬴抱月正想開口,卻只見面前少女也正靜靜看著他,靜謐如湖水的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總之謝謝你想到這一步,只不過……”嬴抱月看著他笑了笑,“我覺得到時候,北寒閣派出來當我的對手,恐怕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