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餐結束,老爺子照例去了書房寫字。
順便,把時珺也給帶走了。
只留下丁茹和秦匪兩母子在大廳前。
沒了老爺子和時珺,丁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脫口就是一句:“你們既然不希望我在這里說話,那你們把我弄來干什么。”
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想要昏昏欲睡的秦匪這會兒陷在沙發里,閉著眼,帶著幾分困倦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回答:“誰不讓您說話了,我這不是留在這里聽您說話嗎?”
丁茹冷哼了一聲,“你少來!我還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不就是想替她多說幾句好話,多打一些圓場。”
什么晚上熬夜通宵忙工作,都是假的!
一看就是為了幫時珺遮掩早上睡懶覺。
秦匪閉著眼慢慢地笑了起來,“我哪里需要說好話,她本來就很好啊。”
丁茹看他那護犢子的樣子,心里越發的不滿,“好什么!你別以為我天天待在郊區養病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特意讓人去查過,她一點都不好!什么弒父殺母,謀奪家產,我全都知道!”
坐在沙發上的秦匪倏地睜開了眼,只是那黑眸里沒了笑意,全是黑沉,“哦,那又如何?”
丁茹看他那副嚴陣以待,隨時相護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又如何?她野心勃勃,心狠手辣,難保將來不會有一天弄死你這個枕邊人,搶奪秦家的家財!”
秦匪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立刻重新靠回了沙發上,緊繃的身體也漸漸放松了下來,漫不經心地道:“你既然知道這些,那肯定也知道她童年過得凄慘難熬,朝不保夕吧?”
丁茹一噎。
這些自然也是知道的。
關于時珺的事,時珺上位之后沒有特意封過嘴,因為她向來不在乎這些名聲和形象的,所以南邊的圈子里幾乎人人都知道時珺身上那點事。
什么天生反骨,童年不幸,能力卓群,城府深沉之類的,她都聽說過。
坐在那里的秦匪看著她那變幻莫測的臉色,嘴角輕扯了下,道:“都說有前因才有后果,是他們一心想要致她死地,她不過是自保而已。怎么,這年頭自保都是錯了?”
丁茹看他這么護著,不甘示弱地反駁道:“那謀奪家產呢?這可沒有什么前因后果了吧!”
秦匪譏諷地一笑,“她父親想擴大時家,就打算賣女兒,結果被時珺反擊,最終保不住自己和時家,這叫自食惡果,活該。”
如此明著偏心,丁茹哪里還看不出來自家兒子的態度。
眼下就是時珺殺個人,他都會遞刀!
“你這分明就是有意護著她!”
秦匪聽著丁茹那提高了幾分的聲音,不由得將臉上的笑意緩緩斂起。
他正襟危坐,神色就此肅了下來。
對面的丁茹看到兒子突然一改態度,心里的神經線禁不住繃緊了起來。
緊接著就聽到秦匪的聲音響起,“我怎么就是有意護著了?那些人說她弒父殺母,可如今這兩個人都活著,倒是時珺幾次死里逃生,她父親冷眼旁觀,親眼看著她跳崖,摔斷了肋骨,差點救不回來。還有人說她謀奪家產,可那時氏的牌子到底還是掛在那里,不僅沒有被賤賣,甚至還被時珺發揚光大,如今那勢頭就連江暮韞都得掂量一番。最后再說那些董事們,她也沒驅趕一個,就算有離開的,她也是給足了養老錢,送他們走的。我不明白,這些事實擺在那里,怎么就成了她不好了?”
秦匪有理有據地一番話,頓時說的丁茹啞口無言。
“我……”
秦匪再次道:“媽,你不能被外界那些有心抹黑她的人給帶跑偏了。”
丁茹被他說的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卡殼了半天,最終只能不甘心地憋出了一句:“總歸是你有道理!”
秦匪看她就此敗下來,這才勾起唇角,笑了,“不是我有道理,而是這件事本身就是她占理。”
丁茹哼了一聲,“既然都占理了,那你們為什么不讓我和她說話!”
“冤枉啊,我們哪兒是不讓你說話啊,明明就是爺爺喜歡的緊,沒看到就寫字都帶著她?”秦匪臉不紅心不跳地就把鍋甩在了老爺子的身上。
反正他知道,自家母親是絕對不敢對爺爺有任何不滿的。
果然,一聽到爺爺兩個字,丁茹的神色立刻就緩了下來,最終只能小聲嘀咕了兩句,“真不懂她到底好在哪兒,值得你爺爺和你都那么喜歡她。”
“她好在,為人真實,從來不弄虛作假。”秦匪見丁茹的態度有些緩下來,趁熱打鐵地說了一句:“媽,她前二十年過得很苦,很艱難。如果把她的經歷放我身上,我都不一定會有這樣的心胸,她的親生母親可是被那親爹和繼母活活弄死的,所以別對她太苛刻了。”
這話讓坐在那里的丁茹驚悚不已,“她親生母親是被……弄死的?”
秦匪點頭,“是啊,聽說是那個繼母把人弄進了精神病院,活活折磨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時珺的母親當初根本是被她那個禽獸父親酒后逞兇的,要不是他,時珺的母親應該是和自己的男朋友結婚生子的。”
丁茹雖出身不是特別高,但家里多少是干凈的,后來別提進了秦家,秦家的家風更是不允許鬧出這些臟事兒,所以她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這是頭一回聽到,豪門里的臟事兒。
聽得背后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只覺得可怕不已。
看到自家母親已經成功被嚇到了,秦匪這才伸手握住了她,道:“時珺從小就沒親人在身邊,如今好不容易有我,我不想讓她難過。”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丁茹動了動唇,最后還沒再吭聲了。
等到晚飯的時候,飯桌上氣氛融洽。
丁茹趁著他們沒說話,試探性地開口:“時小姐對于咱們北方的飯菜還習慣嗎?”
時珺點頭:“挺好的。”
坐在對面的丁茹看著老爺子和自己兒子沒阻攔,便微笑著繼續道:“要是有什么不習慣的就說,別客氣。”
時珺再次點頭,“我會的。”
“聽阿匪說,你現在忙得很,要注意身體啊。”
“好。”
“正好趁著這兩天節假日,就讓阿匪帶你去逛逛。”
“嗯,我會的。”
秦家爺孫兩個人看丁茹沒掉鏈子,互相看了一眼后,就繼續低頭吃飯了起來。
可誰能想到,他們兩個剛放下心來,下一秒丁茹的鏈子就掉了。
“時小姐眼下管理著偌大的集團,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這句話一出,秦匪夾菜的動作就停頓了下來。
還沒等他想好,時珺已經開口說道:“我沒在學校讀過書。”
丁茹的笑臉一僵,“你……你沒讀過書?”
時珺看她似乎是誤會了自己,平靜解釋:“不是的,我只是沒在學校里讀過,但是家里有請老師來教。”
“哦,原來是家庭教學啊。”丁茹那眸子忽然變得復雜難言,不過想了下之后,還是點了點頭,“那也挺好的。”
只要讀過書就成。
至于進學校……
沒進過就沒進過吧。
之前還以為她在時家遭受迫害太多,導致連書都沒讀過。
現在聽到時珺這么一解釋,想著大概是那對“父母”不想把她拿出去丟人,所以就在家里教課。
也行吧。
反正只要讀過書,懂些道理,那就成。
女孩子嘛,也不需要有太大的才學,只要有德行,懂道理,不給秦匪找麻煩,已經可以了。
丁茹自我安慰了一番之后,隨即再次開口詢問道:“那你打算在這里休息幾天啊?”
時珺如實道:“明天晚上就走,后天要上班。”
秦老爺子聽到這話,不禁開口道:“那明天晚上吃了飯再走?”
時珺果斷應了下來,“行。”
坐在對面的丁茹眉頭不禁緊皺了起來,“你們這樣一直分隔兩地也不是個事兒啊。”
秦匪怕自己母親接下來又要說什么回家相夫教子之類的話,于是趕緊搶話:“放心吧,不會一直都這樣的,這只是暫時的。”隨后就很快轉移了話題,“今天晚上我打算帶她回公館那邊住。”
果然,丁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開了,連忙問道:“為什么不繼續留下來?我都還沒有和時珺好好聊過呢,你怎么就把人給帶走了。”
秦匪心想,要是再留下來,指不定到時候又要聊出問題來,還是把人趕緊弄走的好。
所以他正準備找借口打發丁茹。
結果誰能想到時珺這個時候拆他的臺,道:“阿姨想和我聊,那我就繼續住這兒好了,沒關系的。”
秦匪看她那沒心沒肺,渾然不知的樣子,不禁心里都氣笑了,但說話的時候卻轉了個彎兒,“你倒是挺向著我媽。”
這話明著是在說她,可暗地里卻是為時珺做鋪墊。
果然,丁茹聽到這話后,頓時笑了起來,“臭小子,就你有了媳婦兒忘了娘,沒良心。”
秦匪自然是得寸進尺地湊到她面前,戲謔道:“你承認這是您媳婦兒了?”
丁茹一梗,隨后輕斥道:“你少在這里給我偷換概念。”
就這樣,一頓飯在秦匪有意無意地中坦然度過。
老爺子今天早上起得早,下午還帶著時珺,沒午睡,到了晚上就有些撐不住了,于是早早地就回房休息了。
只留下了秦匪母子和時珺。
榮嫂立刻端上了茶水和點心,一旁的秦匪見了,正好對時珺介紹道:“這是榮嫂,上次我給你帶的飯菜,就是她做的,你不是說好吃嗎?下次讓榮嫂再給你做幾個。”
榮嫂聽了立刻高興得連連道:“時小姐喜歡吃我做的菜啊?那感情好,下次我給時小姐再做幾個拿手好菜。”
時珺非常客氣地道了一聲,“謝謝榮嫂。”
原本秦匪不過就是想給時珺介紹一下,好拉攏熟悉下榮嫂,將來也好讓榮嫂幫忙說說話。但誰想到就是這么一個不經意的一句,卻惹來了丁茹的一句:“榮嫂的確做得一手好料理,我當初還向她學習過呢。時珺會做飯嗎?”
瞬間,秦匪心頭警鈴大作。
眼看著時珺要開口:“我……”
秦匪馬上搶答道:“她會,前段時間都是她做早餐,特別棒。”
時珺聽到這話,不由得看了一眼秦匪。
他到底是怎么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特別棒這三個字的。
這么撒謊,真的好嗎?
而此時的丁茹卻在聽到這話后非常驚喜,“真的嗎?那挺好的,有空我也要嘗嘗時珺的手藝。”
廚藝不錯,這一點讓丁茹心里加分了不少,以至于時小姐的稱呼立刻就轉變成了時珺。
聽上去立刻變得親熱不少。
有了廚藝這一個聊天方向,接下來的聊天內容就豐富了很多。
只不過大部分都是丁茹在說,時珺在一旁附和。
因為,她……壓根不會做飯!
她除了點頭之外,并不能說出點其他的。
好在秦匪看在眼里,時不時地插上兩句話,這才勉強打了圓場。
等到聊了大半個小時,丁茹這才在秦匪的提醒下面帶笑意地回了房間。
臨走前,還一再的和時珺表示有空一起做點心,看上去是真的挺滿意時珺這一點的。
等人一走之后,時珺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似地倒在了那里。
秦匪看了之后薄唇揚起,“怎么,才說了這么久就累了?以前看你開會都沒這么累。”
“那不一樣,開會是聊正事,這個是騙你媽。”時珺心累地倒在沙發上,神色中帶著幾分怨念,“你為什么要說我做飯好吃?”
天知道她連鹽和糖都分不清。
剛才丁茹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她全程戰戰兢兢,什么高筋面粉、中筋面粉、低筋面粉,她聽得云里霧里,除了扯著笑應和,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她一邊聽,一邊心里嘀咕,這面粉就面粉了,怎么還分高中低呢?
難不成越高級得口感越好嗎?
后來聽到丁茹說完之后才反應過來,哦,不是基本越高越好吃,而是高筋面粉蛋白質含量高,筋度高,可以制作比較有嚼勁的面包和面條。
而低筋面粉沒有筋力,做蛋糕什么的就松松軟軟,特別好吃。
她被變相得上了一課,卻還要做出一臉對對對的樣子,心里別提心驚膽戰了。
這好不容易放松下來了,居然還被秦匪給笑了,“我不過是隨口打個圓場,誰知道她就真的放在心上了,而且還成了你的加分項。”
時珺看他把自己推進這個坑里,還一臉無辜好笑的樣子,忍不住就磨了磨牙,道:“那現在怎么辦?難道我下次真和你媽媽一起做飯?”
就憑她這個鹽糖都不分的人,到時候肯定會穿幫!
但秦匪卻半點無所謂,甚至還厚臉皮地說:“沒事,反正下次見面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說不定到時候直接就是婚禮現場了,難道她還能讓你這個新娘跑去廚房和她切磋廚藝嗎?”
時珺聽著他的話,冷哼地道:“你想的倒是挺美。”
秦匪湊到了她的身邊,狹長的眉眼里蘊著笑,“我早說過了,我想的一直都挺美啊,我還有想的更美的,只不過沒和你說而已。”
時珺懶得搭理他,只是靠在你沙發上,閉著眼休憩。
秦匪看她眉眼間真的透著幾分的疲倦,不免問:“真這么累啊?”
“嗯。”
秦匪看了,到底還是心疼的,“都說帶你回公館了,結果你非要留下來,受罪了吧。”
說著就上手給她揉起了肩。
時珺睜開一條隙縫,睨了他一眼,“我這是為了誰了?”
秦匪沖著她咧嘴一笑:“為了你親愛的老公。”
時珺:“……”
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