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帶著姬安歌的馬車,一路往王帳處行來。
混亂的戰場漸漸平息,擁擠的騎兵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這場爭斗開始的突然,結束的詭異。
趙光沒想到他能這么順利地走到王帳前,他原本以為這一路上應該有無數不服他的人沖上前來想一刀殺了他。
可就在一刻鐘前還在瘋狂互相廝殺的士兵們和修行者們只是站在路邊,排成一排,靜靜注視著他走過。
這些人的目光,很是瘆人。
趙光的親衛如臨大敵,可直到他們走到距離王帳不到十丈遠的距離,什么都沒發生。
王帳外站著很多淳于氏和其他大貴族的年輕子弟,他們大部分都是在白狼王庭充當人質的角色。
這群人也只是默默地站在蘇曼身后,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這一切。
空氣里安靜極了。
就是這種寂靜,更讓人心里發寒。
趙光在所有人注視下走到王帳的臺階,后背被冷汗浸透。
他就像是披著狼皮的羊,一步步走入狼穴。唯一讓他有點安全感的,就只有站在蘇曼身邊的嬴抱月。
距離還有十步遠,趙光勒緊馬韁,跳下馬背。姬安歌的馬車也隨之停了下來,趙光伸手將她扶下馬車。
姬安歌的手非常涼。
趙光緊緊握住她的手,兩人牽著手踏上王帳前的臺階,一步步走到嬴抱月和蘇曼面前。
嬴抱月和蘇曼年齡差距巨大,此時卻并肩站在一起,如同父母一般,有一種詭異的違和感。
“你們來了。”
最先開口的事蘇曼。他手上拿著一頂染血的羽冠,趙光認出這是從死去的淳于瀚的尸體上扒下來的。這冠先是落到淳于翼的手里,后又被蘇曼拿了回來。
趙光胸口泛起一股惡心之感。
嬴抱月注意到他的變化,眼神復雜,“趙光,你還好嗎?”
“別叫這個名字了,”趙光勉強笑笑,“他已經不存在了。”
東陵郡王趙光已經死了。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硬下心腸,“你準備好了嗎?”
趙光點點頭。
“十翟王,白狼王正式登上王位的日子需要大巫的卜卦,情況倉促,現在老夫先為你加冠。”
蘇曼舉起手中老王的羽冠,威嚴地開口,“跪下。”
向西戎人下跪,趙光心里并不愿意。但這場戲他必須演下去,他心一橫,跪倒在地。
姬安歌跟著跪到了地上,但她面朝的方向是嬴抱月。
嬴抱月看著她,咬緊了唇,“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小,但姬安歌依然聽見了。
“姐姐,你在說什么呢?”
姬安歌仰頭露出一個笑臉,“這是我自己選的。”
“我出嫁的時候有你在,我很高興。”
嬴抱月閉了閉眼睛,從耳邊摘下一個小小箭鏃,彎下腰戴到了姬安歌耳邊。
姬安歌愣了愣,摸著耳邊的箭鏃,“姐姐,你這是……”
她在嬴抱月身邊那么久,自然知道這是嬴抱月戴了很久的東西。
“我沒有什么東西好給你的,”嬴抱月注視著姬安歌的眼睛,“這枚箭鏃在我弱小的時候保護過我很多次,現在希望它能夠繼續保護你。”
“謝謝,”姬安歌眼中有淚光閃動,“我會保重的。”
趙光戴著白狼王的羽冠,牽著姬安歌的手站起,朝向臺階下的騎兵和起義軍們。
第十王庭和十一王庭的隊伍里發出震天的吶喊聲,這聲音漸漸波及周邊的隊伍,西戎人的歡呼聲逐漸響成一片。場面雖然不說眾望所歸,但也足夠熱鬧了。
熱鬧結束后,就是收拾殘局了。
淳于翼被挾持后第一王庭的人馬就開始外逃,蘇曼并未阻止。且不知是不是他放水,淳于翼在趙光戴上羽冠后就掙脫了控制,帶著人馬朝自己領地的方向而去。
最終第一翟王和第二翟王都選擇返回自己的領地,恐怕等著圖謀再起。
剩下的騎兵和修行者開始打掃戰場,起義軍和黑虎暗樁們聚集到了百里策凌身邊。
爭斗結束,談條件的時候到了。
蘇曼屏退左右,帶著嬴抱月、趙光和姬安歌一起走進了大帳。王帳內還殘留著上一場酒宴的殘骸,酒宴的主人卻已經換了一波。
蘇曼示意趙光坐到白狼王的寶座上,自己則重新回到帳篷的角落,盤腿坐下如同一座雕像。
嬴抱月沒有坐,筆挺地站在帳篷中央,仿佛隨時準備著離開。
蘇曼捻動著念珠,“那群奴隸你帶走吧,老夫可以不追究,但所有人都得走干凈。”
嬴抱月點頭,用真元傳出聲音,吩咐百里策凌先帶著起義軍和黑虎暗樁回沙城。
百里策凌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著手帶領人馬撤退。
外面響起起義軍撤離的聲音,蘇曼抬頭看了嬴抱月一眼,“至于你,這段時間最好一直留在白狼王身邊。”
趙光根基太淺,勉強戴上了王冠,卻誰都還沒服他。一旦離開嬴抱月的保護,恐怕立即就會被刺殺,成為史上最短命的白狼王。
嬴抱月自然知道這些,只是她和趙光恐怕都無法在白狼王庭留太久。
“新的白狼王已經定下,你差不多也該告訴我了,”嬴抱月走到蘇曼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白狼王庭的主力,到底去哪了?”
“什么?白狼王主力不在王庭內?”
趙光坐在王位上,原本只打算當個乖巧的吉祥物,卻沒想到聽到如此消息,驚的猛地站起。
白狼王的主力不在白狼王庭,那么他們之前到底在打什么?
“當然不在,”嬴抱月盯著蘇曼滿是褶子的臉,目光比寒冰更冷,“不光是王軍的主力不在這里,白狼王身邊的暗衛,禪院出身的高手,通通都不在。”
在淳于翼殺死淳于瀚之前,白狼王庭就已經是個空殼了。白狼王淳于瀚最重要的死因,就在于他的國師離開了他身邊。
不僅離開了他,云中君還帶走了白狼王庭里大部分的主力。
云中君去了前秦,可那么大規模的軍隊不可能移動的那么快,那群人去了哪里?
蘇曼捻動著念珠,緩緩睜開眼睛,“你覺得,他們去了哪?”
嬴抱月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難道說……”
云中君對西戎漠不關心,他想要的,從來就只有中原。
她猛地看向南方。
“春華!”
永夜長城上,陳子楚驚恐的叫聲響起。
“來了嗎?”
姬嘉樹身披鎧甲,望著遠方黑壓壓的軍隊,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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