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一已然擺脫了被視作犯罪嫌疑人的困境。
甚至沒有人能對他提出質疑。
因為他的證明總是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步都以尸體表現出的證據為根基。
這個過程不像是名偵探們天馬行空、反轉多變的推理,更像是一次樸實無華的陳述,一場簡單直接的報告。
這樣的報告陳述,擁有最無可辯駁的說服力。
“看來林新一先生的確沒有犯罪嫌疑。”
目暮警官最終認可了這個結論。
他徹底放下敵意,望向林新一的目光中滿是好奇:
“如你所說,死者是生前溺水而死,而且在水中浸泡時間超過3個小時。”
“但這還不能證明死者是自殺吧?”
“更重要的是,碎尸是如何形成的?”
“還有,工藤老弟和小蘭目擊到的血浪又該如何解釋?”
目暮警部問出了那最關鍵的問題。
“自殺的事我們最后再分析。”
林新一很平靜有序地回答道:
“我先來說說這碎尸和血浪的成因吧。”
聽到這話,工藤新一頓時豎起了耳朵:
這里就是最令其困擾的地方!
死者的死因和死亡時間他也能很輕松地看出來,但他卻想象不到一個溺死的人怎么會在3小時后變成碎尸的。
而他和小蘭在十多分鐘前還目擊到了血浪現象:
既然尸塊已經在水中浸泡了三小時,那血液應該早就被江水沖刷干凈了,應該根本看不到那大面積的血浪才對。
“工藤看到血浪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林新一神色平靜地給出了答案:
“那是因為死者的死亡時間,和尸體變成碎尸的時間其實并不相同。”
“不僅不同,而且還相差甚遠。”
“這...我明白了!”
工藤新一腦中靈光乍現,恍然大悟道:
“死者是在3小時前淹死的沒錯,但從那之后她的尸體就一直漂浮在江中。”
“在這個過程中尸體一直是完整的,所以體內的血液并不會大量流失到水中。”
“而在十幾分鐘前,我和小蘭發現尸體的時候...”
“尸體正好因為某種原因被分割成了尸塊!”
“其體內的血液也在這個分尸的過程中大量流失到江水之中,導致我和小蘭看到那種疑似剛剛拋尸的血浪現象。”
“什么?”
聽到這位名偵探的推理,目暮警部有些不解:
“工藤老弟,那這個讓死者變成碎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難道是有第二人介入...不...”
他又驀然轉頭看向林新一:
“林新一先生說了,這整起案件目前看來沒有第二人介入。”
“那么,死者到底是怎么在死后還‘將自己分尸’的呢?“
這個問題橫亙在在場眾人心間,即使是名偵探工藤新一都在為此糾結不已。
剎那間,無數道熾熱的目光集中到了林新一身上。
現場安靜得落針可聞,林新一不知不覺地代替工藤新一成了萬眾矚目的明星。
“答案很簡單。”
林新一不疾不徐地說道。
但他卻并沒有直接給出答案。
這是他的職業習慣,先給證據,再下結論:
“大家可以看到...”
林新一輕輕讓開位置,讓大家能更清晰地看到那塑料布上擺放的猙獰尸塊:
“這里擺放的尸塊目前有頭部、軀干、右上肢連手、左下肢大腿。”
“而在這些尸塊上,也就是尸體的面部、胸部、小臂、腿部,都存在著大面積基本呈平行排列的線條狀、弧形、斜向、間距接近一致的剮蹭傷、擦劃傷。“
“與此同時,這些部位上還存在著大面積的表皮脫落。”
“大家可以想像一下...”
“一個人要受到怎樣的攻擊,才能全身上下都受到大面積的剮蹭?”
“這...”圍觀者們下意識進入思考。
卻是辦案經驗最多的目暮警官最先反應過來:
“難道是...交通事故?”
“我以前見過不少因交通事故而死的死者尸體,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這種和汽車表面、路面碰撞剮蹭出來的大面積外傷。”
“可是...”
說著說著,他又覺得不對:
“工藤老弟不是推理死者死后尸體一直都泡在水里嗎?”
“江里又沒有汽車,怎么會發生交通事故呢?”
“不,是可能的...“
說話的是工藤新一。
在林新一提醒到這個地步之后,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船!”
“我記得在我和小蘭發現尸體之前,江上正好有幾艘游輪駛過!”
“也就是說,尸體曾經和那幾艘船發生過碰撞?!”
“沒錯。”
林新一認真地點了點頭:
“只不過,因為游輪本身速度有限,僅僅和船發生碰撞還造不成這么嚴重的剮蹭傷。”
“更不要說,那種傷害的力度還足以讓一具完整的尸體變得七零八落。”
“各位請看...”
他隨手指向死者斷臂的截面。
那里血肉糜爛骨骼斷折,紅的白的黃的攪作一塊,讓人看一眼就冷汗直冒胃酸翻騰。
但林新一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景象:
“人為分尸,被最多采用的工具是普通人家中常見的菜刀、尖刀等砍切刀具。”
“所以人為分尸造成的創口,其創緣往往可見游離肉瓣,也就是來回切割的痕跡。”
“骨骼上的砍痕一般較短較淺,有多次重復劈砍痕跡。”
“皮膚上常可見劃痕、魚尾狀拖刀痕,大關節處可見較多劃痕。”
“而如果使用鋸子,則能在尸體斷端看到明顯的鋸痕,其創面凹凸不平,骨骼斷面可見波浪狀或階梯狀鋸齒痕跡。”
“斧子的痕跡則更為明顯,那種上寬下窄的創腔形狀是非常容易分辨的。”
“這些都是兇手在人工分割尸體時,因為個人力量不足、工具有限,而不可避免會留下的痕跡。”
人為碎尸一共就只有這么幾種工具可用。
而每一種工具造成的創傷痕跡都特征明顯。
作為一名有經驗的法醫,林新一一眼就能從分尸創面上區分出其中不同:
“而這具尸體上的傷口分布凌亂、形態各異,在身體各個部位的傷口形態各有不同。”
“其中頭部的傷口創緣、創壁分布整齊,類似砍創。”
“腹部、大腿等軟組織豐富處有多道創口排列方向一致,間距大體相等的弧形創口,其創緣創壁不整齊、創角不甚銳,創腔普通較深、腔內軟組織層次不齊——這是某種銳器在尸體上高速、重復斬削造成的結果。”
“而最為重要的是...”
“其斷肢處的肌肉、肌腱可以見到明顯的扭轉、撕拉、斷裂的痕跡。”
“且斷端骨頭上有重復多次、相對光滑的銳器砍斷創痕,部分創傷底部露出的骨頭呈現出了凹陷粉碎性骨折的特征。”
林新一的聲音變得低沉了很多:
“人為劈砍根本造不成這種傷害。”
“這種傷害需要某種具有高速旋轉、巨大劈力和切削特性的‘兇器’才能做到。”
“就好像...把人扔進了絞肉機一樣。”
話到這里,在場眾人都聽懂了林新一的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尸體上的創傷實在太亂、太深、太重。
力量有限的人類根本砍不出這樣的傷痕,能造成這種現象的,只有類似絞肉機一般的強力機器。
而在本次案件中,這個將死者尸體變成零碎尸塊的機器就是...
“螺旋槳?”
在被“對手”手把手提醒到這種地步之后,工藤新一終于找到了他想要的真相:
“尸體是被路過的游輪卷進了螺旋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