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
穆容青抬起頭直直看著面前這個容貌比她年輕許多的女子,嬴抱月的神情像是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見過很多很多和自己一樣的人,但她的眸光依然清透。
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改變她們的命運,也許就是她這樣的人。
穆容青輕輕的喟嘆了一聲,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即便隔著眼皮,她仿佛都能看見嬴抱月的眼睛。
這是一雙多么無辜卻又充滿蠱惑的眼睛。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那些南楚東吳中唐前秦出身各異的少年少女聚集在這名女子身邊的理由。
“我如果,能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穆容青輕聲開口。
“現在也不晚,”嬴抱月靜靜注視著地上的女子,“你過去七年的掙扎絕不是白費。”
力量已經蘊藏在了她的身體里,只是她沒有發現而已。
“是嗎?”穆容青睜開了眼睛,伸手握住了面前的那只手,“我可以相信你嗎?”
嬴抱月的手心微涼,就在握上的瞬間,她微微睜大眼睛。
那只手的掌心生著極為堅硬的劍繭,和她手上的劍繭不遑多讓,甚至更為斑駁。
“原來如此,”穆容青看著將自己拉來起的女子,深吸一口氣,“原來我可以相信你。”
前秦公主,中階魁首,名副其實。
嬴抱月不知為何穆容青的態度倏然一變,聞言笑了,“那你愿意跟我走?”
穆容青點點頭,她已經猜到了嬴抱月要去哪里,“你要去寧古塔?”
“嗯,”嬴抱月目光冰冷起來,“阿詩在里面,還有很多人在里面。”
穆容青此時對那位北魏繼子也產生了興趣,能被嬴抱月如此惦念甚至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修行者,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不光是孟詩,那里面還有很多從七年前就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
這么多年來,修行界對這個錯誤視而不見,但很快全修行界的目光都將聚集到那里。
穆容青握緊腰邊劍柄。
因為終究有女修,將執劍而不是身披鐐銬進入那里。
說實話對于寧古塔,她到現在還心懷恐懼,正是七年前北寒閣送天下女修入寧古塔一事,她、穆容英和穆容婉三人的命運才一夜之間全部改變。
曾幾何時,她能做到就是拼命讓自己不被帶到那里,七年過去了,她有直面那個地方的勇氣嗎?
如果只有她一人,她應該是不敢的。
穆容青望著面前比她還要矮一個頭的少女的背影。
但奇異的是,如果是跟在她身后,穆容青卻沒有那么恐懼。
哪怕要離開這個她從小到大居住的家,都沒那么讓人害怕。
“既然決定了,那首先要能出這個地方才行,”嬴抱月打量演武臺四周的形勢,此時穆家外圍的院墻外已經能聽到隱隱的喊殺聲。
“東南方,快射!”
“有西戎人往靈階的方向去了,快!那邊再加兩名弓箭手!”
“西戎人已經包圍了這里么?”穆容青也緊張起來,雖然她已經決定了和嬴抱月一起走,但一切要在確定穆家安全之后。
穆家的大門只有穆家人能打開,大宅依山而建易守難攻,群山之中哪怕是大規模的軍隊也寸步難行,穆容青并不擔心西戎人有本事攻破穆家大門,穆家的存糧也足夠全族生活半年有余,但如果西戎人一直包圍在大宅之外,嬴抱月等人將無法離開穆家。
等等,這難道才是西戎人的目的?
穆容青霍然抬頭看向嬴抱月。
“穆老將軍的防衛做的一如既往的好,”嬴抱月觀察著遠處角樓的動靜,深吸一口氣,“只是西戎人看上去不想讓我們走啊。”
外墻角樓之上,弩箭的聲音絡繹不絕。穆家的宅院被穆由修得如同堡壘一般固若金湯,院墻高如宮墻,且每十步都修有供射箭瞭望的角樓,穆家人仗著角樓攻勢,通過弩箭向外圍的西戎人發起了攻擊。
西戎人雖然也擅射,但因角樓過高從下往上很難射中,目前被穆家的弓箭手壓制住了,即便陣法被破,但目前穆家還沒被攻入的跡象。
這讓嬴抱月松了口氣,但看四周射箭的方向,西戎人應當是逐漸包圍了穆家所有出入的要道。
“這群混蛋,退到射程外了!”
這時角樓上傳來怒罵聲,嬴抱月目光嚴峻起來。
只要退到射程外,穆家的弩箭將不再對西戎人發揮效力,這樣看來西戎人最終的目的不是攻入穆家,而是把他們這些人困在穆家之中。
穆家現在相當于一座城,如果想要徹底殲滅西戎人,只能開城出擊。但西戎人的單兵作戰能力是有名的強,在外圍陣法被破的情況下,離開這座堡壘,嬴抱月不覺得穆家人對戰淳于夜能有什么優勢。
更何況打開大門,更有被西戎人強行侵入的危險。
嬴抱月看向穆家后院,那里生活著大量婦孺,一旦西戎人進入后果不堪設想。
她決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
“殿下,你準備怎么辦?”穆容青看向嬴抱月,她基本已經確定西戎人就是想要將她困在穆家。
北魏繼子孟詩的處刑也近在眉睫,嬴抱月等人要參加的高階大典是有時間限制的,只要能將他們在這里困上哪怕半個月,西戎人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這里還有別的能出去的密道嗎?”嬴抱月看向她問道。
“這……恐怕要問父親,”穆容青遲疑了一下,這座宅院是穆由親自繪制圖紙帶著心腹所建,其中許多秘密只有穆由知曉。
“行,那我們去見他吧,”嬴抱月閉目感受了一下穆由氣息的方位,正要抬腳,東南方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十弟!”
嬴抱月霍然抬頭,只見東南方角樓上一名穆家子孫肩膀上扎著一根羽箭重重倒地!
“哪來的箭?”穆容青瞳孔劇烈收縮,“西戎人不是已經退到了射程之外了嗎?”
穆家人使用的弩箭是穆由親手設計,比尋常弓箭還要遠一倍,西戎人如果退到了弩箭之外,根本不可能靠人力射中角樓上的人,更何況還是從下往上逆風而射。
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嗎?
“難道是家里出了叛徒?”穆容青立刻環視四周,然而身邊忽然傳來低低的一聲,“不是。”
“什么?”
穆容青猛地回頭,嬴抱月定定注視著那支箭末尾顫抖的尾羽,怔怔開口,“是射雕者。”
射雕者?穆容青一驚,她聽說過,這是西戎人對最強神射手的稱呼。
西戎十二部落往往十幾年才能出一位射雕者,往往都侍奉在白狼王左右,這樣的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為什么要攻擊穆家的人?
演武臺下,李稷猛地握緊腰邊劍柄,看向東南方的角樓,眼中騰起怒意!
“是淳于夜,”嬴抱月閉了閉眼睛。
她看向穆容青,“看來我不得不出去了。”
“你在說些什么?”穆容青愕然,外面有射雕者虎視眈眈,她居然要出去!?
“我必須出去,”嬴抱月道,“第二箭他射的就不會是肩膀了。”
以淳于夜的準頭,他不會射偏哪怕一寸。
那名被射中肩膀的穆家子孫只是一次警告。
對她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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