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還是乘直升機,于晚飯前飛回了碧空湖中的孟盈丘。克蒂亞已是養元谷弟子身份,碧空湖鎮守曼曼于百忙之中請她吃了頓晚飯,并留下一道神念心印。
從三境時就可以修煉的御物之法、粹物之功,到四境后需要修習的各門功課,諸如祭煉有光珠、玉蘭刀、竹鵲、純元丹,以及配合的玉蘭刀陣、竹鵲術……
其中最重要的,當然還是突破四境后養元術的功訣,這是修為根基。
這些內容在短短一天時間內,既不可能教得完也不可能學得會,最佳的傳授方式是有導師能隨時指點,心印傳承也是重要的輔助。
克蒂亞突然提出請求,正式拜入養元谷門下,這是很多人事先沒有想到的。而養元谷辦事也利索,第二天就搞定了。
第三天她再露面時,馬臺山的身份就不能再是安保人員了。
馬臺山可不是克蒂亞花錢雇的,這種人想雇也雇不著。是他自告奮勇要陪著克蒂亞一起來的,當初克蒂亞也不好拒絕。
如今馬臺山繼續當保鏢已不合適,但克蒂亞也不想把關系鬧僵。養元谷和岡比斯庭還是合作關系呢,她與馬臺山更無翻臉的必要。
所以克蒂亞便說,接下來的行程與修士的身份無關,如果馬臺山還同道而行,那就是私人朋友。
話說到這個份上,馬臺山有點眼力就可以順勢告辭了,但他很會順桿爬,立刻表示愿意繼續陪同公主殿下參觀幾里國。
然后華真行就給了馬臺山也安排一頭駱駝。
雖然拜入養元谷門下是個意外,但克蒂亞的其他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離開碧空湖之后,她將參觀幾里國最早的、也是目前最大的農業生產基地。
那是班達市至夏爾市西郊的一大片區域,北至碧空湖風景區、南至瓦歌沙漠,西鄰國家公園,有非索河、班首河、班達河、斑尾河等四條河流穿過。
原非索港市現夏爾市之所以能存在,就因為境內有一條常年不斷流的非索河。而班達市能成為幾里國最重要的農業生產基地,也因為境內有三條河流。
班首河、班達河、斑尾河,在中下游的平原上雖是三條河流,但在西部高原中卻幾乎發源在同一片谷地里,從山脈間三個不同的坳口流出。
如今上游的班源河水庫已建成,總裝機容量為洛福根水電站的兩倍,是迄今為止幾里國境內規模最大的水利樞紐工程,一座水庫三道主壩,分別通往下游的三條河流。
非索河上游也建成了兩座階梯式水庫,但規模相對較小。
新聯盟解放班達市之后、尚未控制幾里國全境之前,就已在這一帶展開了大規模的農田水利建設,由墨大爺親自帶隊做的整體規劃,直至班源河水庫竣工后才算初步完成。
原先分散的種植園和農莊土地被重新整合,還將國家公園的范圍進行了重新劃定。這一帶修建了各級農田水利工程,才有了如今的大型農業生產基地。
去參觀這些農場照說可以坐越野車,但風自賓卻安排了一支駱駝隊,大家都騎著駱駝行走在原野上。雖是所謂的冬季,但氣候仍很溫暖,田野中一片翠綠。
克蒂亞很好奇為什么要騎駱駝參觀?風自賓笑著解釋,這其實是當地新開發的旅游項目,受到很多游客尤其是東國游客的歡迎,這些駱駝也是旅游公司養的。
普通游客來玩,頂多就是騎著駱駝在相對安全的地域轉一圈。克蒂亞這次來,風自賓就從旅游公司專門調了一支駱駝隊,讓公主殿下騎個盡興。
十年前克蒂亞曾來非索港狩獵,當時有一個車隊跟隨,但公主本人是騎馬的,可說是興師動眾且十分靡費。如今馬換成了單峰駝,人也只有他們五個,標準的輕騎簡行。
七頭駱駝五頭騎人,另外兩頭背東西,在田野中穿過。沿途所見的農場工人都很熱情地遠遠招手示意,途中還在某農莊食堂安排了一頓農家午飯。
下午繼續游覽,馬臺山突然問道:“這一帶都是國有大型農場嗎?聽說幾里國與東國合作最多,很多項目都是東國援建的,為什么沒有學東國當年的農業政策?”
羅柴德:“東國當年什么農業政策?”
馬臺山:“包產到戶啊,家族聯產承包責任制,每戶都分責任田。”同時以神念解釋了一番他所了解的情況,因為他就是在東國長大的。
崔婉赫搖頭道:“我們學不了,也沒法學。”
克蒂亞:“哦,為什么?”
這解釋起來就話長了,東國當年的農業政策,所謂的包產到戶雖不是什么先進的生產組織形式,但也有相當苛刻的實施前提。這些前提條件,甚至只有東國才具備。
一方面是傳統農業社會、足夠多的農業人口、分散的小農經濟;另一方面是經過了土地改革和社會革命,實現了土地集體所有制。
但想搞成分戶承包,還有更重要的基礎,就是假定所有的農業家庭都掌握了熟練的農耕技術、擁有已開墾好的熟田、交通運輸便利,其中最重要的是完善的農田水利體系。
東國有幾千年的農耕文明積淀才具備這樣的基礎,古代一直都有徭役制度,很大一部分徭役任務都是水利設施的修建與維護。
尤其是在新東國成立后,又用了幾十年時間,建立了相對完善的農田水利工程體系。
而這些前提條件,幾里國當年一律都不具備,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所以建設大規模的國有農場打造農業生產基地,培訓與雇傭農業工人,就是最適合的模式。
馬臺山又問道:“那么將來呢?你們可以不搞包產到戶,但是等條件成熟了,是否可以將這些土地私有,比如很多人都可以分到一片,那樣也許可以經營得更好。”
華真行嘆道:“有些事情只要邁出了第一步,趨勢就是不可逆的。羅醫生,你認為呢?”
羅柴德沒有直接回答,卻莫名道:“吞并資產最好的方式,就是發展與鼓勵金融。很多教科書上說,金融的職能是資源配置,卻不會說金融的目的就是資本集中。”
羅醫生只是講了一個道理。有一定發生概率的事件,只要基數足夠大,它則必然會發生,不是落在這個人頭上,就是落在另一個人頭上。
比如自然災害,比如意外事件,甚至就是一場病使人暫時喪失了勞動能力。誰能保證自已一輩子都不生病、乃至世世代代都不生病呢?
假設以分散的自耕農為基礎發展農業,土地為這些自耕農私有,會發生什么呢?也許一場天災之后,有的農戶就破產了!
哪怕九十九個人都能挺過去,只有一個人沒挺住,這種事情的發生也是一種必然。破產的另一個結果,就是失去土地。
再假設有另一個人,風自賓這樣的人,不斷收購破產者的土地,他就會漸漸擁有最大規模的土地,也就是最主要的農業生產資料。
這便是很多國家歷史上的土地兼并過程。
想要盡量避免這個過程,或許需要社會救濟制度。但社會救濟制度不是萬能的,且經常會失靈。當天災人禍發生時,往往也會伴隨秩序混亂,救濟失靈幾乎也成了一種必然。
還有一種合理合法的方式可以加速這個過程,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設法讓人們不斷增加負債。
增加負債最常見的方式,就是購買原本買不起的東西、承擔超出目前財富積累水平的消費,通過諸如分期按揭之類的借款。
負債的途徑不僅是消費領域,也可能是生產領域,比如提供更先進的生產工具、產量更高的種子、配套的農藥與化肥……
這些東西都是原本的農戶無力購買的,他們還沒有積累起這么多財富,所以也要輔以金融工具,讓他們以負債的方式去實現,鼓勵他們以土地作為貸款抵押。
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賦予了金融屬性,若有天災人禍的發生,債務違約便會大面積出現……除此之外還有更有效的手段。
大部分農產品的特殊屬性,使它們很難長期保存,必須在收獲季節短期內銷售,以便獲得收入償還到期債務。
就算有些保存期較長的主糧產品,倉儲也有額外的成本,且面臨更大的債務壓力。
假如控制了種子、化肥、農藥的供應渠道,又控制了產品的銷售市場,在適當的時機可一次性完成整體的收割,甚至故意發動一場戰亂都是有可能的。
比如短期內制造價格波動,提高種子、化肥、農藥、能源價格,壓低農產品價格,導致農戶出現債務違約,乃至失去貸款抵押品。
在這個過程中,“風自賓”們不僅售出了產品、得到了巨額利息收益,最終還占有了對方的資產。此類手段不僅能針對某戶農家,甚至也可以用來收割一個國家。
人類文明之所以出現,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們學會了延遲滿足,愿意在冬天播種,而等到秋天才收獲。
曾經的幾里國,很多人之所以生活在絕望中,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通過努力去創造財富的機會,越想掙扎迎來的卻是更深的絕望。
新聯盟以及新幾里國的出現,所做的一切就是給了人們可以通過努力去改變世界、改善自身的機會,從而逐步去完成積累。
但是人性的另一面,假如可以尚未努力就能提前享有,又有多少人能抗拒這種誘惑呢?在沒有積累的情況下,就將未來抵押了出去,這是一種新的游戲。
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一旦開始,趨勢就會越來越得到強化,最后土地都會集中到風自賓這樣一類人手里。
這樣一類人要的只是壟斷資源,種什么利潤最高便種植什么,假如農產品耕作沒有收益或者收益達不到預期,就會拿土地去做別的用處。
那么失去土地的流民又會怎樣?他們再度成為可利用程度不同的預備勞動力資源,現代有個詞叫“人礦”,從人變成了某種意義的礦。
當年的幾里國就是這樣,由于沒有水利體系,適合大規模開發的耕地都集中在有天然灌既條件的區域,被各大勢力占據,比如莫里森種植園。
莫里森種植園的主要作物是什么呢?專供海外市場油棕與咖啡豆,邊緣地帶則種植了大量的牧草。他們有足夠的財富養活自已與打手,饑荒時代反倒是繼續占有資源的好機會。
假如這個過程發生了,幾里國恐將重回莫里森種植園的那個時代,難道要等待下一個新聯盟的出現,掀了桌子再重來嗎?
而新聯盟的出現,并不是必然會發生的事件!有人說歷史有必然性,假如沒有新聯盟,也會有類似的新組織、新陣線的出現,這是對歷史唯物主義的誤解。
因為在現實的歷史中,無數的部族與國度文明并沒有等來救贖,而是因為種種原因走向了消亡。比如華真行曾到訪的神隱之國,那里也曾存在一個獨立的文明。
馬臺山提到了東國的例子,東國的分戶承包制度曾經穩定存在了很多年,其根本的原因,就是當時的農業用地,并沒有成為金融產品標的物。
土地只是分配給農戶的生產資料,是集體產權,農戶家庭只能使用卻不能將其出售。
很多農戶家庭因為蓋房子、結婚、看病等原因負債,哪怕種地的收益很低,哪怕通過去城市里打工去增加收入,也無法直接出售承包的土地產權……
羅柴德只說了半截話,并沒有展開講具體的過程,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位當年在非索港救死扶傷的羅醫生,如今已經是一位成功的精英投資家,對這種事情是再明白不過了。
崔婉赫不希望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趕緊打圓場道:“幾里國的情況不太一樣,農業發展宗旨主要是保障民生安全。”
馬臺山卻仍然對剛才的話題感興趣,繼續追問道:“那么歡想特邦呢,據我所知,那里所有的土地包括各種資產,都完全屬于歡想實業。
而歡想實業只屬于風自賓勛爵一個人,甚至沒有別的股東。這是不是羅柴德勛爵剛才講的資本集中,而且是最終極的形態呢?”
這回是羅柴德打圓場了,他趕緊擺手道:“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風自賓勛爵并沒有奪走任何人的東西,而是自已創造了一切。”
這句話好像也對,華真行以風自賓的名義買下的土地,包括最早的農墾區,其實都是無人居住的荒原。如今的歡想特邦,絕大部分面積仍是荒原。
那里只有雨季的洪水、旱季的枯草,沒有一個村落,也沒有一條常年河流。如今這一切,都是歡想實業從無到有全新的打造,并不是從別人手里奪來的。
不料風自賓本人卻搖頭道:“豪斯先生說得對,這就是資本集中的終極形態。
歡想特邦不是我一個人建設的,歡想實業也不是我一個人打造的。但所有土地和資產只屬于我一個人,至少名義上屬于我。”
羅柴德又打岔道:“老弟,歡想實業如今這種股權結構完全沒必要,你只要擁有控制權就行。你有沒有想過上市融資,那一定是近幾十年來世界資本市場最重大的事件。
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正式上市的那一天,你只要有意向,第一輪估值就會是天文數字。等到正式上市,你片刻之間擁有的財富,就會超出世人的想象。
哪怕你現在已經很錢,但那只是每年生產春容丹積攢的利潤。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你的資產,將遠遠超過如今,而且隨時可以變現。”
克蒂亞小聲插了一句:“羅醫生說得對。”
“對個屁!”風自賓居然爆了一句粗口,又看著遠方的田野道:“人們愿意購買歡想實業的股票,是認可這家企業創造價值的能力,書上就是這么說的吧?
假如他們只是想炒作差價,則毫無意義,也不創造任何東西。但假如他們期待的是未來的分紅獲利,難道就真的創造了什么嗎?
有人讓他們相信,或者他們自已相信,只要將錢放在正確的地方,就可以自動生出錢來。這只需要眼光足夠準確,做出正確的選擇就行了,不需要再付出任何勞動。
假如我在敲響交易所鐘聲的那一刻,就能擁有遠超出現有資產的財富,請問是我本人真的創造了這些財富嗎?
我只說一個事實,假如養元谷一聲令下,讓全體弟子撤出春容丹生產部門,歡想實業將無法生產出哪怕一粒春容丹!”
羅柴德解釋道:“公主殿下說的,與你說的不是一個意思,而是指在現實中,這種情況真的會發生。”
風自賓:“現實中曾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事情,如果都是對的,新聯盟為何要改變舊幾里國?”
馬臺山卻總能抓住重點不讓話題跑偏,他又執著地追問道:“風自賓勛爵,您方才說只要養元谷一聲令下,讓所有弟子退出春容丹生產部門,歡想實業就生產不出一枚春容丹!
假如真是這樣,羅柴德勛爵的建議更需要考慮。您可以給這批養元師股份,讓他們能分享歡想實業的收益,將彼此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才是留住他們的最好方式。
如今世界上最成功的大企業集團,幾乎都是這么做的。歡想實業要想獲得更大的成功,保證長遠的發展,恐怕也必須要這樣做。”
風自賓看了馬臺山一眼,并沒有直接回答,話鋒一轉,居然講了一個似是現代寓言的故事——
“有那么一個國家,與歡想特邦一樣地廣人稀,卻比歡想特邦要大得多。曾經有人發動了一場革命,口號是讓所有人都成為國家真正的主人。
具體的措施很有創意,以該國的所有國有資產組建一家公司,實施股份化。該國當時有三百多萬人口,那就分成三百多萬股,每人一股。
然后革命成功了,因為這得到了大部分國民的歡迎。
成功之后會怎樣呢?拿到這個股份就等于擁有這個國家了嗎?或者說就意味著人們什么都不必做,然后就能分享紅利?
資產之所以有價值,因為它既是生產資料又是勞動對象,價值是在生產活動中取得的,那么讓誰去生產呢?假如這三百萬人從此不事生產,那么他們還能得到什么?
假如他們能夠得到紅利,那也是在分享這個生產者所創造的價值。想讓這個國家發展繁榮,需要的終究還是勞動者付出的努力。
倒是還有一個短期收益方式,那就是把國有資產全部變賣,收入大家都給分了,每人或多或少可能都會得到一筆錢。
這樣卻有兩個問題,第一是以什么價格賣給什么人呢,誰又能將這些資產買下?第二是將資產全部出售之后,空殼公司的股份又有什么意義?
于是有聰明人就想到了更好的辦法,這個國家還有一些資源,比如礦產,包括煤礦、銅礦、稀土礦。
請國外公司帶設備、修道路、雇工人來開礦,然后將礦石賣出去,這樣全體國民就可以分享收益了。
如此貌似確實能分享收益,但是還不夠,不足以支撐人們心目中的美好生活,這時人們又會想到什么?
虛擬的股份既然是一種個人資產,它就是可以交易與轉讓的。于是到了下一次所謂的大選時,所有的候選人都提出自已的競選政策,就是人們手中的股份可以上市交易。
不支持這種政策的人,是無法當選的。因為人們無論打不打算出售股份,都不介意擁有出售它的權利,都會希望有所謂高位拋售、低位買回的機會。
上市之后的結果,相信你們每個人都能猜到。所有的資產都是需要經營的,具體的經營者,想讓它虧損比想讓它盈利要簡單得多,沒有收益的股份就相當于廢紙。
所以它真的跌到了廢紙價,被一路拋售,又被人輕而易舉蒂大量收購。
然后這個龐大公司的優質資產被分拆出售,落到了各私人財團手中,到了這個階段,原先的設計已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這只是一個故事,我不知道現實中究竟有沒有這樣的國家。但我們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推演,假如這種股份并沒有上市交易,但它是否可以繼承呢?
若是不能繼承,則失去了意義。若是可以繼承,這戶人家有兩個子女,那戶人家只有一個子女,他們繼承的股本份額相差一倍,這是否又是真正的公平?”
這個故事多少有點荒誕,克蒂亞卻越聽越感興趣,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插話道:“如果換一種形式呢?
股份不可交易轉讓也不可繼承,股份總額根據人口總額隨時變動,有多少公民就分成多少股份,所有公民都隨時享有一股。”
風自賓笑了:“好主意啊,好餿的主意!”
克蒂亞居然沒有生氣,隨即也意識到方才那個建議的荒誕,騎在駱駝上也撫額笑道:“勛爵先生,我是被你那個荒誕的故事給帶偏了。
假如事情就是建立在一個荒誕的邏輯前提下,怎么討論都跳不出這個荒誕的框架。這件事的本身,又回到了如何建立社會福利保障體系的問題,這里卻用了最不靠譜的方式。”
崔婉赫又適時插話道:“我們認為,一個更好的世界,是成功者的存在,能讓人們看到努力的希望,而不是努力無用的絕望,更非不必努力的幻象。”
羅柴德問道:“那前人的積累呢?”
崔婉赫:“那是可以更好努力的條件,讓人們能夠在更好的基礎上去努力,從而創造與得到更多。當然了,這世上也有不想努力的人,都是個人的選擇。
所以風自賓先生的意思,有些東西不應該瓜分歸哪個私人所有。比如歡想實業,比如歡想特邦。
所謂的平等,不是也不可能是絕對意義上的均分,只能是規則上的盡量公平。人們早已明白,有些東西不能私有并繼承,比如官位。
現代社會中的官職,早已不能由私人繼承,但還有更多的東西,仍然是私有并繼承的,有些是可以的,但有些卻不應該……”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鍥而不舍的馬臺山打斷道:“風自賓勛爵,您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風自賓笑道:“方才公主殿下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羅醫生提了一個建議,理由是這樣可以給我帶來更多的財富。
而你又告訴我,如今世上最成功的大企業集團都是這么做的。歡想實業要想獲得更大的成功、保證長遠的發展,也必須要這樣做。
可我為什么一定要遵守這樣的財富邏輯呢?為什么一定要在這樣邏輯框架下討論問題呢?假如走進你設定好的框架中,就等于認同了你說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可是我為什么一定要跳進去呢,去追求他們所認為的追求?我根本就不在乎個人能擁有多少財富,豪斯先生身為大神術師,此生所求恐怕主要也不在于此吧?
假如剛才那個故事太過荒誕,那么我就講眼前的現實吧。這次來我們也經過了新田鎮,歡想特邦最早建立的市鎮,你看見那里的家庭式居民區了嗎?
這里不缺地,所以家家戶戶后面都有一塊空地,沒有修院墻,但可以自已做籬笆扎起來,面積也不大,只有九十平方米。
大多數人家都用來種蔬菜了,各種蔬菜。這里的氣候條件很好,很多蔬菜都能常年生長,一年四季想做飯的時候,都可以到后院掐一把新鮮的嫩菜。
假如哪天想換換口味,左鄰右舍也可以交換不同的菜,總之就在那個生活區里,只要當地能種的蔬菜,你幾乎都能找到。
那里的居民幾乎都是東國人,東國人的飲食應該是世上最為豐富的,有條件可以做出各種菜式來,也是世界上人均蔬菜消耗量最多的。
這是多么大的需求?而歡想實業自已也有蔬菜基地,假如按照你方才的邏輯,怎么能允許這種情況存在,這要少賣多少菜、少賺多少錢?
更何況生活區就是歡想實業自建的,包括住房,也包括后院可以種菜的空地,都是歡想實業提供給居民的,這不是跟自家的買賣為難嗎?
還有更聰明的人,會說出另一番道理。分戶庭院式種菜,其效率遠不及規模化的現代蔬菜生產基地,還浪費了人們大量的精力。
與其如此,不如讓人們將精力用在能創造更多價值的工作上,節約出更有效率的勞動時間,蔬菜供應就交給現代化的生產基地吧。
這有沒有道理?假如就按照這樣的敘事邏輯,簡直太特么有道理了!
但是我要告訴你,在自己后院空地上種菜并非一種強制性的勞動,而是工作之余的一種休閑,一種生活情趣,甚至是享受生活的一種方式。
不同的人會種不同的蔬菜,也有省事的人不種菜,種一些花木和果樹,還有人干脆就把那兒改建成茶棚,或者雨天也可以搞燒烤聚餐的涼亭。
有不少居民就是養元師,種了金線竹一類的靈植,今年還有種五花谷和純元豆的,平日以法力培育。
這世上一切生產活動的目的是什么?若答桉就是為了滿足人們的精神與物質需求,那么這就是一種很多的方式。
假如你認為是為了滿足某個集團、某一類人,永無止境的資本增值沖動,那么你可能就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至少不會主動給他們創造這樣的條件。”
馬臺山滴咕道:“到哪里都喜歡種菜,小農習慣。”
風自賓也不生氣,只是笑道:“我有一位長輩,就有嚴重的自然自適小農思想,而我受他的影響很深。”
崔婉赫:“凈塵羅法陣中,哪怕種個蘿卜都賊好吃。”
克蒂亞:“聽著我都很向往了。”
羅柴德:“您不是有拉肯大花園嗎?”
馬臺山又頑固地將話題扳了回來:“就不說種菜的事了,按照崔女士剛才的說法,勛爵先生的話也充滿了矛盾。
您擁有歡想特邦的一切,那么對其他人來說是否不公平呢?假如您是成功者,愛他人的努力是無用的,因為無論他們怎樣努力,都不可能成為另一個你。”
風自賓點頭道:“你說得非常對啊!從一開始我就承認,這就是資本集中的終極形態的展示,我就是一個反面的典型。
事物發展到極致,就會走到難以為繼,就會走向自我否定。你看到了矛盾,我本人身上就集中了所有的矛盾。
但我從未拿過歡想實業一分錢的分紅,以前沒有今后也不會,所有的收入和利潤,都用在歡想實業與歡想特邦身上,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反面典型。
我的所有資產,實際上是歡想實業、歡想特邦公有的、共用的。但這世上有各種對公有制的攻擊與批判,我取了個巧不必去辯駁,因為它還是私有的形式。
如果有人想攻訐我個人,我則從不私取。如果有人想批判公有制度,而它卻是私有的,且是私有的極致,在法律意義上是嚴格的私有。
所以人們就不要再以私有化的名義,去瓜分侵吞原本就是我私有的資產。我不僅是事實上的所有者,也是名義上的象征,展示給世人的矛盾。”
克蒂亞有些聽傻了,羅柴德卻小聲道:“老弟,你玩得真大,也玩得真嗨呀!”
馬臺山皺眉道:“我能否聽出另外一層意思,就是在歡想特邦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允許擁有個人資產?”
風自賓搖頭道:“這可不像一位大成修士說得話,請不要有意誤導。我們鼓勵所有人創造和擁有個人財富,比如賺多少錢、攢多少東西,都是他們自已的。
如果父輩努力,子孫就可以要么過得更舒服一些,還可以有更好的條件去創造更多。
但是在歡想特邦,歡想實業的資產是不可再私有并分割的,它是所有人可以通過自身努力去獲得一切的保障。
至于每個人能得到多少,我也不清楚。就像幾里國推廣養元術,也有大部分人終生無法成為養元師。但他們至少擁有了得到傳授的機會,堅持修煉同樣可以延年益壽。
至于我風自賓,并不以這個身份取歡想實業一脛毛。你也曾是東國人,應該聽得懂這個典故。”
馬臺山:“可是這樣一個歡想特邦,真的能夠永遠維持下去嗎?”
風自賓笑出了聲:“我做不了世上所有的事情,每個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已。我只是展示了有這樣一個世界的存在,未來會怎樣,那是未來人的選擇。
這就像養元谷中的導師,不可能代替弟子去修行。但只要我還活著,就會盡量做好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包括諸位已經看到的這些。”
馬臺山:“但你有沒有想過,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你這個人的身上,假如你不在了呢?”
華真行扭頭看著馬臺山道:“我方才已經回答了,但假如你是另外一種意思,我也有所預料并有所準備。曾有人想刺殺我,難道豪斯先生也打算動手嗎?”
此言一出,其他幾人都不由變了臉色,馬臺山悚然一驚,趕緊擺手道:“沒有,沒有,勛爵先生可不要開這種玩笑!”
風自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繼續參觀吧,前面還有更有趣的東西。”看歡想世界請瀏覽m.shuhaiwu/wapbook/54501.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