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產房？
金鳳香的腦子里電光火石的一閃，“你是……黎家大妹子？”
順勢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對方。
只見那女人大概40歲出頭的樣子，雖然已過不惑之年，不過，皮膚保養的就特別好，白白凈凈的，一點皺紋都沒有！
頭發也修剪的特別整齊……短發，還帶著時髦的及眉劉海兒，顯得整個人分外洋氣年輕。
臉上淡淡的化著妝……妝容既不像年輕人那么張揚，也不像有些中年人那么發騷，而是恰到好處的體現出了她氣質里的知性美。
她穿著一條質量上乘的黑色連身羊毛裙，淺口的半高跟鞋，纖細的腿上是一條肉色的長絲襪。
要知道……
這年月，連個短絲襪都不好買，人家還能穿上連身長絲襪，一望可知，對方的生活條件相當優越了。
金鳳香由衷的說了一句，“艾瑪，黎家大妹子，這都20年了吧？你咋一點沒變呢？好像還和以前一樣，還是那么年輕漂亮！我還以為你吃的什么長生不老的藥呢！”
反身又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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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到那女人的面前，“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我還記得剛生孩子的時候，大家的日子過得特別難！好像頓頓都是野菜湯！你爺們卻給你送了一碗紅糖小米粥，帶了兩個煮雞蛋，我當時羨慕的喲……抓著我們家的死鬼抱怨！嗯，你們兩口子日子過得還好吧？”
“嗯？”那女人輕輕挑了挑眉，語氣淡淡的，“我們散了！”
“散了？”金鳳香一下子沒明白過來，“那可真可惜，我看著你愛人也像是個高級知識分子，行為舉止可氣派呢！咋就散了呢？那他是去世了？還是……”
她并不是一個多嘴八卦的人。
話說了一半。
又識趣的咽下去了。
尷尬的一笑，“你瞧瞧，我盡問這些沒用的！過去那十幾20年，啥事都能發生，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唉，不提了，咱們往前看，我看你現在的日子過得挺好？咋的？這次到縣里，是來出差呀，還是要定居啊？”
“出差！”那女人也非常熱情，看到金鳳香了，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臉上也帶著親近的笑，“金大姐，不瞞你說我這十幾年，帶著孩子出國了，一直也沒在這生活，現在不是改革開放了嗎？我就想回來看看，如果有什么機會，我也想為祖國的發展盡一份力！”
“那對！”金鳳香是跳大繩的，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她聊天從來不得罪人，說話讓人聽起來心情舒暢，“黎大妹子，咱們這一代人，對國家的感情那都是實心實意的！就算以前政策稍微有點偏差，我們個人受了點兒苦，可大多數的人，都是一顆紅心向著黨的。都愿意為祖國的發展做貢獻！像你這樣有能力的知識分子，那更是義不容辭了！”
干脆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好！回來的好，祖國歡迎你！”
這小詞捅的！
那女人瞇著眼睛笑，“金姐，你還是以前那個脾氣，爽快！哦！對了！我記得你上次也生了個丫頭，怎么樣？她的情況還好吧？”
“好！我家丫頭都結婚了，你的呢？”
“我女兒身體不大好！”那女人輕聲嘆了口氣，“醫生說不讓她談戀愛，也不能生孩子！可女兒大了不中留，如果她心里有喜歡的人？說什么都要跟那人好？寧可不要自己的身體了，也要追求愛情！過一把女人真正的人生！你說，我這個當媽的，是該支持呢？還是不支持呢？”
“這……”金鳳香覺得自己不適合表態，只敷衍的說了一句，“哪個父母不愛孩子呀？到底什么是對孩子好，什么是對孩子不好？每個人有自己衡量的標準，外人真是沒法說！”
她扭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包房。
擔心自己出來的時間太長，孩子們會惦記，“那……黎大妹子，我們在這屋吃飯呢，我兒子女兒女婿都在，你也來打個招呼，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也是緣分哪，我家果兒生下來那天，你還抱過她呢！你還記得吧？當時我們還跟護士開玩笑，別把倆丫頭抱錯了。”
“是啊！”那女人點了點頭，目光定格在走廊的某一點，看似深思，好像又有點茫然。
金鳳香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動步，只能輕聲的又喊了一句，“黎大妹子，你到底是來不來？我們包房？”
“哦？”那女人這才如夢方醒，認真地擺了擺手，“不了！不了！這是你們家庭聚會，我就不打擾了，另外呢，我也有客人，我在陪客人吃飯呢！出來的時間太長了，也不好！”
“確實！”
“嗯，那這樣吧！金大姐，既然咱們見面了，那就是緣分，我還想跟你敘敘舊呢，你把你的地址留下來，以后，我如果在縣里待的時間長了，就去找你，咱們吃吃飯，喝喝茶？如果有機會，就看看彼此的孩子？”
這話說得倒挺實在的。
人之常情！
聽起來也沒毛病。
金鳳香沒覺得有什么貓膩。
大大方方的就把自己家的地址留下了，“我在縣城住在我姑娘這兒，萬玉巷，農村的地址是……”
“那好！”那女人認真的記下了，“金大姐，你也知道的，由于國家對歸國人員的控制，我暫時住在招待所里，紅旗招待所你知道吧？我住在306房，你可以來找我，我還要在縣里待幾天呢！”
熱烈的握了握金鳳香的手，“你有空兒可以一定來見我呀！那個時候生孩子，我是第一胎，你比我有經驗，還幫了我很多忙呢，這個恩情，我一直都記在心里。”
“嗯吶！”金鳳香點了點頭，“再見就是緣分，有空我一定去看你！”
不再多說了。
兩個人分道揚鑣。
金鳳香回到包房之后。
果然……
洪果兒還真有點兒急了，已經站起身迎到了門口，母女倆正走了個碰頭。
洪果兒拉著她低聲的問，“媽，你干嘛去了？這么長時間，我還以為你看不上顧憶梅，自己直接回家了呢！”
“瞧瞧你這小心眼兒？”金鳳香用手指點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笑著埋怨她，“你就是這么看我的，你媽還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兒！今天是你花錢請吃飯，大家都高興，我看不上你小姑子那是真真的！我也用不著藏著掖著！可沖著大海，我總不能在飯桌上鬧事吧？如果我就這么甩手走了，那不是讓你們小輩講究？也讓你為難嘛？我干不出那事。”
這話說的真體貼。
洪果兒伸手摟住了她的脖子。
順勢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口，故意捧著她說，“媽，你咋這么識大體呢？行！明白人啊！”
金鳳香被女兒親了一下，心里這個美呀。
可這年代的父母都不善于表達感情……有愛也不說出口，更別提摟摟抱抱了。
金鳳香做出了一副嗔怒狀，“又瘋了？你這個小丫頭，一天也沒個正形！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都多大了？還跟我撒嬌？我也不知道你身上的是什么神，反正是挺能哄人，要我看哪，八成是個黃大仙。”
洪果兒笑了。
邊拉著她回了座位，邊隨口問道，“那你咋出去了這么久，肚子不舒服？”
“沒有啊，我在外面碰見了個熟人！”金鳳香實話實說，“你說巧不巧，20年沒見的人了，唉，不對，快21年了，突然間就在外面的走廊上碰見了！人吶，命吶，山不轉水轉，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碰見誰！”
“這么巧？”洪果兒好奇的挑了挑眉。
“可不！”金鳳香有些感嘆，“二十年前我遇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媳婦兒，白白凈凈的，長得漂亮，說話也斯文！她男人文質彬彬的戴副眼鏡，瞧著就有知識，有文化！我估計，他們兩口子是因為成分問題，才落到縣里的，原本家庭環境一定非常好，就算不是什么權威，也得是個資本家！”
“那年月，好多事情都沒法說！也不知道出生得罪誰了？弄不好就……唉！不提了！反正一句話，要不是因為那些歲月的動蕩，我恐怕和人家都不是一個階級的，沒法在一個產房里生孩子。”
“哦？”洪果兒原本還給她往盤子里夾菜呢，聽了這話，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扭頭望著她，“媽，你和她一起生的孩子？21年前？那孩子是我嗎？那人又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