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暮云見倪氏談吐禮儀都與趙氏母女不同,不由的高看她一眼,如今聽了她這話便問道:“不知表弟妹的令祖是哪位?難不成見過我相公?”
倪氏笑著回道:“我家祖父原先在翰林院任侍讀學士的,曾經與表哥見過幾次,不過他老人家如今已經告老還鄉了。”
暮云笑道:“致仕的翰林院學士,莫非令祖是倪仁安,倪大人?”
倪氏點頭應道:“正是,原來表嫂也知道我家祖父啊。”
“我在我以前還曾幫相公給令祖備過壽禮,因此有些印象。記得相公說過令祖是翰林院中少有的專心研究學術之人,可以稱的上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了。”
暮云頓了頓,又接著道:“沒想到表弟妹竟然是倪大人的孫女,說起來真是愈發的親近了。”只是不知道這個倪氏是嫡還是庶,說庶出吧,暮云看著她氣度不大像庶女。
要是嫡出,暮云又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趙氏母女,誰會舍得把嫡孫女嫁給金家這樣的人家?金家縱使以前輝煌過,如今到底也沒落了,而倪大人致仕的時候好歹也是從四品的大官。而且她記得倪家好像還有幾門不錯的親戚,就是庶女,也不用嫁到這樣的人家吧……
想不通的暮云就先放到一邊,她又笑著問:“既然是來京中備考的,可找到住處了?”
還未等趙氏開口,倪氏就先笑著回道:“我們也知道這次貿然上門是有些唐突的,原本我和相公是打算來京里住到我的姑母家去的。誰知上個月姑父突然被點了外放,做了湖南巡撫,姑母也跟著上任去了。我們和送信的恰好錯過了,來了京城才知道此事,雖說姑母留下的下人也說院子都收拾好了,讓我們只管住下。只是主家不在,我們怎么也不好意思打擾,這才厚顏來了表哥家里。”
聽了這話,暮云腦子迅速轉了一圈,想到上個月看的朝廷邸報,原來這個表弟妹的姑父就是原先的戶部右侍郎尉遲元尉遲大人。戶部右侍郎是正三品的高官,外放巡撫則是從二品。和自己丈夫官職是不相上下的,想到這里,暮云就更奇怪了,以倪氏的娘家的條件來看,怎么會嫁金家呢?
她心里納悶了,但臉上卻還是笑吟吟的說道:“這有什么呢,親戚之間本來就該相互幫襯的。別說你姑母家里如今沒有人,就是有人,也沒有放著夫家的親戚不住,讓你們住到娘家親戚去的。讓外人瞧了,豈不笑話我和你表哥。”
然后暮云又問,得知她們一家的行禮還在馬車上沒抬下來,頓時懊惱道:“瞧我,光顧著和你們說了這半天閑話,竟然把正事給忘了。”
然后暮云忙令人去幫著他們一家搬行李,又吩咐銀柳道:“你親自去瞧著他們,把府里西北角的松桃院和薔薇苑收拾出來給表舅母一家住。”
轉過頭來對著趙氏婆媳道:“這松桃院是我府上的一座小院,那里清凈亮堂正適合讀書,又有角門直通到街上,以后表弟若是與同窗聚會什么的也方便。這院子旁邊有個小跨院,里面種了各色的薔薇花,這個時節還有不少開花的,給表舅母和表妹兩個住倒也相宜。”
趙氏雖然勢利,但是也知道如今是在人家的屋檐下,不能要求太多,因此她也是滿面笑容的說:“那真是勞煩外甥媳婦了。”
倪氏派了一個貼身丫鬟去和銀柳一起收拾東西去了,沒一會,那丫鬟就帶了兩個婆子抬了個箱子過來放到堂屋中央。倪氏指著箱子笑道:“這箱子里都是些平州那邊的土儀之物,沒什么貴重的。本來就打算給表哥一家的,只是放在行禮之中,這會才收拾出來,希望表嫂莫要推辭才好。”
趙氏都不知道自己這兒媳婦還給溫家備了這么大一箱子東西,頓時覺得自己這兒媳婦有些敗家,只是當著外人的面不好言語,但是明眼的人一看就能看出趙氏的臉色不大好了。
暮云見倪氏說的誠懇便微笑著說:“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多謝表舅母了。”
收下禮物時暮云心想,還好這一家子總算有一個明白人,這樣好歹還能交往下去。趙氏聽見暮云謝的是自己,心里才好受了一些,連忙道:“應該的,這么大老遠的來了,總不能空著手上門。”
聞言,倪氏心里嘆氣,既然這道理你都懂,怎么就沒見你做點實事,她這是什么命啊,攤上這么個婆婆和小姑子?
轉頭卻瞧見暮云沖她安撫的一笑,心里才略略舒坦了些:好在這個表嫂是個通情達理的,要是換個刻薄些的怕是早就面露不滿了吧?
倪氏正胡思亂想間,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便瞧見一個年輕的婦人帶著一個不及豆蔻的小姑娘走了進來。
玉蘭聽說來了金家的人便帶著女兒過來瞧瞧,淑華進來后先沖暮云行了禮,暮云忙指著趙氏三人一一介紹給玉蘭和淑華,兩方人各自拜見了一番。
這回還是倪氏讓丫鬟奉上雙份見面禮,說是自己和婆婆兩人的。玉蘭和淑華明顯都瞧出了趙氏母女的行事有些不妥,但是她們和金家也沒什么往來,自然也不會去計較這些了。母女兩裝作若如其事的樣子。只是,很快淑華就有些受不住了,她對面那個百合的眼神也太直接了吧,一直勾勾的盯著她從頭看到腳。
淑華再沒見過這樣放肆無禮的人,她終究年紀小,很快臉上就掛不住了。暮云見她臉色不佳,怕她忍不住再甩起臉子來,當下對她笑道:“淑華呀,今天外頭風大,我瞧著你的發髻有些散了,你回房里梳洗一下,順便幫我看一下弟弟妹妹們,一會你直接和他們一起吃飯就是了。”
聞言,淑華便起身出了正院,淑華家買下的丫鬟竹青一出門就抱怨道:“這位金姑娘真真是無禮至極,小姐你是沒瞧見她剛剛那眼神了嗎?就沒從小姐你的頭面上下來過。”
淑華皺皺眉頭:“行了,怎么說她也是表嬸家里的客人,咱們怎么能這樣說三道四的?”竹青吐了吐舌頭這才不敢言語了,一旁送淑華她們去找小南瓜和小冬瓜的丫鬟雪芝聽罷,忍不住點點竹青的額頭:“你呀,說過你多少次了,下次可不能再這樣口無遮攔了,看把咱們表姑娘惹毛了你能不能得點好?”
竹青還是有些忿忿,淑華雖然年紀小,但她的深得元初梔和單婧妍喜愛,她上的女學還是元初梔給她找的呢,學院里俱是豪門世家和官宦之家的小姐們,這些人家的自來規矩大,久而久之,淑華自然也是頗為重規矩了。竹青見已經惹的小姐不快了到底沒敢再言語什么。
這邊廂百合見淑華走了,那目光還追出去老遠,直到連背影都看不到了才收回視線。暮云正在聽倪氏說一些沿途見識京中八卦什么的,趙氏和玉蘭氏偶爾也插一嘴,百合插不上嘴覺得無聊,不由的發起呆來。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這衣服是她嫂子拿自己陪嫁的料子給她做的,據說還是京中的錦緞。原先在金州時算是稀罕之物了,在家時她都沒怎么舍得穿,這回進京才找出來穿上。可是跟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姑娘穿的料子一比就差得遠了,她穿的那料子瞧不出是什么材質來,只是在迎光處竟然隱隱閃著銀光,十分順滑,衣服上的刺繡也十分精致,是折枝玉蘭花,瞧著就幽雅。還有她頭上戴的那套玉蘭花樣的赤金首飾,步搖的流蘇似乎是用五色寶石串起來的,底下墜著的那些紅寶石都是顆顆勻凈。
除了這套首飾,淑華的頭上就只戴了一支半月形的插梳和一支碧璽的蝴蝶發釵,并沒有滿頭珠翠,卻是讓人覺得風華無雙。
這些珠寶都是暮云,單婧妍或者元初梔她們幾人送的。
玉蘭如今已經是京城夫人圈里頗有名氣的女大夫了,前陣子她給一個富商的夫人治好了病,那位夫人財大氣粗直接送了玉蘭一套三進的小院,離暮云家不遠,馬車的話大概二十分鐘就到了。而她以前在外南城的屋子如今只用來租賃了。
玉蘭母女如今是過得十分好的,玉蘭看診每次就能賺不少錢,遇上大方豪爽的夫人還會得到不少首飾布匹,加上又在暮云幫助下買了一些地,和一間鋪子,母女兩一點也不缺吃穿,因此玉蘭也樂得女兒多多打扮。
百合這會兒暗地里摸摸自己頭上插的滿滿的金釵,頓時覺得自己縱使滿頭的珠金釵,也被剛剛那個小姑娘給比下去了。
沒一會便有丫鬟進來回說午膳已經準備好了,暮云便引著金家三人去了隔壁的飯廳用膳。因著趙氏輩分最長,暮云少不得推她做了上座。又推倪氏和百合各坐了左右手第一位,兩人還想著推辭來著,但是暮云執意讓她們坐:“你們遠來是客,今天又是頭一次登門,這是應該的。”兩人推讓了一番方坐了。
她們剛坐定,就帶著丫鬟過來了,暮云見眾人已經坐了,笑道:“來來來……趕緊吃罷,表舅母和弟妹還有表妹趕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也是疲憊不堪,吃了飯后我便讓人領你們去休息。”
倪氏忙道:“多謝表嫂!”。
這時玉蘭從外面進來,見大家都坐定了,頓時笑著說:“我這是來晚了嗎?”
暮云笑著問道:“沒有來晚,孩子們吃得怎么樣啦?”
玉蘭見狀,便在暮云身旁坐了。百合瞧著玉蘭這個婦人這一會功夫又換了一身和剛剛在花廳里不一樣的衣裳,這會兒玉蘭身上已經不是剛才在花廳那身青色衣裙了,而是換了一件墨綠色繡折枝梨花的長身褙子和一身白色繡牡丹的百褶裙。頭上的首飾也都換成了一套白玉的首飾,更顯得她更加穩重了幾分。衣襟上掛著的翡翠的十八子壓襟和手上帶著的一對綠油油的翡翠圓鐲透出一股子莊重和低調的奢華來。
不說玉蘭這個婦人了,就是暮云頭上除了那支六尾的大鳳釵也沒插戴多少首飾。但是百合就是覺得她們一舉一動都有股說不出的好看,就連這府里來來回回的丫鬟們穿戴的乍一看不怎么起眼,但是細細瞧去,卻個個都裝扮的很得體。
百合再瞧瞧自己手上戴的手指粗的金鐲子,以往娘親總說金飾貴重,要多插戴一些金飾才會彰顯貴重,她也是那么以為那樣才是好看的。只是如今瞧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這樣想著,一向張揚的她竟然難得的沉默了起來。
坐在百合對面的倪氏,難得見平日張揚跋扈的小姑子這樣安靜的樣子,心說小姑子長的也不算太差,若是能在禮儀處事方面再進益一些,就不會如此讓人覺得俗氣了,要是她改了說不得還真能找戶好人家呢。
倪氏正這樣想著,從外頭進來一群丫鬟,每人手里捧著一個銅盆遞到眾人跟前。主要是這些銅盆都比較小巧精致,與尋常的臉盆不大一樣。百合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正在不知所措呢,就見大嫂向自己使了個眼色。百合見大嫂將雙手伸到盆里盥洗,再瞧暮云和玉蘭夫人也是如此,便照樣畫葫蘆學了。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將盆里的水灑出來,洗了兩下便覺得這水真是爽滑,這時盆中還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
她不由的抬起一只手放到鼻尖輕嗅,正想著聞聞是啥味道呢,誰承想那端銅盆的丫鬟竟然一下子就將盆端走了。接著又走上來一個丫鬟手里端著一個紅漆托盤,里頭放著一塊雪白色的布巾,百合又學著嫂子的樣子拿起布巾來擦干凈雙手。丫鬟見她擦好了以后,便端著托盤便退下去了。
整個過程簡直是刷新了百合十幾年來得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