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楊老頭的笑聲停下,華真行才問道:“楊總,你怎么了,有那么好笑嗎?”
楊老頭:“我這是高興!看來沒有白白養大你這小子,在你的心目中我還可再浪五百年!”
華真行哭笑不得:“只是一個夢而已,夢中的你可不是五百歲,只有一百二十歲……嗯,那也夠長壽的。”
楊老頭:“有一種理論,夢中的一切其實都是你經歷過的事物,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呈現……我老人家雖然還能再活五百年,但你小子有點不爭氣啊,十五歲練養元術,到二十歲才練到第三層,對自己就那么沒信心,還是根本沒打算下苦功?”
華真行:“說啥呢!什么養元術、什么第三層?做夢就是做夢,哪能這樣扯淡。”
楊老頭:“哦,真的是扯淡嗎?在夢里你是十五歲上中學開始練養元術,你現在就是十五歲,我教你練過你什么?你把夢說得這么詳細,那么再好好回憶回憶,你說夢見我在練晨功,是什么姿勢、出自哪套功夫?”
華真行突然反應過來:“你教我的健身操!”
楊老頭一拍大腿:“這不就對了嘛!”
華真行:“可那也不是養元術啊?”
楊老頭:“你自己給它另起個名字不就行了?你說它是健身操我也不反對,你叫它養元術也沒人有意見啊。實話告訴你,那是綜合自古各家練氣、導引精華,簡而化之的一套全形保真之法。”
華真行:“我夢到的養元術就是您老教的健身操,五百年后滿世界都在練呢,連學校都在教!您說它真能練出像夢中那樣的效果嗎?”
楊老頭嘴角微翹:“反正是做夢,那就往大了做唄。至于你能練出什么效果,那得看你自己呀,我老人家小時候也沒練過,上哪兒知道去,還等著你告訴我呢。你已經練了幾個月了,有沒有練出點門道來?”
華真行:“應該已經上手了,我有感覺了。”
楊老頭:“什么感覺?”
華真行“就是你說的那種感覺。”
楊老頭一臉壞笑道:“不就是那么回事嘛,還不好意思說了?難怪家里待不住,學會泡吧喝酒了。既然有感覺了,就要記住我說的禁忌事項,尤其是非索港這種鬼地方,你可千萬不能亂來!”
華真行:“我是那種亂來的人嗎?不說這個了行不行!”
幾里國以及黒荒大陸常有各種疫病流行。政府對基層談不上有多少控制力,更缺乏應急組織與動員能力,醫療衛生條件極差,很多疫病爆發的情況甚至都沒有統計數據可言,只能靠事后估算,更提別做到即時防控了。
楊老頭曾感嘆,已經到了二十一世紀,這里仍像一個原始環境下自然選擇的大熔爐。面對疫病,很多當地人只能靠自身的免疫力去硬抗,扛不住的就掛了。這里的很多人在華真行看來不夠聰明,他們進化的技能點可能都加在了別的地方。
有一個數據大體是可信的,聯合國下屬的世界衛生組織抽樣統計結果顯示,幾里國居民的艾滋病毒感染率高達三分之一,幾乎令人絕望。而在這個預期壽命只有三十出頭的地方,其中很多人甚至活不到艾滋病發便死于其他原因。
世界衛生組織在非索港進行的最大規模的援助行動之一,就是盡量發放以及教大家使用安全套。這里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被丟棄的套套。別的地方說小孩子誤將套套當氣球吹是講笑話,但這里的小孩是真的將套套當氣球玩。
華真行練習楊老頭教的“健身操”或者說“養元術”,已經上手有感覺了。這感覺就是身輕體健、精力旺盛。生理機能與精神狀態的健旺,幾乎必然會導致欲望勃發,而且那套鍛煉方法本身也有刺激欲望的效果,所以楊老頭才會告誡他在這個鬼地方千萬不能亂來。
見他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楊老頭又說道:“那就說說你夢中的非索港吧,確實是個好地方啊,只是感覺得好像不夠炫酷,沒什么科幻感,太樸素了。
但能夢出那種效果,也難為你這個在這里長大的孩子了。我覺得吧,那好像不是五百年后的非索港,反倒很像五十年前的東國。你最近是不是又跑到老雷那里,陪他喝酒聽他嘮叨了?”
華真行:“聽您這么一說,還真有點影子,但我夢見的世界更先進!”
老雷名叫雷云錦,是東國中建集團的高級工程師,也是該集團在非索港一個援建項目的現場的施工指揮。華真行第一次見到的現代化炊具,就是在老雷負責的項目工人食堂里。
華真行會好幾種語言,但平時在家和楊老頭說的都是華語,這也算他的母語了。雷云錦來雜貨鋪買東西,見到了能說一口流利華語的華真行感覺就很親切,又聽說了華真行的身世對他就格外關心。
工地上的人經常來買雜貨鋪的東西,華真行也經常往工人宿舍送東西,老雷見到他總拉到自己屋里留吃飯。老雷有小灶,華真行還特意給他做過幾頓飯,老雷就更愿意留這孩子一起吃飯了。
雷云錦今年六十歲了,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但一來這里的工程還沒結束,集團的援建項目也缺人,二來他還想多攢幾年錢,所以還繼續在干活。人年紀大了又身處異國他鄉,喝了點小酒就愛回憶往事,而且喜歡做各種對比。
非索港從各方面條件來說和今天的東國簡直是沒法比,但老雷說得最多的另一個話題是他自己小時候以及父輩的各種情況,然后再對比今天的年輕一代。
老雷有個兒子今年三十出頭,在東國首都平京市工作。平京很大,圍繞著古皇城向外一圈圈擴建,二環、三環……如今已經修到六環了。那里聚集了東國各地的人才與資本,房價很高,小雷的工作單位在西二環外,買的房子將將在南六環里。
平京市高峰期的交通很擁堵,小雷每天上班至少得花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單位,這還是很早就出門并規劃好了最優路線,下班也差不多,到家已經很晚了。生完孩子之后有一段時間,他愛人辭了工作專門在家帶孩子,可是過了不久就繼續出去上班了。
盡管小雷的收入尚可,至少在平均線以上,但他一個人的工資還房貸、養孩子,再負擔一家三口的生活明顯捉襟見肘。所以老雷的老伴去了兒子家帶孫子,而老雷則跑到非索港繼續工作掙錢,反正一個人待著也沒什么意思,多掙點錢還能補貼兒孫。
老雷并不批判如今,因為今天的東國與幾十年前相比確實有了極大的發展,但這并不妨礙他回憶往昔。據老雷說,他小時候父母都是雙職工,在同一家單位上班,就住在單位的生活區大院里,房子也是公家分的。
單位有托兒所,而幼兒園就在家門口不遠,雖然條件沒法與現在相比,但是方便得多,每天接送孩子的時間也是兩口子下班后和上班前。老雷小時候沒有爺爺、奶奶或姥姥、姥爺照顧,因為他的父母輩兄弟姐妹多,想靠老人帶孩子也帶不過來,他就是這么長大的。
老雷時常感嘆,現在的社會雖然發達了,但各方面未必一定都先進了,至少對普通人、普通家庭而言感覺不是那么友好。比如他談到了交通擁堵問題,當然有城市擴大、車輛增長、人員流動各方面的因素,但未嘗沒有從一開始起就存在的城市規劃原因。
出于某些方面的原因,現代很多城市的區域功能被切割了。小時候老雷的父母上班,步行就可以,家屬大院和單位的工作地點離得很近,只有出門才騎自行車。
而現在的城市發展路線圖,將工作區、商業區、休閑區、日常居住生活區人為分隔得越來越遠,使很多人每天都要完成一次遷徙式的來回,是對各種資源極大的消耗……
老雷的觀點未必完全是對的,這些情況除了城市規劃的原因,也是資本推動和階層分化的結果,但華真行聽了覺得很有意思。在今天的非索港尚沒有太多這種問題,但是將來呢?如果非索港變得和東國城市一樣先進發達,能否盡量回避類似的問題呢?
老雷還真跟小華討論過這些,所以在小華的夢里,“未來”的非索港是那樣一幅景象,聽見楊老頭的提醒,華真行也意識到了可能有這個原因。
而楊老頭又擺手道:“就別談你夢得先進不先進,做夢之前你干啥去了?你夢里那個大學校友很有意思,你還講了一番報恩的原則,是我告訴你的吧?”
華真行點頭道:“對,就是您老告訴我的,夢里沒想起來,現在想起來了。”
楊老頭皺眉道:“這就有點奇怪了,你怎會夢到這樣的事?昨天晚上夏爾那傻小子找你干什么,八成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吧?”見華真行有些猶豫的樣子,他又加重了語氣道,“有些小孩自以為長大了,什么事都想自己拿主意不告訴大人,但往往搞不清后果有多嚴重!”
華真行終于開口道:“我本來就想告訴你。金大頭要夏爾去殺一個人,夏爾有些糾結,他不想干,但又不敢不聽大金頭的話。”
楊老頭沉聲追問道:“金大頭要殺誰?”
華真行:“我問了一晚上也沒問出來。他說除非我答應幫忙,否則不能說。后來他喝多了,我就回來了。”
楊老頭站了起來厲聲道:“還想讓你幫忙?沒事出去鬼混,喝出麻煩來了吧!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不告訴我?”
華真行:“我這不是一回來就說了嘛。”
楊老頭:“那剛才怎么不說?”
華真行:“剛才在講那個夢啊。”
楊老頭:“別扯做夢的事情了,你告訴我,他為什么要找你幫忙?”
華真行:“應該是我身手好、槍法準吧。”
楊老頭:“放屁!我老人家喝了酒還自稱絕世高手呢,也沒見誰找我做壞事啊?就你那兩把刷子,感覺自己能一個打十個了?你平常接觸的不是畜生就是廢物,假如遇到真正的職業軍人或者專業保鏢,那也危險得很!”
華真行:“我也沒答應啊。”
楊老頭:“有人找你做這種事,就說明你有問題。歡樂酒吧是什么地方,你們兩個圍著洗腳盆喝酒,說的話別人就聽不見嗎?那么多人看到他來找你了,你已經沾包了!仔細說說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