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聲,嬴抱月松開手中的鼓槌,看著眼前被她重新結起弦的箏,嘴角露出一個酣暢淋漓的笑容。
她什么都沒有說,因為她已經奏出了所有自己想說的。
世界就此恢復徹底的寂靜。
臺上的少女干脆利落地站起,臺下的民眾卻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嬴抱月將箏收到琴袋里背到身上,準備走下樓梯之時,百姓們才反應過來。
嬴抱月沿著木階走下第一步,一陣風浪吹起了她的臉龐的碎發,但這并不是林間吹來的風。
嬴抱月扶著樓梯的欄桿抬起頭,就在這時人們手掌相擊掀起的風浪吞沒了她。
掌聲雷動。
有之前詆毀過她的百姓低著頭,有的人臉上依舊掛著鄙夷和不服氣,但雙手卻不自覺地動起來,有女子眼角掛著淚,含淚微笑著拍著手,有小孩子不懂周圍大人為什么會如此反應,天真地歪著頭拍著手,像是將其當成了一種好玩的游戲。
嬴抱月站在樓梯的入口,怔怔看著臺下的眾生。
這是她第一次,受到這樣的迎接。
掌聲如同疾風驟雨,終久不熄。
修行者的臉上大多還有些不自在,但百姓表達喜愛的方式就直接多了。
無數人的視線凝聚在她臉上,底下人潮涌動,嬴抱月只覺得她渾身上下的衣物都要被百姓的目光點著了。
“公主殿下!奏的好曲!”
“叫什么公主殿下,人家也是初階魁首好嗎?嬴魁首,今晚有沒有興趣去我家酒樓歇息片刻?順帶指點指點小老兒家的大家的曲子!一點點就好!”
“呸!你那個破酒樓還好意思請魁首挪步,還是來大嬸家里,大嬸今晚給公主殿下煮雞子吃!”
“嬴魁首!公主殿下!看這里,去我家!”
無數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人潮涌動,百姓們滿臉紅光,一邊說著還一邊往看臺擠去,不少人還從人群中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從上面走下的嬴抱月和她的箏,嚇得嬴抱月站在樓梯的頂端不敢下來。
“這……這都是什么?還去大嬸家吃煮雞蛋?”
陳子楚在臺下一邊被人群推搡著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我聽說過,對百姓而言,雞子就是最好的補品,”姬嘉樹站在一邊笑了笑,看著眼前熱情的民眾,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百姓。
在不少世家的眼中,這群人被稱之為刁民,被稱之為賤民。最好操縱,窮酸丑陋,愚蠢又盲目,一旦被人利用變成暴民就像蝗蟲一般惹人厭。
這樣的說法姬嘉樹從小到大不止一次從世家子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說法。
之前百姓們集體攻擊嬴抱月的時候,姬嘉樹也不是沒有憤怒過,不是沒有恨過這些人。
然而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嬴抱月眼中的百姓是什么模樣。
他們可以是最可怕的人,也可以是最可愛的人。
“嬴魁首!看這邊!”
背著箏站在樓梯上端的少女神情有些意外,卻沒有絲毫厭煩,只是有些苦惱地看著臺下擁擠的人群。
“好了,別看熱鬧了,還不找個人去接她下來,”姜元元在一邊苦笑著開口,“她不知道怎么下來了。”
姬嘉樹一怔,發現還真是這樣,看著嬴抱月站在樓梯上端試探著伸出腳,卻被臺下更激動的百姓們驚得縮回去,他就哭笑不得。
這大概是六藝戰史上第一位因為奏得太好下不來臺的修行者。
“我去吧,”他整理下衣裳,正要邁出人群,卻被人拉住。
“春華,你是不是傻?”陳子楚無語地看著他,“你能看見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睛都黏在你身上嗎?你去場面不是更混亂了嗎?”
簡直就是肉包子打狗,百姓們想摸的人又多了一個。
姬嘉樹愣住,“那這怎么辦?”
陳子楚和趙光的目光同時看向站在旁邊眸光冷肅,戴著自帶讓人退避三尺氣場的面具的男人。
李稷的黑眸靜靜從面具中轉過來,瞥了一眼身后一群目光灼灼盯著他的少年,在面具中皺了皺眉,“我去?”
趙光重重拍著他的肩膀,“二哥,你不覺得你最合適么?”
百姓們雖然對李稷也很好奇,卻沒人敢靠近他。
雖然趙光知道這人摘下面具估計能讓人們徹底瘋狂,但如果沒人能看見他的臉,就沒有人會想靠近他。
很遺憾,這大概就是一種叫做親和力的問題。
李稷的目光從姬嘉樹微微抿起的唇上掠過,捕捉到耳邊的聲響,淡淡開口,“應該不用人去接了。”
“畢竟下一場還要比。”
少年們聞言一愣,就在這時臺下傳來禁軍和禮官們的呵斥。之前一直守衛四周負責維持秩序的禁軍們終于趕來了,反應比較慢是因為他們也剛剛才從樂聲中醒來。
“對啊,這不是最后一場。”
陳子楚抹著冷汗,“我差點以為比完了。”
百姓們的氣氛讓眾人簡直以為六藝戰就此結束了,卻忘記了這還在六藝戰還在比賽途中,接下來還有修行者要上場呢。
那么禁軍不得不出來維護秩序,不然接下來的選手都沒法上場了。
“不過這下一場還怎么比啊,”陳子楚看著被禁軍驅趕的人群,同情地望了一眼臺上目瞪口呆的慕容飛星一眼。
在嬴抱月拿出如此精湛的技藝之后,不管后面再有什么六藝展示,恐怕也只是味同嚼蠟。
陳子楚有一種感覺,就在臺上那個少女的表演結束后,這場六藝戰恐怕也徹底結束了。
這一場六藝戰,她的上臺是高潮的開始,而她的下臺,則是高潮的結束。
在禁軍們的維持下,百姓們開始后退,但因為人潮過于擁擠,在后退之時,一個小女孩忽然從人群中摔了出來。
“二妞!”
一個婦人的喊聲從人群中尖銳的響起,但四周太嘈雜了,不少人沒有聽見這一聲。
因為有一只手,扶起了地上的小女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