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
季大心頭微動,看向身邊長身玉立的青年。
“山鬼她一定不知道你居然如此聰明。”
季大感嘆不已,雖然說得隱晦,但慕容飛瀾顯然早就知道了山頂上的那個人是誰。
連他都一直被慕容音和林書白兩人瞞在鼓里,如果不是前不久山鬼忽然通過風法找到他,說自己命不久矣想找個值得相信的人托付后事,主動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他都想不到林書白當年決定要嫁的人居然是個女子,還是消失已久的后遼公主。
慕容音絕不可能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自己的侄兒,那么就只可能是慕容飛瀾自己猜到的。
慕容飛瀾靜靜注視著遠處的山云首峰。
“看前輩的眼神,晚輩似乎沒有猜錯。”
季大心中苦笑,雖然為了幫慕容音隱藏身份他應當否認,但此時已經沒有否認的意義了,出于私心,他也不想否認了。
最好的時刻,至少有一個親人送她,也挺好。
“她知道你知道了么?”季大問道。
慕容飛瀾搖了搖頭,“我不敢問,也不敢說。”
這個秘密他原本打算一輩子都藏在心底。
季大瞥了一眼身邊眼神悲傷的青年,心中嘆息,“你別怪她,她也有很多難處。”
“我不怪她,也沒有資格怪她,”慕容飛瀾輕聲道,“她能把你叫來,證明她沒有完全拋棄我們這些人。”
神子突然暴斃,必然會撼動后遼修行者的根基,被其他國家修行者看見后果更是不堪設想,甚至可能會導致西戎人趁虛而入,但山鬼作為神子,在選擇走上絕路之前,事先卻也做好了安排。
慕容飛瀾看了一眼身邊衣著樸素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的老者,對于這位林書白左膀右臂的本事,他很多年前就有所耳聞,山鬼這次能請動季大出山來穩定局勢,也是對后遼盡到最后一份心了。
明明這個國家從未庇護過她,她卻選擇一直庇護這個國家。
他的姑母,從未對不起過后遼。
“這一次真的沒回轉的余地了嗎?”慕容飛瀾注視著遠方的紅光,鮮血從他的指縫流下。
“你應該知道她是在救誰吧?”
季大目光微閃,“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郡主。”
“那是兩碼事,”慕容飛瀾目光沉沉,“我不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
季大有些意外,“因為你知道了山鬼是誰?”
“就算她和我毫無關系,我也會這么認為,”慕容飛瀾死死盯著遠處的紅光,“抱月也不可能接受這個法子。”
“但這一切已經由不得她了,”季大呼出一口氣,“山鬼是動真格的,為了這一次她已經拼上了全力。”
連神靈都已經允許了,此事再無轉圜的余地。
慕容飛瀾咬緊牙關,“你能去阻止她嗎?”
“很遺憾,我沒那個本事,”季大注視著遠處被紅光籠罩的山頭,“云首峰峰頂此時都是結界,等階二以下的修行者根本無法靠近。”
慕容音為了這一天準備許久,根本不會讓任何人在此刻打擾她。
“我什么都看不見!”
“風法根本進不去!”
這時身后傳來陳子寒絕望的聲音,慕容飛瀾心頭一沉,知道季大說的是對的。
沒人能靠近云首峰,也沒人知道此時山頂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看樣子就快結束了。”
季大注視著遠方的山頂上逐漸落下的紅光,一只手貼在胸前,眼中劃過哀痛和敬意。
“小姐,你們現在在一起了嗎?”
季大在心中輕聲道。
他不得不承認,林書白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光中,并沒有選錯人。
慕容飛瀾低下頭。
無人看見,一滴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谷娡
李稷躺在云首峰下的河灘邊,正心急如焚地望著頭頂上紅光大作的山頂。
他身上摔斷的骨頭此時已經愈合大半,但他卻依舊仰面躺在碎石上動彈不得。
因為一只雪白的巨掌正踩在他的胸口上。
李稷順著虎腿向上,看向籠罩在他身上的巨大虎影。紅光剛一出現,白虎就立即看向山頂,除了在他想爬起來時一腳踩住了他,其他時刻都只是仰頭注視著山頂,宛如一尊石像。
此時聽到了他的問題,白虎卻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腳掌緩緩下壓。
“小子,別動。”
巨大的虎頭依然直直望著山頂的方向,“我現在控制不了力道,你再亂動,我不保證不會再壓碎你的骨頭。”
“那你倒是告訴我山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李稷咬牙,“你既讓我看明白了我的心,你就應該知道我重要的人就在山頂,我不可能視而不見。”
“重要的人么?”
白虎低聲重復了一遍。
祂沉默片刻,松開了爪子。
李稷一愣,翻身坐起,“您怎么了?”
不知為何,白虎蹲坐著的巨大背影,此時此刻看上去異常孤寂悲傷。
“沒什么,”白虎靜靜道,“這畢竟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
“選擇?”李稷一愣。
“還記得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么?”
白虎揚起頭,盯著山上璀璨的紅光,“允許自己所愛之人去死,到底算不上是一種喜歡。”
“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李稷心頭一跳,愕然盯著白虎的背影。
“小子,你現在上去只是礙事,你重要的人不會有事,”白虎輕聲道,“你很快就會見到她了。”
只是,祂將再也見不到祂重要的人了。
“您,難道說……”
李稷心中驚濤駭浪,“您為什么會……”
白虎喜歡的人、山頂上此時騰起的紅光、嬴抱月身上的詛咒,各種事情相結合,他忽然明白了白虎神允許了什么。
李稷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他完全無法理解白虎神是如何能做出這個選擇。
“我只是知道了,我怎么樣才能讓她獲得幸福。”
巨大的虎影消失了,銀發少年的身影出現于碎石之上。
注視著山頂的紅光,銀發少年的目光純凈悲傷,但又充滿了珍愛和疼惜。
“阿音的心愿,只是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罷了。”
“慕容音!”
云首峰峰頂,狂風之中,嬴抱月手腕上的疤痕幾乎已經全部消失了,但她的眼睛此時此刻卻已經全紅了。
站在她對面的慕容音的臉頰幾乎全被紅色斑紋占據,但卻讓她莫名有了一種妖冶的美。
“你意外的是個愛哭鬼呢。”
望著雙眼通紅將嘴唇咬出了血的嬴抱月,慕容音眼中劃過一絲憐惜,“如果不是這次匆匆相遇,我還想和你說更多的話。”
“只可惜,我們分別的時候到了。”
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塞進嬴抱月的衣襟,“我不知道我等下會變成什么樣子,這個東西先給你吧。”
塞到懷中的布包有著硬硬的觸感。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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