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回來第二天,和馬在保奈美的安排下在澀谷的咖啡店跟岡田杏里碰面了。
和馬奇怪的環顧四周。
一起來的保奈美拍了他的肩膀:“你干嘛呢?”
“田谷同學是去上廁所了嗎?”和馬疑惑的問。
保奈美在椅子下輕輕踩了和馬一腳。
岡田杏里本來在喝果汁,聽到和馬的話把果汁放下,看著桌面嘆了口氣。
“人人都有自己的桃花期,我的桃花只是開得晚了一點。”岡田杏里說。
和馬用咳嗽來掩飾自己臉上的尷尬:“咳咳,這樣啊,我們還是談正事吧。這邊這位你應該認識吧?”
岡田杏里看了眼日南里菜,點頭:“當然認識,會長桑嘛。北高小姐上和桐生三姐妹殺得難解難分的美少女。”
這講的是高三那年文化祭上,北高選美大會上發生的事情。
和馬:“桐生三姐妹什么鬼。”
“大家背地里都這么叫南條、藤井和神宮寺哦。”岡田杏里笑了笑,話鋒一轉,“言歸正傳,找我出來應該不是敘舊的吧?”
和馬點頭,看了日南里菜一眼,說:“是關于日南的未來進路,她想先考個一般的大學,然后在大學期間參加劇團活動。”
岡田杏里盯著日南看了幾秒:“是想繼續走演藝圈路線嗎?那直接找當年讀者模特那邊的關系不就好了?”
“不,我不會再走那邊的路了,枕營業什么的,絕對不會再做了。”日南里菜斬釘截鐵的說。
岡田杏里一下子就懂了:“原來如此啊。”
和馬:“你懂得真快。”
“因為我們劇團很多很好看的女孩,都是不想被潛規則,不想枕營業所以才從偶像養成事務所畢業,來劇團從最初的小角色做起。”
岡田杏里一邊說一邊吸了一大口果汁。
“正因為這樣,這條路其實也很不好走喲,因為已經人滿為患了。相比之下倒是我這種志愿成為編劇的要稍微容易發展一點點。雖然我現在在劇團只是個打下手的。”
和馬“哦”了一聲:“這樣啊。”
岡田杏里一邊吸溜果汁,一邊盯著日南里菜看,疑惑的問:“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為什么非要走這條路呢?正常的嫁個大公司的正式社員不好嗎?你找個比較容易去的私立大學混個畢業證,然后自然就會有大學的前輩拉你去參加那種聯誼和相親活動啦。”
日本現在正在進入泡沫時代的前夕,未來至少有十年的繁榮,按岡田杏里所說,倒也是個不錯的出路,至少在泡沫碎裂之前能獲得富足的生活。
至于碎裂之后,大企業的正式社員都是終身雇傭制,只要企業本身沒完蛋,生活質量什么的也不至于下降太多。
畢竟能混進大企業成為正式社員,也算日本的準上層了。
泡沫破裂之后真正倒霉的是中下層人民。
日南里菜直視著岡田杏里,反問道:“那岡田前輩又為什么要以編劇為目標奮斗呢?”
“因為我長得不好看啊。”岡田杏里如此回應。
“現在整容技術和化妝技術這么發達,岡田前輩如果有心,可以讓自己變得好看啊。”
岡田杏里沉默了幾秒,才回答道:“因為我喜歡寫故事,我想試試看用寫故事來養活自己。會長桑喜歡演戲嗎?如果你不喜歡演戲,只是把這當作進入演藝圈的另一條路,我……”
岡田杏里說到這里猶豫了幾秒,然后搖了搖頭:“我也不能說什么,畢竟劇團里已經有一大堆只是想把劇團當作成為緋優的跳板的人了。會長桑如果想來我們劇團,我會給你牽線的。”
和馬側著頭觀察日南里菜的臉,發現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日南里菜察覺到和馬的目光,便問道:“我一定要喜歡演戲,才能走這條路嗎?”
和馬:“不一定啊,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的人才是少數,大多數人并不是因為自己喜歡某個行業,才去從事它的。更多的是機緣巧合。”
就好像上輩子的桐生和馬,他也不是喜歡向外國佬推銷東西才成為銷售代表的,真要他按著自己的喜好選,他可能會成為獨立游戲開發者或者心理醫生。
回顧他的求職經歷,看起來就完全是在一系列的機緣巧合下才進入了外貿行業,然后又因為善于吹牛,居然還干得不錯。
日南里菜得到和馬的回答并不滿足,繼續追問:“那你要成為警察也是機緣巧合嗎?”
“是啊,”和馬聳肩,“要是當時小千不阻止我賣掉道場,我早就把道場賣了,然后靠投機過上富裕的生活。但是人生沒有假如,道場到現在都賣不掉,我又和極道結仇,只能走警察路線,成為警視總監,蕩平那些極道了。”
保奈美在桌子底下用膝蓋碰了碰和馬,他這才發現岡田杏里正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己。
“太棒了,”岡田杏里一跟和馬對上目光就開口道,“你能詳細說一說和極道結仇這部分嗎?”
和馬:“我以前沒跟你說過嗎?”
“你只說了你和極道因為賣道場的事情有點摩擦!后面結仇什么的沒說過!”
和馬撓撓后腦勺:“這個……你其實去看周刊方春的相關報道就好了嘛,真實的情況不如他們寫的精彩。”
“這種事情還是當事人的第一手感想更有價值啦。”
“可是現在我們在討論日南里菜的進路問題。”
岡田杏里盯著和馬看了幾秒,嘆了口氣:“好吧。不過等你愿意接受我的取材了,務必打電話通知我。”
和馬含糊的應了兩句,目光轉回到日南里菜身上:“所以,你想好了嗎?”
日南里菜用力點頭:“我想好了。如果中途發現了我喜愛的事業,我就轉去從事這個事業,在那之前我想以成為緋優為目標努力。”
“那就和之前訂下的一樣,你先考個過得去的大學,然后就拜托岡田把你介紹進劇團。”
岡田杏里點頭:“我說過了,我沒問題。不過我可說清楚了,我們劇團可是有所謂天才演員在的喲,我不知道她還能在我們劇團呆多久啦,但她已經成功讓幾個妹子放棄了成為演員的夢想,認真的計劃嫁人了。”
“真的假的?”和馬一臉懷疑的看著岡田,懷疑她在嚇唬日南。
岡田:“真的呀,私下里大家都說,那樣的家伙來我們這種小劇團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錯了,她應該去那些在銀座活動的大劇團發光發熱才對。
“到了那種劇團,她肯定一下子就會被大導演看中,直接出道。
“我們這種小劇團根本就沒有什么大導演關注,上一個成功出道的前輩是因為被初出茅廬的新銳導演偶然間相中,去演了個學院派的實驗短片才走上正途的。”
岡田的話讓一直在旁邊不插嘴的保奈美心生好奇,終于開口道:“你說的哪一個啊?之前你們公演的麥克白她有出場嗎?我怎么印象中那劇的女演員表現都很一般?”
“那是因為那劇里她演的麥克白啦。”岡田杏里一邊用習慣攪動果汁,讓果肉的碎屑漂起來,一邊說道,“她如果演女性角色,所有的女角色的氣場都會被壓制,變得暗淡無光。導演說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只能讓她演男性削弱一下她的光環了。”
保奈美發出“哦”的聲音:“是麥克白啊,那就可以理解了,那個麥克白確實演得很好,又帥氣又瘋狂,要不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說不定會成為他的狂熱粉呢。”
和馬被突如其來的直球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能學大狐貍咕嚕嚕喝咖啡。
岡田杏里一副女生開始聊八卦的架勢:“是吧是吧?很厲害吧?那次公演結束后我們收到了一大堆禮物,都是給演麥克白的她,還有牛郎俱樂部的經理找過來。明明是在小劇場的小型公演耶。”
日南里菜:“聽起來怎么很像寶冢劇團的男役?”
寶冢劇團全是女性,所以需要男性演員的時候就由女性團員女扮男裝來演。
寶冢會有專門的“男役”,簡單來說就是專業女扮男裝演男角色的妹子,這些妹子在日本上層女性中號召力甚至壓過了吉尼斯之類的事務所捧出來的那些帥氣的男性藝人。
甚至有的大家族的女性,從奶奶到媽媽到女兒三代人都是寶冢劇團男役的粉絲。
日南里菜繼續說道:“這個人演男角色這么厲害,為什么不去寶冢啊?以演技成為STAR的話,演藝圈未來可期啊。”
和馬隨口回應:“沒錢唄。”
“誒?去寶冢要錢的嗎?不應該是通過了選拔之后,就是劇團開工資給你了嗎?”
和馬搖頭:“以前確實是這樣,所以以前的寶冢劇團也有很多平民出身的女孩。但是后來因為勞資糾紛的問題,寶冢劇團的姑娘們在左翼的支持下發動了罷工。”
和馬:“罷工的結果看起來是姑娘們贏了,但那之后寶冢劇團背后的財閥就用了五年多時間把左翼力量從寶冢和相關產業清除了出去,于是劇團的大門就對平民百姓永遠的關閉了。”
“那個……”岡田杏里壓低聲音問道,“桐生同學你該不會在大學里加入了……”
“沒有啊,完全沒有。”和馬斷然否認。
“我還沒說是加入什么呢。”
“不用說都知道啊。我沒加入。麻煩你現在看看和我來往的都是誰,我怎么可能加入嘛。”
保奈美用特別正式特別優雅的動作端起茶杯,抿了口紅茶。
岡田杏里看了看保奈美,小聲道:“可是,在故事里南條同學這種大小姐百分百會為愛背叛自己的階級的呀。”
保奈美咳嗽起來,可能是剛剛的茶水吞咽得稍微快了一點嗆到了。
岡田杏里像是從保奈美的舉動里擅自領悟到了什么,她聳肩:“也好,最近因為劇團活動的原因,有接觸到一些劇作方面的前輩,我對這些也見怪不怪了。”
保奈美清了清嗓子:“現在不是在討論日南同學的出路嗎?”
日南里菜:“話題一轉向不妙的方向,就把我拉出來?罷了罷了,我對這個劇團的前輩現在很感興趣,能介紹我認識一下嗎?按你的說法,明年她可能就出道了不在劇團了吧?那趁現在讓我見見她唄?”
岡田杏里露出犯難的表情:“現在劇團的活動暫時結束了,要等九月開學才恢復,我跟那位也沒有什么私交。畢竟人家是劇團的絕對核心,TOPSTAR,我只是個跑腿打下手的。
“九月的時候我們會開始排新的劇目,應該是李爾王,到時候你可以來看,等排練結束我找個機會讓你們見一見吧,別抱太大希望……”
岡田杏里忽然停下來,看著和馬:“啊,如果是‘那個桐生’想見一見TOPSTAR的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和馬指了指自己:“是這個桐生嗎?”
岡田連連點頭。
“我已經這么有名了嗎?”
“基本上會買周刊方春的人都知道桐生同學你吧!我們劇團里都是把演藝圈作為目標的人,大部分都有買方春關注演藝圈八卦的習慣。”
和馬:“我以為那些是追星的粉絲才關注。”
“當然不是啦,按照團里人的說法,看周刊方春能判斷誰是大雷要繞著走,誰是大腿要抱。桐生同學你現在就是公認的大腿,還有不少人覺得你肯定會走影視路線。”
和馬撓撓頭:“為什么他們會有這樣的錯覺啊?”
“有傳言說學院獎會從今年開始設立動作指導獎項哦,”岡田杏里看著和馬,“說那個就是為你準備的,去年你在《東京特急》里的表現得到了某位大導演的賞識。要我說,會長桑想當緋優,根本不需要走劇團路線,抱緊桐生同學的大腿就好了。”
日南里菜長長的嘆了口氣:“成為學長的專屬女演員這件事,可比走劇團路線出道難多了呀,主要是強勁的競爭對手太多太多了。”
和馬打斷她的話:“主要是我根本就不想走影視路線。”
“說是這樣說,”日南里菜幽怨的看著和馬,“你還是為了晴琉小妹妹再次寫歌了。”
“那是因為我沒錢好嗎。”和馬發出了貧窮的聲音,“晴琉要讀音高,但是有音樂科的高中大部分是貴死人的私立,你以為我想啊?我要是有別的來錢方法你以為我會去寫歌嗎?”
那畢竟是抄襲,雖然無人能制裁這種跨越時空的抄襲,但是和馬良心上還是會不安。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郭敬明,有那么厚的臉皮。
和馬說自己沒錢的時候,岡田杏里把困惑的目光投向保奈美。
保奈美用優雅的姿勢端著茶杯喝茶。
岡田杏里聳了聳肩,似乎不打算深究和馬的家務事。
她把果汁的吸管拔出來,把杯里剩下的果汁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后說:“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嗯,這次麻煩你了。”
“我才是,感覺就沒幫上什么忙。”岡田杏里看了眼日南里菜。
日南里菜連連搖頭:“不,很有參考價值。尤其是我是否喜歡演戲的質問,很有啟發性。”
岡田杏里笑了笑:“我就把這恭維當真的聽了。回見。對了,如果桐生同學你想接受取材了,可以直接打我公寓的電話,我寫給你。”
和馬:“你公寓還有電話了?”
日本這邊辦電話很啰嗦的。
“怎么可能,是房東的電話啦,打電話過去找303的岡田就好了。”岡田杏里從包里掏出便簽本,寫了號碼撕下來遞給和馬。
和馬看了一眼,轉手就遞給保奈美。
他保持著上輩子的習慣,出門不帶包,所以東西啥的都給交給保奈美存著。
岡田又說:“不過最近打過去大概找不到我。我會去鄉下取材。”
和馬聽到“鄉下”和“取材”立刻精神了,他嚴肅的看著岡田:“給你個建議,見到地藏菩薩一定要拜,然后對鄉下流傳的那些說法,一定要有敬畏之心,不能犯禁。還有就是,聽到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一定要返回住所。”
岡田杏里一臉意外的看著和馬:“為什么桐生君你提的建議,跟劇團里的前輩給的那么像?”
那說明你的前輩是個有經驗的人。
和馬:“這叫英雄所見略同。”
按照玉藻的說法,在東京這種大城市,神秘的力量會十分的薄弱,但到人類活動影響不到的深山里,神秘會相應的增強。
“我只是去博多地方采風啦,不是去什么山溝里,放心好了。”
和馬挑了挑眉毛:“博多?是福岡那個博多嗎?”
岡田反問:“日本還有另一個博多嗎?”
和馬扶額:“這巧得。我過幾天也要啟程去福岡參加玉龍旗。”
“是嘛,不過你肯定有南條同學等一票美女陪同,我就不去湊熱鬧啦,能碰上的話一起吃拉面吧。”岡田說著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轉身向咖啡店的店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