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你未免有點太高看我,”淳于夜將金杯丟到桌子上,“他雖是我師父,可不會什么事都和我說。”
李稷盯著他,“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不是嗎?”
云中君長久以來都隱藏在草原深處,他對于中原內部的許多干預都是靠淳于夜實現的。傳授瞳術這樣的絕密法門,讓淳于夜成為白狼神的寄主,都足以看出云中君對淳于夜的特殊。
“得意弟子?”
淳于夜險些笑出眼淚,“對他而言,我不過是好用的棋子罷了。”
“你以為我和那人之間的關系,像你和東方儀一樣?”淳于夜抹著眼角的淚花,“你師父是你義父,你和他情同父子,可我師父……哈哈哈!”
淳于夜大笑了幾聲,卻怎么都想不出該如何形容他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關系。
李稷望著眼前又哭又笑的少年。淳于夜以往也有過如此瘋癲的表現,但今天卻格外不同。
李稷很難形容這種感覺,看著淳于夜,他仿佛看見即將沉入大浪之中的人死死扒著岸邊最后一次伸出腦袋一般。
“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李稷靜靜望著對坐之人,“你今天準備萬全在這等我,是打算做什么?”
淳于夜嚴陣以待請君入甕,他原本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沒想到淳于夜只是坐在椅子上和他聊天。
就算是動手前要聊兩句,此時也該進入正題了,可對方卻遲遲沒有動作。
要殺要剮李稷都有心理準備,可這人不會真就打算聊天吧?
“打算?”
淳于夜單手撐著腦袋,笑容滿面,“我還沒想好呢?”
“在下告辭,”李稷起身,轉身走向門口。
然而大門緊閉,身后傳來危險的氣息。
淳于夜身上那股“非人”的氣息瞬間濃厚起來。
李稷蹙了蹙眉頭,重新轉過身,正好看見淳于夜扯著大氅正在蓋著什么。
看見他又回頭,淳于夜挑眉,“怎么?又不走了?”
“門沒開,”李稷淡淡道,“開下門。”
這間房間的門是淳于夜的真氣所操縱的,門沒開代表淳于夜并不想放他走。
“門栓卡住了,”淳于夜微笑,“估計要等一會兒才能弄開。”
窗外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一縷月光透過紙窗,落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身披月光的淳于夜,看上去忽然沒有了陰郁之感,顯得異常的脆弱與凄涼。
李稷定定看了他兩眼,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很無聊嗎?”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淳于夜今天還真是來找他說話的。
淳于夜靠在椅子上晃了晃,“我忽然想找個人說說話,卻發現找不到什么人。”
所以來找他?
他們之間很熟嗎?
李稷無語至極,“你是要死了么?交代遺言也不需要找我吧?”
淳于夜一愣,碧瞳收縮了一下,笑意有些僵硬。
李稷一愣,“我說中了?”
“怎么可能,”淳于夜的愣神只有很短的時間,片刻后又掛起了那勝券在握的笑容,“那么希望我去死?”
李稷面無表情,“這不是理所當然么?”
“是啊,理所當然,”淳于夜目光陰郁來,“她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
李稷心中一動,“你說抱月?”
淳于夜沒回答,只低啞地笑了一聲。
李稷忽然就明白淳于夜為什么會找他了。在貴陽這個地方,就只有他能夠聊嬴抱月。
“她素來嫉惡如仇,”淳于夜擺弄著桌上的金杯,眼中是李稷看不懂的感情,“如果她有她過去那個本事,應該早就殺了我吧。”
嬴抱月的過去……
李稷閉了閉眼睛,“你說少司命?”
“你果然知道,”淳于夜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不裝傻了?”
“我從來沒有裝過傻,”李稷平靜開口,“轉生和奪舍這樣的事,本來就沒人會輕易相信。”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師父告訴你的?”李稷盯住淳于夜的眼睛。
“他一開始沒有明說,”淳于夜笑了笑,“等他明說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了。”
少司命消失的時候,他雖然還年幼,卻早已聽過她的大名。
李稷握緊拳,“她的死和禪院有沒有關系?”
“你還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淳于夜冷哼了一聲,“八人神和你我可不是一個輩分的,想要操心少司命的事,我們可不都夠格。”
林抱月雖然年輕,卻是和他父王一輩的人,在少司命和大司命的事里,他們充其量只能當棋子。
在師父親口告訴他,嬴抱月就是過去大名鼎鼎的少司命之時,淳于夜也曾無比震驚。
但震驚過后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那名女子能在修行界上留下那么多傳說,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懷念她。
因為他也不想放開她。
“你叫赫連晏?”
淳于夜閉上眼,仿佛再次看見在不見天日的密林里,那名少女流光溢彩的眼睛。
云霧森林的篝火邊,他低下頭,她看過來,構成他終生無法忘記的一幕。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不用當“淳于夜”的一段時光。
“說起來你們之前如果不來找她,她在草原就差點嫁給我了呢,”淳于夜笑起來。
“十二翟王,需要我提醒你,你還有個王妃在草原上等你嗎?”李稷冷冷道,“是叫烏日娜來著?”
淳于夜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恐怕不會等我,我也回不去了。”
就算回去,他不會再是“淳于夜”。
“不是淳于夜你是誰?”李稷聽見了淳于夜的低語,冷冷問。
“知道嗎?”淳于夜微笑,“我更喜歡赫連晏這個名字。”
“不喜歡姓淳于?”
淳于夜笑而不語望向窗外,忽然開口,“李稷,你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嗎?”
李稷一愣,沉默下來,片刻后。
“算是見過。”
“不過那個人似乎不認為我是他的兒子。”
在幼年模糊的記憶里,李稷親口聽見過那個人對他母親這么說。
“寄。”
這是那個人給他取的名字,意為寄放在他這里的孩子。
“是嗎?”淳于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親爹是誰?”
李稷冷漠道,“和你沒關系。”
“是嗎?”
淳于夜瞇起眼睛,似笑非笑道,“那你知道你弟弟,其實是我弟弟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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