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話音落下,錢伯方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止。
男人呆呆地看著眼前身材纖細的少女。
嬴抱月一臉平靜地回望他。
錢伯方捂著肚子緩緩將一口氣吐了出來,明明剛剛他生死攸關,但現在卻突然想笑。
真的,就這么說出來了。
真是只有她能干出來的事啊……
錢伯方站直身軀,滿腦子都是混亂,只是定定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陌生的是面容,熟悉的是一切。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件事存在太多疑點,但他的心卻早就已經臣服,叫囂著那個他根本不敢癡心妄想的可能。
畢竟是早有猜測,他對這個答案并未太過驚訝,只是沒想到這個少女會這么輕易地說出來,將他打了個措不及防。
蟬藏于地底十七年不死,那可能會出現的一縷光是它堅持的一切意義。
但如果是錯誤的光,則會輕易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怎么,不相信嗎?”嬴抱月重新坐回桌邊,微微一笑,“看你的樣子,也不是非常驚訝嘛。”
“如果一點猜測也無,在下也不會出現在這里,”錢伯方靜靜道。
從永夜長城跑到東吳還是挺遠的,南方的生意交給了義子,他已經很久沒來了。
嬴抱月端詳著他,“那你們是什么時候猜到的?”
是啊,從什么時候呢?
錢伯方靜靜凝視著面前樣子才十四五歲,境界也遠比他記憶中的那個人要低的少女。
是聽說在南楚她打破女子不得修行的禁令,加入稷下學宮水院的時候?是聽說稷下之宴她力克十六人,連北魏王子都打了的時候?還是聽說在山崩地裂中那個女子獲得初階大典魁首的時候?
在傳往北方的紛雜的消息里,一直有這個少女的身影,他最初也只是好奇,不敢多想,但心中的猜測讓他不得安眠,最終準備去看一眼,但在看到的瞬間,他就明白了。
在看到在海上直面神靈的那個少女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就算沒有那一幕,他也能明白。
和他曾經受過的那些欺騙完全不一樣,只是看一眼,就能明白。www.81zw.ćőm
因為這是他曾經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如果你說南下的契機的話,是因為我聽說了一個消息,”錢伯方壓抑著心緒,盡量冷靜地敘述道,“是秋雨樓的伙計說的,說南楚的春華君買了一匹黑馬,然后前秦公主騎著它沖出了東吳渭城的城門。”
黑馬……
嬴抱月扶額,果然是因為黑風嗎?
不過聽秋雨樓的伙計說的?
秋雨樓,嬴抱月記得是當初在東吳邊境的那座小城,渭城里最高的一座酒樓,姬嘉樹等人等她的時候就落腳于此處。
錢伯方看著嬴抱月輕描淡寫地開口,“秋雨樓是山海居的分號。”
嬴抱月的眼睛微微睜大。
山海居是錢伯方在北魏邊境所開的第一家酒樓的名字,當年在邊境,錢伯方做生意就是從開酒樓起家的。
想當初他一窮二白開第一家酒樓的時候,她還為他客串過廚子吸引客人。
后來錢伯方的生意越做越大,她過世之前山海居在北魏已經開了三家分店,并開始收購其他諸侯國都城和重要城市的知名酒樓。
“冒昧的問一下,”嬴抱月舉起一只手,“山海居現在一共有多少家了?”
“不多,”錢伯方看著她謙虛地開口,“新店只有十六家,不過在六國范圍內收購了二十二家作為分號,沒改它們原本的名字。”
那不是一共有三十八家了嗎?
真他還真不怕生意做太大被各國朝廷作為寡頭給打擊了么?
錢伯方看著她的目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收購其他國家酒樓的事,我們都是分別派義子去做的,沒改名字,當地也沒多少人知道酒樓換了主人。”
嬴抱月頓時了然,怪不得錢伯方將精力放在了收購上。
她注意到他話里的兩個字眼,“我們?義子?”
有誰和錢伯方一起在做這些事?
“嗯,”錢伯方點頭,“從八年前開始,老七和我一起打理生意。我們每人都收了十幾個義子,就算是死了生意也能進行下去。”
怪不得剛剛這人能輕而易舉地服下斷腸丸,原來是早準備了后路。
嬴抱月神情復雜,但這事她準備等下在追究,注意力都放在錢伯方提起的那個人身上。
“老七?”她深深地看著錢伯方,“鳳年?”
錢伯方肩膀微微一震,不管這個少女是誰,她的確是熟悉當年銀蟬衛的人。
七將軍,許鳳年。
嬴抱月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收緊,這是當年她麾下最年輕的一位將軍。
但和錢伯方一開始就是軍師不擅長武藝不同,許鳳年使得一手好銀槍,是銀蟬衛里負責沖鋒的小將。
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放棄武藝,去打理生意?
嬴抱月定定看著眼前的錢伯方,他只字沒有提起其他武將,此時提起許鳳年,恐怕就是自認為他們兩人都沒有戰斗能力。
“鳳年他,怎么了嗎?”她靜靜問道。
“廢了一只手,”錢伯方看著對面的少女的眼睛,斟酌著詞匯,“當年在邊境,有人冒充昭陽郡主假傳軍令,鳳年相信了,險些中了埋伏全軍覆沒,他逃了出來,卻斷了一只手。”
“不過后來大司命大人及時趕來,幫忙將他的那只手接上了,但從此不能再使槍。”
嬴抱月瞳孔微縮,她師父還在,那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這是幾年前的事?”
“八年前,”錢伯方深深看了她一眼,“所以從此,我們不再輕易相信自稱是昭陽郡主的人。”
八年前。
嬴抱月聞言一愣,她死的那一年。
但這是在她死之前,還是在她死之后?
她忽然想起李稷說的他那個仇人的事,八年前,他親眼見到少司命在云霧森林里殺了一個名叫李昭的女子。
都是八年前。
這一切難道是巧合嗎?
那個出現在永夜長城的她,還有那個云霧森林里的她,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而這個人,到底是她,還是不是她?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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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