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北陸奧某處山中。
狼神睜開眼睛,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在睡夢中。
“居然是你啊。”他對著眼前那飄滿河燈的河面說道,“你還和以前一樣喜歡搞這些排場。”
食夢貘乘著畫舫,順流而下,來到山太郎面前。
“我也沒想到你會躲在這種與世隔絕的深山里。”
“也不算與世隔絕啦。”狼神晃了晃腦袋,“至少郵政系統還是可以把包裹送到這里來的,雖然半個月才送一次,但對我已經足夠了。”
“難道你真的在看人類的小說?”食夢貘大驚,“你變了,山太郎。”
本來還在晃腦袋的白色巨狼一下子僵住了:“誒?你、你從哪里知道那個名字的?”
“大狐貍現在的男寵直接告訴我的。”
巨狼哈哈大笑:“男寵?你真的這樣想嗎?小看他你會吃虧的哦。”
“看起來,你對他印象還不錯?”食夢貘盯著巨狼,眼里沒有笑意。
“還行吧,雖然喜歡打斷別人說話,沒有禮貌,還喜歡給人亂起名字,但總的來說,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所以來就只是要嘲笑我被人類起了個山太郎做名字嗎?”
“當然不是。我是來告訴你,我發現了讓神秘回潮的辦法。”食夢貘嚴肅的看著山太郎。
山太郎皺眉:“你找到了讓蘇聯下決心發動進攻的辦法?”
“什么?”食夢貘皺起眉頭,“什么蘇聯?”
“超級大國,鐵幕另一邊的另一極,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那你要如何引發核大戰毀滅人類文明讓神秘回潮?”
食夢貘:“你在說什么啊?”
山太郎:“你才是在說什么,這么多年了你居然完全沒有去了解人類社會?”
“我當然有了解,我還和不少人類女性生下了后代,但我沒了解什么蘇聯。”
山太郎:“不是吧?人類的國際社會很有趣的,而且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一些外國妖怪活動的痕跡呢。”
“不說這些了。”食夢貘晃了晃鼻子,“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來,把人類世界攪個天翻地覆?”
“不要。”山太郎果斷拒絕。
“為什么啊?”
“因為在我看來,人類世界必然會滅亡的,我們只要等著就好了。你看我在這個山里,盡可能的不消耗妖力,過得很愜意,等人類滅亡了,我在回去接收他們的世界就好了。不過那時候,這土地大概已經一片廢墟。”
食夢貘盯著山太郎看了幾秒,點頭:“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只好一個人干了。”
“祝你好運。”
和馬這邊。
之后桐生道場一行又在這山里呆了一周多。
騷尼音樂是包了三周,錢都給完了,不住白不住。
反正和馬知道這細菌怎么回事,根本都沒在怕的。
說到底,用細菌為載體的生物武器過于弱雞,當年那是沒有抗生素,對付細菌什么的只能靠血清,血清這玩意制備、儲存和使用都很麻煩,所以細菌武器才有那么點實戰意義。
然而二戰時代美國人率先開始量產盤尼西林,細菌武器的意義一下子就跌停了。
朝鮮戰爭的時候美國還對志愿軍用細菌武器,當時中國盤尼西林產能很小,理論上講應該會有效,結果志愿軍發現了細菌戰之后,開展了反細菌戰活動,愣是靠提倡洗手、喝開水之類的辦法,把細菌武器的效果給遏止住了。
所以和馬根本沒在怕,反正自己抗生素不過敏,這種從土里挖出來的過時的細菌武器大概也沒有什么耐藥性。
之前會死那么多人,單純就是這山溝地方沒準備大量抗生素。
和馬其實很驚訝,他上輩子剛畢業那會兒,為了省錢租過一段時間城鄉結合部的房子,看病全靠村里那不知道有沒有執照的赤腳醫生,那醫生就是不管啥病先給你懟抗生素。
按和馬的理解,這種鄉下不一定有正規的醫生,但抗生素管夠。
鬼知道日本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樣,現在溫泉街肯定不缺抗生素了,和馬也就沒啥顧慮,帶著徒弟們和妹妹就繼續住著,每天早上晨練結束就上山泡溫泉,晚上回來玩游戲看書,快樂得很。
騷尼音樂的人則沒有和馬這種閑情逸致,他們可能都比較擔心繼續逗留染病,然后請假影響工作,封鎖結束就先走了。
來溫泉街游玩的其他游客也差不多是封鎖結束就立刻離開,誰也不想在這種死了一票人的疫區呆著。
結果就是八月還沒到,本來是旅游旺季的溫泉街變得門可羅雀。
不過陸上自衛隊和東京來的生物學專家們還駐扎在溫泉街附近,他們會到溫泉街吃飯消費啥的,應該能彌補當地人一些損失。
7月24日早上,和馬照例晨練完了,準備拉上美加子她們一起去山上泡溫泉,卻被人在旅館正門攔住了。
是上次來找他的那個CIA干員:“桐生和馬,現在有時間嗎?”
和馬扭頭看了眼背了一包玩水的玩具的美加子。
美加子:“啊,我突然想喝牛奶,去買一盒先,和馬你要嗎?”
“幫我也帶一盒。”
“了解!”美加子沖和馬敬禮,轉身往回跑。
日南里菜正好拎著折疊起來的躺椅從里面出來,看到美加子便疑惑的問:“怎么了?不上山嗎?”
美加子拉起日南里菜,拽著她回去了。
和馬看著美國人,回憶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后說:“史密斯先生?有一周多沒見了吧?到里面坐會兒?”
“不,不用。”史密斯擺了擺手,“我是來跟您道別的,桐生先生。CIA在這里的任務結束了。”
和馬:“這樣啊。可是為什么來跟我道別?我只是個在這邊享樂虛度光陰的大學生而已啊。”
史密斯沒回答,盯著和馬看了很久,才重重的嘆了口氣:“我想我問你你也不會開口吧。”
“那要看你問什么了。”和馬兩手一攤,“一般來講只要不問我徒弟的三圍之類的私密資料,我都是樂意配合的。”
史密斯盯著和馬,緩緩把手伸進風衣里面,看起來就像是要拔槍一樣。
和馬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繃緊了神經就等史密斯發難。
結果史密斯掏出一張綠票——也就是美金。
他捏著美金的下緣,像球場上裁判展示紅牌那樣對和馬展示這張美金。
和馬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史密斯咋舌,掏出錢包把美金放了回去。
和馬:“你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呢?那張美金有什么嗎?”
史密斯:“別在意。看起來你是真的不知道。”
和馬:“知道什么?全視之眼和共濟會嗎?還有圣殿騎士?”
史密斯像是中了石化魔法一樣停下動作,看著和馬。
和馬也皺起眉頭:“呃,不會吧?我瞎說的。
“再說了,美元上的全視之眼一直是熱門的都市傳說。
“共濟會建立美國啦,圣殿騎士找到了所羅門王的寶藏并且把他偷運到美國啦,都是老生常談的東西,就和羅斯威爾事件以及51區一樣。”
史密斯對和馬咧嘴笑了笑:“是啊,還有英國的麥田怪圈,秘魯的納斯卡地畫,都是現在熱門的都市傳說。”
和馬:“別忘了尼斯湖水怪和百慕大。”
“對,還有尼斯湖水怪和百慕大。”史密斯頓了頓,盯著和馬的雙眼,毫無預兆的說,“但是,如果這些其實都是真的呢?”
和馬哈哈大笑:“那我肯定首先去找野槌蛇啊。”
日本人對野槌蛇的熱衷,世人皆知。
只要傳出目擊野槌蛇的情報,大量的愛好者就會聞風而至,滿山篇野的找。
史密斯也笑了:“說得也是。野槌蛇,哈哈,野槌蛇。”
他把剛剛那張美金收進錢包,再把錢包塞進風衣的內袋。
“那么,告辭了,桐生先生。”
和馬皺著眉頭:“你跑來就為了跟我閑扯這些?”
“這可不是閑扯。”史密斯看著和馬,斟酌了一下,“你被把自己印在美元上的這個組織盯上了。”
和馬:“美聯儲盯上我干嘛?”
史密斯兩手一攤:“我不知道啊,也許你可以親自問問他們。我本來還希望你能告訴我一點這神秘的幕后組織的情報呢。”
和馬:“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調查一個把自己的標志印到美元上的機構?你不是美國人嗎?那機構應該是你的老板吧?”
“因為好奇心。”史密斯聳肩,“我原本以為我生活的世界已經夠隱秘了,沒想到還有更加隱秘的存在,作為一個情報員,會好奇也很正常吧?”
和馬點頭:“可以理解。”
“其實我個人倒是對桐生先生你也很好奇,我總覺得那位赤西小姐的病情,不是晚上玩瘋了淋雨那么簡單呢。”
和馬:“赤西小姐的事情,我非常遺憾,之后我會經常去看望她,也會盡我所能幫助她的父母。”
和馬只是說說場面話,他才不想去看望殺人犯的父母。
當然這里說這些主要是為了跟史密斯裝傻。
史密斯似笑非笑的盯著和馬看了幾秒,搖搖頭:“告辭了。”
他轉身向旅館大門走去。
和馬一直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史密斯的背影。
到了旅館外,史密斯對在旅館外靠著車門抽煙的李做了個手勢,然后兩人一起上車。
上了車之后,史密斯就盯著車上安裝的衛星電話。
在沒有手機的現在,車載衛星電話是最先進的移動通訊裝置了。
史密斯的車改裝過,整個車頂被改造成了一整塊的天線。
衛星電話沒有響。
史密斯本來以為自己提醒桐生要注意那些用全視之眼當作標志的人之后,自己會得到個警告什么的。
他希望籍此再次和這個隱藏在幕后的組織建立聯絡。
然而他的期望落空了。
要么那些人沒有史密斯想象的那么強大,不知道史密斯這個小小的背叛行為。
要么他們對此就根本不在乎。
那天晚上的那次聯絡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絡過史密斯。
這讓史密斯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遠東局最好的特工之一,遲早會在CIA身居高位,說不定還能當上CIA局長,以幕僚的身份坐到總統面前。
可是現在,經驗豐富功勛卓著的史密斯被使喚去接了個從黑鳥上跳下來的猛男,然后就扔在了一邊。
他們甚至沒有讓史密斯參加一周前對KGB特工的追捕。
那幾天整個遠東局就像個被捅了的馬蜂窩,人人忙得連軸轉,史密斯卻被扔在這個山溝溝里監督日本人慢條斯理處理細菌。
史密斯坐在車里,點了根煙,不耐煩的抽著。
坐在副駕駛的李打開車窗,讓空氣流通,同時不解的看著史密斯:“你這是怎么了?看起來就像個鬧別扭的小孩。”
“稍微有點不痛快。”
李聳了聳肩,又問:“我們在等什么?難道不應該趕快離開這里返回東京嗎?雖然我個人很想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多度個幾天假,但我們畢竟拿著納稅人開的工資呢。”
史密斯呼出一大口煙,彈了彈煙灰。
正好這時候和馬領著好幾個姑娘從旅館里出來,往山上去了。
李嘟囔了一句:“瞧瞧那家伙,真希望他腰受得了。”
史密斯也看著桐生一行,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通往山頂的石階路上。
他把煙按滅在車載煙灰缸里,最后看了眼衛星電話,這才發動了車子,在停車場上繞了個圈,沿著長長的坡道下山去了。
福祉科技總部,社長合川法隆的辦公室。
這房間與其說像是一個新銳科技產品公司社長的辦公室,不如說更像個神棍的收藏品室。
辦公室地板上攤著一張完整的熊皮做地毯,墻壁上則掛著各種充滿南美洲叢林風味的盾牌和面具。
印度買來的熏香爐放在墻角,縷縷青煙從香爐中冒出。
合川法隆坐在大辦公桌后,他背后的墻壁上掛著不知道真假的獅子頭裝飾。
他看著面前的來訪者,把剛剛拿到的名片扔在桌上。
“重弘元司先生,我能問一下你怎么通過的我的守衛嗎?”
“只是讓他們稍微做了一下白日夢罷了。”
合川法隆一下子表情就變了,從剛剛那副居高臨下俯視的表情,變成了平易近人的營業微笑:“所以……您是妖怪?還是神仙?”
“看起來你不是第一次見到非人之物了啊。”重弘元司咧嘴笑了笑,“那就好辦多了。我還以為我需要展現一下我的能力呢。”
“如果能展現一下當然更好。不過我也知道現在神秘衰退,你們要謹慎的使用力量,所以不必強求。您只需要告訴我……”合川法隆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水木茂所做的妖怪圖鑒,“您是這里面哪一位。”
重弘元司盯著圖鑒封皮上著者水木茂的名字看了幾秒,才說道:“我是食夢貘,是支配夢境的妖怪。”
合川法隆大喜:“太好了!我們正好有和夢相關的心理學實驗在推進!方便問一下您對人類的現代心理學有多少了解嗎?”
重弘元司微微一笑:“我本來沒什么了解。不過因為一些機緣巧合,我通過我的子嗣了解了很多相關的知識。”
“哦?那這位子嗣,請務必也讓他加入弊社。”
重弘元司搖了搖頭:“只怕不行了。她這輩子都要以植物人的狀態,在病床上度過了。”
合川法隆神色凝重的問:“發生了什么事情?”
“桐生和馬,你應該知道吧?”
合川法隆表情僵住了,緊接著變得猙獰起來:“我當然知道,他壞了我的好事,然后還挑釁我。”
重弘元司嘴角上揚:“那我們就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了。”
其實,重弘元司——也就是食夢貘——并不在意是否向和馬“復仇”,畢竟是他扔下赤西的時候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這樣說只是為了更順利的跟合川法隆達成合作關系。
合川法隆站起來,向他伸出手:“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通力合作吧。”
重弘元司也站起來,握住了合川法隆的手。
握手之后,重弘元司正要松開,卻發現合川法隆沒有放手的意思。
“重弘元司先生,”合川法隆笑著說,“復興神秘也是我的目的之一,你大可不必這樣繞彎子。你們這些大妖怪,怎么可能為一個子嗣復仇?”
重弘元司也笑了:“抱歉,是我低估你了,合川先生。看起來你和不止一個大妖怪有合作關系啊,方便讓我們見見面嗎?畢竟現在這情況,想見見老朋友可不容易啊。”
合川法隆搖頭道:“那恐怕你要失望了,你是我見過的第一次日本大妖怪。”
說罷他終于松開重弘元司的手。
抽回右手之后,他用左手調整著剛剛握手的時候歪掉的戒指。
戒指上畫著全視之眼標志的圓盤被轉到了正面。
重弘元司看了眼那標志,不動聲色。
“下面讓我們來聊聊詳細的合作事宜吧。”合川法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