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里此刻一派混亂,七皇子本來就在氣頭上,他這些日子又是經常在乾清殿出入的,自認自己很有幾分體面。這會子見這個太監竟然敢攔著自己,當下怒火中燒,一腳就朝著對方的肚子踢了過去。太監沒有絲毫防備,一下就被他踹到了地下,當下就捂著肚子呻吟起來。六皇子還不解氣,還想再踹,被縉王和幾個小太監合力攔住了。
縉王一把握住七皇子的手腕,沉聲道:“七弟冷靜一下,這里是御前,乾清殿的奴才都是父皇的心腹,不是七弟可以隨意打罵的對象。”
縉王雖然想看這個弟弟的笑話,但是也沒想到這個老七如此沉不住氣,竟然敢在乾清殿門口撒起野來。縉王可不能任由他撒野,若不然豈不顯得自己這個當皇兄的不知道兄友弟恭,眼見弟弟犯錯也不知道規勸?
他說這些話雖然有些做秀的成分,但是還是贏得了在場的諸位太監的好感。尤其是在狂躁的七皇子的映襯下,縉王殿下愈發顯得溫和有禮、平易近人。不要小看了這些地位低下的奴才,有的時候他們的力量比你想象的還要可怕。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呀!
皇帝聽到門口的喧嘩聲,不悅的問:“誰在殿外頭喧嘩?”
德宇公公剛才恰好在外頭看到了事情經過,心里對蠻橫的七皇子也是沒有半點好感。他是乾清殿的總管太監,這里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自然是向著自己人的。當下不著痕跡的給七皇子上了一記眼藥:“是縉王殿下和七皇子殿下前來給皇上請安,門口的太監按例攔了一下,惹了七殿下不痛快了。奴才已經勸慰過七皇子了,皇上您瞧是不是把兩位殿下請進來?”
皇帝斜著眼問:“老七有什么不痛快的?”
德宇公公干笑了一下,道:“這,奴才哪里知道?許是七殿下那會子正好心里不痛快吧?皇上放心,奴才已經訓斥過那個不長眼的小太監了。也不瞧瞧對方是誰,就敢隨意阻攔。”
皇帝擺擺手說道:“行了,你少在那打哈哈。朕瞧著這太監做的對,該賞!難不成朕的乾清殿成了菜市場了?是誰想進就能隨便進來的?皇子又如何?就是太子在的時候,哪回來的時候,不是規規矩矩的等著通傳?就小七的排場大?”
說完看向成妃:“當真是外甥隨舅,朕好好的一個皇子就被你和你的娘家人給教的如此跋扈。”
成妃一聽連忙跪下請罪道:“是臣妾教子無方,請皇上贖罪。”她忘了提前叮囑好自己的兒子,這孩子向來是個急性子,再被小人挑唆一番,竟然在御前就這樣無禮,真是令人擔憂。此時她也顧不得旁的了,只希望萬事不要扯到自己兒子身上才好。
皇帝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喊起,接著吩咐道:“讓他們兩個進來吧,朕倒想看看這個老七要說什么?”
沒一會,兩人就跟著小太監走了進來。七皇子一進門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大殿中央的成妃,連忙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急切的問:“母妃,你怎么跪在這里?這地上多涼啊?”
成妃輕笑道:“沒事的,母妃做錯事,正向你父皇請罪呢。你這孩子真是的,還不先給你父皇和母后請安?”
七皇子這才記起這茬,當下行禮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話音一落,直把成妃給愁的不忍直視。
倒是給皇帝和皇后娘娘請安的縉王,聽他這般,心下忍不住暗罵了一聲:“蠢貨。”
成妃心里這會兒急呀,自己這個傻兒子,明明她都提點過了,這會子怎么還直接稱“皇后娘娘”,這樣的情形下頭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果然,七皇子這稱呼引起了皇帝的不滿。尤其是在縉王親切有禮的“母后”的稱呼下,更顯得七皇子的禮數既敷衍又無禮還傲慢。
皇帝心里已經有些不滿,但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淡淡的問道:“老七你這會子過來可是有什么事情?”
成妃還沒來得及提點一下自己的兒子,就已經聽到七皇子憤怒的說道:“父皇,兒臣是想來替自己的舅舅討個公道的。那個鈺郡主是什么人物?不就是三哥家的女兒嘛就,她只不過是個郡主,丈夫也不過是個刑部侍郎,哪有咱們宗室之家的體面,還有咱們宗室正經的郡主都沒幾個養親兵的,她一個親王郡主憑什么養了那么些親兵?一個女人,不好好的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到大街上去拋頭露面招蜂引蝶,竟然還敢打傷皇子的嫡親舅舅。她真當自己是比皇子有權勢不成?她眼里真是沒把兒臣這個皇子放在眼里。”
七皇子還在那里喋喋不休,皇帝卻已經是聽不下去了。他冷冷的喝斷老七:“行了,你瞧不起初梔的身份,卻不想想你自己又是個什么東西?人家好歹還有正式的封誥呢,你卻連個國公都不是!就敢在這里任意指責。她的郡主身份是先帝和先太后在她還沒出生前就定下的,也是朕同意的,親自下旨冊封的,嫁給刑部侍郎也是朕親自指的婚。你如今拿著她的身份說事,豈不是在指責朕么?”
自打記事起,七皇子幾乎就沒見過皇帝這樣疾聲厲色的樣子。他原本高漲的氣焰在對上盛怒的帝王時,就像充了氣的皮球破了洞,一下子就癟了下來。在皇帝冰冷的注視下,七皇子不由的低下頭道:“兒臣一時口誤,請父皇息怒。”
皇帝冷笑道:“幸虧朕的兒子不是都如你一般愚蠢蠻橫,否則朕還要這江山社稷做什么,干脆把這江山讓給別人好了!”
這話太過嚴厲,偏一旁的縉王還沒忘不動聲色給他上眼藥:“父皇請息怒,七弟終究還年紀輕些,有什么做得不對的,父皇慢慢教導就是。”
皇帝“哼”了一聲:“朝中多少位名士大儒教了十幾年,就教出這么個東西來,朕還有什么可以指望的?”
七皇子這下是真慌了,父皇這話明顯是對他失望了,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就在這時,原本一直跪在一側的成妃突然捂著肚子痛呼起來。頓時,殿里眾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那邊。
隆德帝見成妃的額頭都冒出了冷汗,看著不像是裝的,便讓人去叫了太醫過來。
沒一會,太醫過來了,給成妃診過脈之后,先是眉頭緊皺,接著便換上了一副笑顏向皇帝回稟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成妃娘娘這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聽了這個消息,皇帝先是一愣:“此話當真?”
太醫笑道:“事關龍嗣,微臣不敢妄言。”年過六十,還能讓宮妃有孕,這讓近年連失三子,身體一直不太好的皇帝瞬間就精神煥發。當下就讓人好生將成妃送回寢宮休養,務必讓她平安生下皇嗣。
眼見著一個打擊七皇子的大好機會就這樣驟然消失,而且成妃再次有孕,不管生男生女,對縉王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父皇去年年底還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樣,怎么轉過年去就能讓妃子有孕?縉王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心態了。一個還沒出生的嬰孩,在這后宮之中能不能生出來還兩說呢,就算真生出來他豈會懼怕一個奶娃娃!
再說了就看成妃把七皇子教導成這樣,她能教出個什么厲害的人來不成!
這事皇后娘娘心里早就有數,這后宮的女人若是有了身孕而她這個皇后卻是絲毫不知的話,那么這個后位她干脆讓人算了。
因此這會皇后聽到這個消息也沒有太過驚訝,但是還是一臉同樣驚喜萬分的模樣:“說來宮里頭自十公主誕生后,足有兩三年沒再有過喜訊了。這回成妃有了身孕,宮里頭又要多一名新生兒了,真是可喜可賀!”
說著,一連串的吩咐宮人賞了許多上好的補品和藥材給了成妃。有了皇后娘娘的打頭,縉王自然也做出一副欣喜的模樣給父皇道喜。頓時大殿里頭響起一陣道賀聲。
接著皇后娘娘覷了一眼皇帝的臉色,笑著道:“如今成妃好容易有了身孕,我瞧著不如先將她的弟弟放了,也好安安成妃的心讓她能夠好生保養皇嗣。唉,此事少不得要讓初梔那孩子受些委屈了,本宮后面多多補償她一些就是了。”
聽到初梔的名字,皇帝喜悅的心情頓時又有些沉重起來。
皇帝會這般寵愛元初梔,是因為他對恪親王懷有愧疚,如果當初他能多信任恪親王,如今恪親王的腿只怕是好好的呢。也不會導致元初梔一出生,父親就是個殘廢,活在別人的恥笑中。
皇后娘娘接著又自言自語的說:“聽說那間裝裱鋪子是成家庶出女兒的產業,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么孽,她們兩人怎么總是扯到一塊去。”
皇帝不明所以的問:“成家庶女?她和此事又有什么關系?”
皇后裝作驚訝的訕笑道:“皇上竟然沒有聽過此事嗎?英雄救美、美女要以身相許的風流韻事,可是傳遍了京城內外。臣妾還以為皇上定是聽過呢。”
于是她說著,便將成小姐和周清的那檔子事說了一下。最后故作感慨道:“這位成小姐也真是的,若是周清是個沒有妻室的,她這樣做未必不能成就一段佳話。只是明知人家有正經妻室,還要上趕著做妾,不但失了女子本身該有的矜持,就是對初梔夫妻倆的情分也會造成一些影響。好在周清那孩子還算穩重,沒有理會她,要不然初梔那丫頭還不被膈應死。”
這些身居高位的男子也許都是霸道慣了的,他們自身可以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卻不喜歡自己的女兒或者孫女重復妻子的命運。因此聽了這事,皇帝心里非常惱怒,他不由問道:“這事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皇后略一思索,回道:“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說完還有些懊惱的說道:“這事啊,京城里鬧的沸沸揚揚的,臣妾在后宮都聽過了,還以為皇上必定也知道這事呢。如今說出來倒顯得臣妾多嘴了。”
皇帝略一思索,便知道成家這是美人計沒有施展成,在旁的地方找場子呢,也是欺人太甚了!他沉聲道:“皇后這是什么話?你如不說朕怎么會知道這事?”
瞬間皇帝便在心里做了決定:成楠竹一介白身,膽敢沖撞超一品郡主和二品誥命夫人,并且心存蓄意傷人之心,其罪當誅!上令:即日起流放塔里木。承賢伯治家不嚴、教子無方,致使家中子女行事放蕩、毫無規矩,降爵兩級,由一等伯府變成三等伯府。
至于這件事的牽頭之人,那位成小姐則在皇帝的給成家的暗示之下,被成家送去寺廟出家做尼姑去了。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暮云總覺得她陷入奪嫡的漩渦里越來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