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的云梯比第一段要寬一些,某些地方能容兩人站立。姬嘉樹向上跨了一步,站在李稷身邊靜靜開口。
除了瓊華君宋齋和風華君慕容飛星,戰國六公子中有四位都在這山中。但姬嘉樹之前怎么都沒想到,他們四人之中最先在高階大典中脫落的會是耶律華。
“光華雖輸了,但他得償所愿。”
李稷目視著前方,眼前浮現出之前他和姬嘉樹轉身想去救援,耶律華向著他們搖頭的模樣。
耶律華和孟詩是被那些藤蔓給裹住拖下去的,但不知為何他轉頭的那一剎那,卻仿佛看見一對少年少女并肩站在雪地上,牽著手轉身離開。
耶律華選擇了最讓他心甘情愿的離開方式,而他所苦戀的女子,在最后的時刻選擇了陪他而去。
姬嘉樹聞言一怔,閉上眼睛。
沒錯,這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李稷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身前嬴抱月微微顫抖的背影,輕聲道。
“放心吧,北魏繼子和光華君不會有事的。”
“嗯,我知道,”嬴抱月用自己一只手攥住另一只手,輕聲開口。
和其他人不同,耶律華和孟詩是一同墜落下去的。不管在什么時候,不管在何種地方,耶律華一定會保護孟詩,孟詩也一定會保護耶律華。
他們并不孤單。
“我知道,我該相信耶律華的。”
嬴抱月抓著自己的手指緩緩收緊,“那是小詩選擇的男人。”
她的神情無比復雜。
孟詩剛剛并沒有多解釋什么,但嬴抱月明白就在那個剎那,孟詩決定接受耶律華了。
李稷望著她孤單的背影,眸光閃動,最終化為一絲溫和無奈的笑意。
“妹妹要出嫁了,覺得傷心?”
嬴抱月一愣,“妹妹?”
孟詩的年齡比她現在這副身體要年長,為什么李稷會覺得她是她妹妹?
“不,不是妹妹,”李稷笑了一聲,“應該是女兒吧。”
嬴抱月大概自己都沒意識到,她一直把孟詩當作女兒一樣在寵。
一邊的姬嘉樹恍然大悟,看著嬴抱月的背影苦笑不已。
說起來,他也覺得嬴抱月面對嬴珣的時候,像是在養兒子。
“不,”嬴抱月怔了怔,搖了搖頭,“我很高興。”
孟詩剛剛并不是拋棄了她,只是明白自己無法繼續登頂,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但即便剛剛孟詩沒有緣由就選擇了隨耶律華而去,她依然會為孟詩高興。
嬴抱月的眼前浮現出第一次在南楚遇見孟詩她眼中戒備又冰冷的目光,眸光有些怔忡。
那個倔強別扭的小女孩,終于愿意選擇去擁抱一個人。
有些事孟詩不愿意和她說,但她心中都明白。
她更明白,她現在,為孟詩感到高興。
很高興很高興。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伸手攀住頭頂上的石階,“我們繼續走吧。”
孟詩已經找到了她想去的地方,而她自己,卻還有更多的路要走。
“好。”
李稷注視著她的背影,輕聲道。
“你小心點。”
雪依舊在下,山道上的人卻愈發的少了。
隨著越爬越高,氣溫也越來越酷寒。
趙光于寒風中呼出一口白氣,望著前方零零散散幾個人,淺色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絲傷心。
“你怎么了?”
李稷的精神一直處于緊繃之中,察覺到趙光氣息的變化,他停下了攀爬,落后了幾階等著趙光爬到了他身邊,輕聲問道。
“我……”
趙光張了張口,“我就是有些難過。”
“我們來的時候有那么多人,可現在,就剩這么些了。”
谷
其中宋謙因為境界較低,凍得不行,整個腦袋都捂在狐皮腦袋里,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一路上也說不了幾句話。
李稷目光閃了閃,看向最前方嬴抱月形單影只的背影,拉起一個屏障。
“你這話可別給抱月聽見,她會傷心的。”
嬴抱月一個人也能活下去,但正因如此,身邊人的離開卻會讓她更痛苦。
她眼睜睜看著這么多人離開,很多人還是為了將她推上去而離開,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
“抱月抱月!”
然而李稷沒想到,他簡單的一句話一個舉動,卻讓趙光暴怒起來。
趙光停下腳步,狠狠一拳捶在面前的石頭,“你就知道關心她!”
石階上的冰屑簌簌掉落,李稷微微愕然,看向身邊的人。
“你發什么瘋?”
他原本以為趙光是為了博取自己的注意在做戲,但寒風吹起趙光的額發,李稷渾身一個激靈。
不知何時,趙光淺色的眸子,居然變得血紅。
“趙光,你……”
趙光起伏的胸膛平復下來,他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別看我!”
“阿稷?”
這時察覺到后面有兩人停下了,嬴抱月擔憂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怎么了?”
“沒什么!”
李稷打開屏障,聲音高高傳上去。
“郡王殿下扎破了腳,我給他處理一下,你們先走!”
嬴抱月目視前方,視線微微閃動。
她知道事情估計沒那么簡單,但她閉了閉眼睛,沒再說什么,繼續攀著石階向上爬去。
這兩人之間的事,不容其他人插手。
“趙光。”
回答完嬴抱月,李稷移開視線,神情復雜地看向在石階上半跪下來的趙光,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以趙光的體質,不至于在這里就凍壞腦子。
趙光聞聲捂住自己的胸口,低低笑起來,“你一直都這么連名帶姓的叫我呢。”
“不是你要求我這么叫的么?”
李稷淡淡道。
雖然有封號,有表字,但趙光最喜歡人連名帶姓地叫他,尤其是不能單叫他的名不叫他的姓。
當初在東吳有其他的宗室子弟管他叫阿光或光弟的時候,趙光還曾大發雷霆。
對趙光而言,他希望趙這個姓氏,時時刻刻都在光這個名之前。
雖不知道趙光發的什么瘋,李稷還是平心靜氣地哄著他,“你希望我怎么叫你?叫郡王殿下嗎?”
“不是!”
趙光咬牙喝道,但下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是在無能狂怒,渾身的怒氣泄了下來,頹唐地捂住腦袋。
“二哥。”
“嗯?”
“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李稷愣了愣,皺起眉頭,“誰說你是拖累了?你到底怎么了?”
就算是為了抵御寒冷喚醒了血脈,但他記得過去這種情況下趙光最多變得暴躁易怒,不至于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二哥,你聽我說完。”
趙光仰起腦袋,注視著月光下的雪山。
“我想清楚了,如果這一次我能活著回來,麻煩你帶我回家。”
李稷握著巨闕劍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因為他忽然明白,趙光口中的家……
指的并不是東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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