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大家不相信某些大利好的消息。
而是關注大食商行的人太多,畢竟這天下有太多人在大食商行上投了錢,因而,隔三差五就有人鼓吹會有利好。
于是這樣的消息聽得多了,大家也就麻木了。
大家漸漸發現,絕大多數利好,不過是有人故意吹噓出來,因而痛罵者不計其數。
哪怕是那些消息靈通之人,也覺得許多的消息不甚可靠。
何況這大食商行價值億貫,這在此時的人心目之中,已是完全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要知道,整個大唐,也不過千萬戶的人口!這一個大食商行,若是分發下去,豈不是可讓每戶人家得十貫錢?
此時,人們尚且還不知什么叫泡沫。
因而覺得這里頭有諸多不合理的地方,價值太高了,這不是還沒盈利嗎?
就在眾說紛紜之際。
宮中卻已被這個可怕的消息震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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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李世民正為調兵遣將的事焦頭爛額。
而三省一閣以及七部的官員也正在太極宮里彼此撕扯。
涉及到了錢,總是不容易達成一致的。
何況還是調這么多的兵!
于是房玄齡出了一個主意,他上奏道:“陛下,十萬唐軍一旦出關,將來如何輪替?”
這也是一個問題,而且顯然并不是一個小問題!
殿中的許多人,其實一直都在故意忽視這個問題。
可現在,房玄齡還是提了出來。
李世民頷首,卻沒有吭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也是十分棘手的事。
這不是讓將士們駐守去玉門關。
駐守玉門關這等偏僻的地方,就已經很頭痛了,多少將士去了玉門關,十年都不能回來!
畢竟這來回,便有一年之久,朝廷也不可能花費大量的給養,不斷的進行輪換。
可此次乃是駐守波斯,雖然有了鐵路,可畢竟鐵路還未修到,到了高昌之后,便需穿越戈壁和沙漠,路途遙遠,若是大軍往返,沒有一年半載也無法做到。
這就意味著,許多的將士,運氣若是好,十年可以輪替,若是運氣不好呢?
那么……可能就是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朝廷諸公,一直都在忽視這個問題,是因為大家想好了,先將人派去了再說。
至于能不能回,則是另外的問題。
可問題就在于,一旦將士們將來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回來,是否會嘩變,又或者有其他的想法,這就未必了。
李世民看向房玄齡,本來大家的念頭是走一步看一步,可現在房玄齡既然開了口,那么這個問題就無法忽視了!
李世民道:“房卿有何想法?”
“實在不成,就命家眷們同行吧。”房玄齡道:“家眷隨軍,將士們心里也安定一些。”
“這十萬大軍已是讓人焦頭爛額,若是再帶上數十萬家眷,這國庫如何負擔?何況,若是家眷跟了去,只怕將來,將士們要生變故。”
說話之人正是杜如晦,他邊說邊搖搖頭,認為此舉過于冒險。
群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棘手。
李世民也沉吟著,不說話。
顯然,這事是一個取舍的問題,若是直接讓將士去,實在過于殘忍。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詩詞雖然現在還未出現,卻也道盡了許多離家之人的凄涼。
若是朝廷這般對待這些將士,難免這些駐守在波斯的將士心生怨憤。
李世民嘆息道:“天下過于廣袤,朝廷能控制的疆土,又有幾何呢?”
他說出這番話,似乎早沒了當年的躊躇滿志。
若是年輕的時候,他一定滿腔熱血,覺得自己開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可現在,當疆土不斷的變大,卻發現力不從心起來。
治理是需要成本的,而這個成本,已經超出了當下的生產力,那么便出現了巨大的問題。
李世民抬頭,往其他人的臉上掃了一眼,道:“諸卿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房玄齡則是想了想道:“陛下,其實陳家倒是有一個主意。”
李世民看向房玄齡,隨即目光落在了遂安公主的身上。
遂安公主乃是鸞閣令,朝議是少不了她的,只是房玄齡提出了關于陳家的事,李世民第一個反應就是,既然是陳家的主意,為何遂安公主不來奏報?
李世民隨口便道:“什么主意?”
房玄齡道:“陳家說,若是準許將士們帶家眷去,陳家便可在唐軍在波斯、大食等駐地上,開辦一些產業,而后招募將士們的家眷!如此一來,將士們安心在軍中效力,沐休時也可見到女眷,他們有餉金,而他們的家眷也有一份薪俸,這樣的話,日子會寬裕一些。”
李世民聽罷,頓時明白了什么意思。
若是如此,似乎將士們帶著家眷前去那萬里之外,只怕會安心一些,就不會有太多的怨言了。
除此之外,家眷們也多了一份薪水,這些將士,手頭也可寬裕,心也定一些。
當然,李世民所沒有考慮到的是,大食商行在各地依舊缺人手,哪怕是這些家眷,他們也是樂于招募的。
李世民隨即便看向遂安公主道:“秀榮知道此事嗎?為何此前不報?”
遂安公主便道:“陛下,兒臣畢竟是陳家人,此事理應避嫌。”
李世民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便道:“此事,尚書省擬一份章程吧。這大食商行,攤子鋪得太大了,現在又要養著數十萬的家眷,據朕所知,他們一年下來,利潤才十幾萬貫呢,就這么點利潤……”
說著,他無聲地搖搖頭。
十幾萬貫的利潤,其實是不小的。
可若是十幾萬貫的利潤,配上那上億貫的市值,還有每年數千萬貫的開銷,這怎么看,都像是倒貼。
可現在,似乎大食商行一點也不為他那雪上加霜的財務問題而擔心,甚至像是又手癢了,又想要花錢了呢。
殿中群臣聽罷,心里也不禁苦笑,是啊……這樣算下來,大食商行養著這么多人,每年的開銷,只怕又不知要多多少!
這消息若是傳出去,這股價不是還得跌?不成了,這股價怕是要扛不住了,回去還是趕緊的賣了了事吧。
正在此時,銀臺卻有人來了。
張千就站在李世民的旁邊,他眼睛尖,于是忙是下殿,隨即,銀臺的宦官將一份奏報送到張千的手里。
張千便又忙入殿,道:“陛下,銀臺送來了波斯和天竺來的奏報。”
波斯和天竺……
李世民尚無反應。
這群臣卻是嘩然,彼此之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我看……可能是壞消息……”
眾人對此是極擔憂的,畢竟不少人的家當,都丟在了大食商行的上頭。
李世民意動,隨即道:“天竺又送來了國書?”
按理來說,天竺和大唐早已斷絕了往來,即便是國書,當初也是從泥婆羅國轉交來的。
因而,這在李世民看來,是十分蹊蹺的事。
張千低頭,也覺得有些詫異,他期期艾艾的道:“這天竺來的奏報,乃是王玄策所書。”
他捏著封皮,也覺得不可思議。
“王玄策是誰?”李世民皺了皺眉,大惑不解。
群臣也都是一頭霧水。
這個人……聞所未聞,顯然是個小人物。自然是入不得朝中諸公的法眼,說難聽一些,這個人連上奏的資格都沒有。
倒是有人似乎對此有些模糊的印象:“陛下,此人從前好像是在右衛率中任校尉,此后調入了大食商行。”
李世民噢了一聲,便對張千道:“先取此奏來朕看看。”
張千不敢怠慢,忙是將奏疏奉上。
李世民低頭一看,頓時無語。
群臣一個個瞪大著眼睛看著李世民,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李世民四顧左右,口里道:“這王玄策,可曾立過什么戰功?”
這個問題有點突然。
這一下子的,卻將兵部尚書李靖難住了。
李靖一聲不吭,按理來說,他乃軍中大將,又任兵部尚書,但凡是軍中稍有一些功勞的人,他多少有些印象吧!
于是他此時不得不尷尬地道:“臣在兵部,不曾聽聞此人……想來……想來……未立過寸功吧。”
“這便奇怪了。”李世民喃喃自語,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
一個從前沒立過什么功勞,聲名不顯的人,可從這奏疏里來看,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李世民隨即道:“來人,查一查這王玄策。”
眾臣個個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看著李世民。
他們顯然不太明白,李世民為何對這么一個人,如此的有興致。
張千自是不敢遲疑,連忙去查,倒是很快有了消息!
而奏報的結果,和李靖沒有什么出入。
張千道:“陛下,這王玄策,此前不過是做過一個小小的縣令,此后調入了衛率之中,履歷之中,并沒有什么出彩之處,便是做縣令時,評價也只是中等而已,似乎……不是什么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