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是陳姐手中端著的熱姜茶掉到地上。
“對、對不起。”陳姐急急忙忙地蹲下來清理。
她是嚇到了。
世界賽……所有關于電子競技的詞匯都是季家的禁忌,里面直接或間接地藏著兩條逝去的生命。
每一次的提起,都像是在拿刀子將傷口一點點地剖開,又緩慢又折磨。
張女士的臉色如常,側頭看向了陳姐,語氣還是柔和的,“小心點,不用太著急,燙著自己就不好了。”
她的性子很溫婉,屬于不輕易動怒的女子。
季淮的眉眼長得像張女士,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明媚里帶著一抹瀲瀲的柔色。
夏蕎低著頭,小手還捏著一只沒有包完的餃子,嗓音很沉,“抱歉,我不應該……”
“餃子的樣式做得好看。”張女士看著夏蕎跟前排開得餃子,輕聲地說。
夏蕎的神色微微頓住,爾后眼底里生出了燦燦的光,唇角彎彎,“這是我家鄉的一個餃子的做法,叫葵花餃子。”
張女士拿起包好的餃子研究了一下,又放回了原來的地方,話不多說,還是有一種淡淡的疏離。
“阿姨,要不……我教你吧?”夏蕎鼓起了勇氣說。
又是一片沉默,透著滿滿的尷尬。
季萌在桌下下黑腳踢了下老季的腳。
猝不及防,老季抖了一下,手下的餃子餡差點掉出來,反應過來,氣得狠狠回了一腳,眼神示意季萌消停點。
季萌被踢了一腳,委屈地咬咬牙,兩兄妹想到是咬得緊,她得尋求下一個報復的機會。
感受到了夏蕎的不自在,季萌發現老季靠不住,打算說點什么緩和一下氣氛。
正在糾結著,張女士小聲地打破地沉默了,“好……”
老季:“……”
季萌:“……”
這兒媳婦是成了?
晚飯是吃今天包的餃子,季萌是個精靈鬼,拉著夏蕎嘮嘮叨叨說了好多,把餐桌的氣氛搞得特別特別熱鬧。
老季是稍有點嚴肅的大家長,但是非常非常寵張女士,又是盛餃子盛湯,簡直是無微不至。
張女士的話不多,但是偶爾會問一下夏蕎的情況。
帝都的天氣冷嗎?
一個人在帝都生活可還習慣?
T大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好?
問了好一些問題,沒有一個是和季淮有關的。
可是夏蕎卻聽出了一個母親對孤身在外的兒子的關心。
嘴上不明說,可是每一個問題,在問夏蕎,卻又想通過她去了解季淮的點點滴滴。
他們肯定也很想很想他了。
夏蕎平日的話不多,可是今天特別健談,在餐桌上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多帝都的故事,關于她的,還有一些藏著關于他的。
暴風雪是真的來了,情況忽而變得嚴重,高鐵停運了,夏蕎只能在季家住下等暴風雪過去。
季萌端著飯后的水果茶,湊到了夏蕎的身邊,細細地打量著,“咱家臭小子眼光是真好,白白嫩嫩的,年輕就是好。”
夏蕎禮貌地笑,“姑姑還很年輕。”
“會說話。”季萌伸手捏了下夏蕎的臉,特別熟絡,“你怎么跑過來這里,真不怕被轟走。”
夏蕎垂著頭,“我有些冒昧了。”
“不是這個問題。”季萌瞅了一眼四下無人,故意壓低了聲音,“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只跟姑姑好嗎?嗯?”
“知道的。”夏蕎小聲地回。
“那你還過來碰壁?”季萌伸手攬著夏蕎的肩,“你聽聽外面呼呼的風聲,要是嫂子沒讓你進門,你一個小姑娘家怎么辦?多危險呀,季淮那小子怎么就不懂得疼女朋友呢,自己不會攔著。”
“馬上要世界賽了,我自己悄悄來的,沒有告訴他。”夏蕎小手扯了一下季萌的衣角,怪不好意思地說,“姑姑,您能不能別告訴他,他要專注比賽,我不想讓他分心了。”
“行,你都開口了,我的口封過密條的。”季萌打包票,信誓旦旦地保證。
夏蕎說謝謝。
“蕎蕎,從帝都來這里兩個小時的高鐵,你連續折騰一個星期是要做什么呢?”季萌一想到夏蕎被拒之門外一個星期,心疼了。
“是我的要求有點太……”夏蕎有點頹了。
“怎么了?蕎蕎,說出來,姑姑罩你。”季萌特別霸氣地說,“沒有姑姑解決不了的事情。”
夏蕎還在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直接說。
季萌拍了下夏蕎的肩膀,給她一記強心針,“說吧,姑姑無所不能。”
“那個……”夏蕎實在是盛情難卻了,小聲地說,“我是想要邀請叔叔阿姨去看H&Q戰隊的世界賽。”
“咳!咳!咳!”
季萌被噎到了,手里捧著的水果茶不香了。
“蕎蕎,你知道大哥和嫂子對電競深惡痛絕嗎?”季萌大氣都不敢喘,拉著夏蕎說著悄悄話,“你就是這樣的要求,才會被他們趕出門的吧?”
夏蕎點頭,“嗯。”
“那你還來?”季萌絕望地拍了一下腦門,“你以后別提關于電競的事兒,不然真的會死翹翹。”
夏蕎低頭,難過都寫在臉上了。
“蕎蕎,你別難過,他們之間的矛盾也不是三兩天能解開的。”季萌開口安慰著,“我們慢慢來。”
夏蕎長卷的睫毛微垂,斂去了眼底的光,有點倔地說,“我會繼續努力的。”
季萌沒轍了,“他們一家子都是牛脾氣,犟得很。”
“姑姑。”
“嗯?”
“對于他來說,最有力的支持是父母的肯定。”夏蕎臉上生出了堅定的神色,特別認真地說,“無論多難,我也不會放棄。”
季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傻孩子。”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倔。
白白在外面冷了一個多星期,心疼了。
晚上,陳姐給夏蕎安排了房間。
“夏小姐,你住少爺的房間吧。”陳姐在前面帶路。
夏蕎點頭,“好。”
“夏小姐放心住,少爺的房間都是定期打掃的,很干凈的。”陳姐對夏蕎的印象很好,態度也熱情很多。
夏蕎站在走廊處,等著陳姐用鑰匙開門。
“平日里,少爺的房門都鎖著的,家里會有鐘點工一些雜人,太太擔心少爺房里的東西被弄壞,都特別小心翼翼。”陳姐解釋著。
“阿姨會經常來這房間嗎?”夏蕎輕聲地問。
“嗯……很少吧。”陳姐想了下,繼續和夏蕎嘮叨著,“不過好幾次半夜,我都看到房間的門縫里有燈光,之前以為遭賊,打開門碰到過太太幾次。”
夏蕎不說話了,眼底有了淚光。
半夜。
夜深人靜容易起思念。
阿姨是想他的,只是過不了心里那一道坎。
那是鮮活的人命。
如果不是電競,或許她姐夫就不會拋棄妻子,她姐就不會抑郁自殺。
如果不是電競,或許她侄兒就不會年少離家,從此天人永隔。
在無數個夜深無人時,她都在懺悔。
是她不夠好,沒有照顧好親姐留下的遺孤。
偏偏季淮卻又選擇走了一條電競路,她要如何去接受那樣的一意孤行?
門開了,陳姐將燈打開。
房內的格調是藍白色,往里走,是一墻的海報,滿滿地中二少年風格。
夏蕎關門前,看了一眼對面的房間。
陳姐看出了夏蕎的失落,開口道,“這是表少爺的房間。”
夏蕎握著門把的手緩緩地收緊,對著陳姐擠出了一個微笑,“他們……關系很好吧。”
陳姐在季家工作了十幾年,自然是知道的。
“嗯,很好,經常鬧一塊去,壞事都要一起做,還一起受罰。”陳姐想起了往日的時光,臉上帶著笑,笑過以后眼角有了淚。
回不去了。
永遠都回不去了。
“夏小姐早點休息吧。”陳姐離開時還叮嚀了一句,“事出突然,沒有來得及給準備換洗的衣服,衣柜右邊的全是新衣,是男裝,夏小姐不要介意呢。”
“不會。”
夏蕎道了謝,輕輕地將門關上,慢慢地往里走。
墻上貼滿了海報,有超級英雄的,有灌籃高手的,還有一些游戲人物,滿滿的一墻,貼得很整體。
有的海報已泛黃,全是青春的年代感。
櫥窗里的玩具是整理過的,全部擺放地整整齊齊,有一整套的奧特曼,一整套的超級英雄,積木,魔方,水槍,游戲卡。
除此之外,有一格是專門用來放各類型的獎杯的,年紀輕輕的季淮是優等生,各種大賽上都拿了大獎。
夏蕎沒有放過任何細節,將關于季淮的點點滴滴全部都記在心里。
仿佛將一切記住,他的童年,她好像有了參與感。
“哈。”
夏蕎轉身,看著黃澄澄的清一色四件套,被子被罩枕頭是海綿寶寶款式的,兩只特別大的海綿寶寶占據C位,看起來特別可愛。
“學長居然喜歡海綿寶寶?”夏蕎坐了下來,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有點可愛。”
忽而,手機響了。
是季淮來了微信視頻通話。
夏蕎直接轉了語音,不能視頻,不然要暴露了。
“學長。”夏蕎乖乖地開口。
“怎么轉了語音?”季淮問。
“卸妝了,我不見人的。”夏蕎隨便找了個借口。
“呵。”季淮輕笑了下,“平時你有化妝?我怎么沒看出來?嗯?”
夏蕎躺著,小手抓著海綿寶寶的枕頭玩著,“哼,你就會哄人。”
“我家小學妹天生麗質,化不化妝都是盛世美顏。”季淮的笑意不減。
“哪有。”夏蕎小臉有點紅了,小聲地說,“你都不知道,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我的粉抹多了,我都怕掉粉,那多丟人呀。”
季淮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天訓練的疲憊都沒有了,“小學妹,你怎么那么可愛?嗯?”
夏蕎鼓了鼓腮幫子,有點不好意思,小臉還紅著,但是膽子也大了,“都是你的。”
季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臉上的笑不減,輕輕地叫了一聲,“小學妹。”
“怎么?”
“這是撩我呢?”季淮哼了聲。
夏蕎矢口否認,“哪、哪有。”
“要不要我翻墻過去找你?”季淮不高興地說,“什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假的,我感覺隔了幾個世紀呢。”
閑下來時,時間真的過得特別漫長。
想她想她想她。
“季神,你是一個職位的電競選手。”夏蕎一本正經地教育著,“比賽為重,懂不懂?”
“我是比賽戀愛兩不誤類型的選手。”季淮得意地說。
“HQ現在閉關,你不能亂來。”夏蕎咬了咬下唇,“世界賽就能見了。”
“不要。”季淮沒了電競大神的矜貴與寡淡,化身成為磨人的小腰精,“你是逆風的,難見到。”
夏蕎小聲地喃,“不是住同一個地方么?”
“我到時候房卡給你。”季淮說。
夏蕎小臉紅紅,軟軟地“嗯”了聲。
季淮看著日歷上的紅色圈圈,開口提醒夏蕎,“明天大舅子生日。”
“我知道。”夏蕎又愁了,暴風雪估計明天過不去。
她沒有辦法回帝都。
季淮聽出了夏蕎語氣里的愁,“逆風戰隊也在閉關,估計沒辦法一起過。”
夏蕎鼓著臉,最后還是妥協了,“好吧。”
“咱給大舅子云祝福一樣是心意滿滿的。”季淮瞇著眼眸。
“學長,你想做什么?”夏蕎立馬就警惕了。
“下聘禮呀。”季淮答得快。
“什、什么?”夏蕎嬌羞地捂臉,哪怕是沒人,還是忍不住紅了臉,著急地提醒,“學長,我、我我還小呢,哪有你這么著急的。”
“不是。”季淮正經八兒地解釋,“我占個位置,先到先得,我家小學妹魅力大,我得把那群不懷好意的堵死。”
語氣全是計較。
反正誰都不能搶我家小學妹。
夏蕎將臉藏在枕頭里,笑意連連,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學長。”
“嗯?”
夏蕎的杏眼彎成了可愛的月牙型,語氣里全是笑,問得有幾分不懷好意。
“你有沒有覺得海綿寶寶好可愛?”
季淮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莫名地有點心虛了,像是小秘密被扒了。
說起海綿寶寶,他有那么一段中二時期瘋狂地迷戀上……
那時候,他還特么喜歡穿得一身黃,里里外外都是海綿寶寶的衣服。
主要是,里里外外,嗯,內內……也是海綿寶寶款的。
說起來,就是黑歷史。
得翻篇。
他在小學妹心里必須是高大偉岸的形象。
人設不能掉!
夏蕎叫了一聲,“學長?”
季學長干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我不覺得。”
“……”假正經。
兩人聊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電話。
夏蕎站了起來,走去衣柜拿換洗的衣服,一打開衣柜,落入眼里的是滿柜子的海綿寶寶。
“……”還說不可愛?嗯?
題外話:
過幾天就打比賽,然后就差不多結局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