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在八俁俱樂部之中,確定了房間沒有安裝竊聽器后,林年等人就已經訂好了今天這場會議上必須要嘗試去做的幾件事。
而在源稚生帶著上杉繪梨衣走入醒神寺的時候,林年等人就已經在暗地里將小本本上的某一條給劃掉了,這也僅意味著這只是一個開始。
“許久沒有見面了,可能是錯覺的緣故,還是說源家家主來的時候太過不小心受了一些傷,我總能在您的身上聞見一絲血的味道,不知道在會議開始之前能方便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嗎?”
林年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針對的是最后進場的源稚生,即使他已經換掉了那一身風衣,可沒有時間完全沐浴清潔的他身上總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明顯味道,血的氣息,相當的新鮮且濃郁,即使是屋外的那場大雨也無法沖刷干凈。
同樣在桌上的楚子航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個新進入房間的男人,在他拉開那扇拉門的時候,那落在桌前他們幾人背影的目光就已經讓他有些如芒在背了。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千把刀尖停在后背的皮膚前,背上的汗毛也被那鋒銳冰冷的氣息略微擾動,未曾見到人,心中的毛骨悚然已經油然而生。
可當源稚生真正地坐在了他們的面前時,楚子航又忽然以為自己剛才的感覺是錯誤的,因為這個男人的氣息很平和,即使林年點出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代表著他可能才經歷了一場以死相搏的血戰,但坐在這里的時候又沒有給人帶來那種才從戰場上下來的強烈的浮躁和激昂感——他的確是聽說過的日本的文化中是存在著那種人的,幕府統治時期的浪客,拔出刀的時候是嗜血的殺人鬼,納刀時蕭索得像是竹林的嫩條,那是把“養氣”這門功夫練到了極致,像是代表人物座頭市那位盲眼的神速拔刀術武士,平日里是一個窮困潦倒嗜賭的老人,在手摸到刀上時冷血兇殘的能讓貴族們膽寒。
而與楚子航的關注點不同,當林年將自己的注意力從上杉家主初步轉移到源稚生的身上時,他第一眼發現的是,源稚生將帶進的佩刀蜘蛛切放到了左手側的榻榻米上。
“執行局最近一段時間事務繁瑣,今日也一樣,來之前才解決了一些瑣事,時間緊迫,所以來不及沐浴更衣就前來參加了這次會議,還請各位諒解。”源稚生回應了林年的問題。
“是進化藥的工廠所在地有眉目了嗎?”橘政宗問。
林年等人略微抬頭,凝神靜聽。
源稚生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對桌的林年幾人,又見到一旁政宗先生平視緩和的目光,沉吟片刻后回答,“前段時間執行局收到了一些有關猛鬼眾進化藥工廠的線報,執行局認為那名為‘階梯’的進化藥正是猛鬼眾籠絡人心,惑亂底層的關鍵,戰略部相信只要能找到并且搗毀進化藥的工廠,從源頭上斷絕‘階梯’的泛濫和蔓延,猛鬼眾的聲勢自然會自己跌落,大概率能讓他們內部自發地引起內訌,至時只需要我們再一鼓作氣積蓄力量猛推一把,猛鬼眾自然不攻自破。”
“找到了嗎?”愷撒出聲問道。
源稚生目光投向這個金發的意大利男人,辨認出了他的身份,平靜地說,“根據線報我們突襲搗毀了一處地下賭場,在賭場內有宣誓效忠猛鬼眾的黑道駐扎,在過程中爆發了一些戰斗,也的確見證了部分的敵人注射了進化藥,并且在賭場的庫房里找到了大批的極樂水。”
他放在桌下的手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容器,大小大概和shot杯相當,里面充滿著褐黑色的液體。
路明非居然無端想起了可口可樂,只不過那個是快樂水,和極樂大概還差了不少距離。
“流傳在民間的那個新式毒品?”橘政宗拿過了那個密封的玻璃容器觀看打量。
桌上的幾位家主都將目光投向了那褐黑色在搖晃后會產生細微氣泡的液體,而犬山家主在這時開口說,“歌舞伎町街最近也在泛濫這種藥物,販賣這些藥物的人混跡在沒有監控設備的街頭巷角,以及混亂的歌舞廳和夜總會里,服用后的具體效果是會讓人渾身燥熱,讓人有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極大的增強自信以及大腦神經活躍,并且售價廉價到讓人懷疑販賣它的人是否是在做慈善,犬山家在調查之后已經開始著手全力禁止和驅逐這種毒品的存在。”
“效果只是活躍大腦神經嗎?”林年忽然開口插入了這個話題,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犬山賀看了一眼政宗先生,在對方輕微頷首后,側目回答林年,“不止如此,除了大腦神經活躍外,極樂水會加速服用者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會讓人呈現出類似‘多動癥’的癥狀無法安分下來,而在極樂水泛濫的地帶又多是夜場、歌舞廳等混亂的地帶,極大的增加了肢體沖突的暴力流血事件,仿佛是一個催化劑。”
“成癮性呢?”林年又問。
犬山賀頓住了,遲疑片刻后還是如實說,“成癮性.就目前所觀測的那些服藥者來看,很低,相比去養黃麻那樣的烈性毒品,極樂水的表現更類似于大麻素,廣受年輕人群體的喜愛,甚至在高校之中也開始出現了這種東西的身影,可目前為止還暫未出現食用極樂水過量而導致OD的事件發生。”
“所以才會給底層服用的人一種‘就算偶爾試一試也沒什么關系’的錯覺,導致極樂水的泛濫速度快到難以想象么?”林年平靜地說道,“雖然并沒有了解事態的全貌,但就根據這個極樂水的事情,我個人建議日本分部應當全力關注,并且遏制這個苗頭的生長——無論效果和成癮性有多溫和,它始終是毒品,而就我在本部涉及有關毒品的案件經驗來看,毒品這種東西都是起先的麻痹,到之后不由自主的沉淪,在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比如和極樂水對標的大麻素?”愷撒開口了,他應接林年的觀點繼續說,“一些國家認為大麻的危害比酒精少,因為幾乎有1/20的思維是由酒精和其他合法成癮物引起的,而非管制類的大麻,所以大力推崇大麻合法化。但在不為人知的方面,大麻的供應商以及種植者,開始加大了大麻成分中THC的成分,換句話說,就是讓這種毒品越來越‘嗨’,潛移默化地進一步使得食用的人群沉淪,難以自拔,而這個過程更是隱秘而狠毒,同時帶來了巨大的利潤,就算是官方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助紂為虐。”
“你們認為極樂水也可能會蹈襲覆轍成為巨大的隱患?”橘政宗看向本部的客人問。
“只要是毒品,就是隱患。”林年說道,“它們總是以一副溫和的模樣出現,再將你拉入深淵,而你們現在發現的所謂的極樂水也是這個道理。”
“看起來除了進化藥之外,又有了另一種東西需要立刻處理了嗎?”橘政宗嘆息。
“如果時機成熟的話,無論進化藥還是極樂水都可以被一網打盡。”源稚生說,同時他看向了桌前的宮本家主,“關于這一點,我想宮本家主有話可以說。”
“はい。(hai)”宮本志雄出聲吸引其他人目光到他身上,他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目光凝視向桌上的極樂水說道,“由少主提供的名為‘階梯’的進化藥樣本的分析結果出來了,在巖流研究所上下一百余名研究人員徹夜未眠齊心協力的工作下,我們解析出了‘階梯’藥劑的一些源成分,發現在里面有著幾段與自然生物界中名為‘寬體金線蛭’的無吻蛭目生物吻合,基本可以確定進化藥的制作與這種生物有著密切不可分的關聯。并且,在極樂水的成分分析之中,我們也發現了類似的片段以及成分在里面,不過卻只是稀釋到幾乎微乎其微的程度,只保留了中樞神經興奮劑的作用。目前,我們幾乎可以確定,極樂水與階梯同根同源,都是猛鬼眾的手筆。”
“我們不是早就已經確定極樂水是猛鬼眾在販賣的么?這份重復的情報也是巖流研究所這些日子得到的成果之一嗎?”龍馬家主木著臉問道,也不知道他是在不滿宮本家主所帶領的研究所進度實在緩慢,還是他天生就是這副森嚴的模樣。
“重點不是極樂水背后的人,重點是極樂水生產的過程。”源稚生說,“宮本家主的意思是,極樂水與階梯大概率是從同一個工廠,同一個流水線制作而出的,戰略部的大方向是沒有問題的,只要找到了工廠,破壞工廠,就能一口氣斷掉這兩劑源源不斷注射進這個國家血管的猛毒,也等同于抓住了猛鬼眾的大動脈,他們利用毒品以及進化藥分別蠱惑掌握基層的黑道以及那些危險混血種從而掀起足以淹沒這個國家的海嘯,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些他們所掌握的反抗本家的力量,也可以反過來成為加速覆滅他們的洪荒猛獸。”
“在那家賭場內還有什么其他收獲嗎?我想如果只是一家簡單的涉黑涉毒的賭場,應該不會絆住稚生你的腳步這么久。”橘政宗看向源稚生平和地問。
“那份有關工廠的線報并不是虛假的,我們在賭場內的確找到了一個疑似知情進化藥工廠的猛鬼眾成員,他使用‘階梯’藥劑的年限很長,達到了猛鬼眾內部對于這些服藥者評級的‘玉藻’的水準,也就是注射到了階梯藥劑Ⅲ型的地步。”源稚生緩緩說道。
“一番血戰?”楚子航開口問道,望向源稚生。
源稚生與這個男人對視,隔著那蝴蝶黑的美瞳,他意識到了那藏在底下的暗晦光芒,也分辨出了這個男人是誰,“不算血戰,只是單方面地在追擊上花了一些功夫,地下賭場連接著東京的下水道系統,在第一次交手后我斬斷了他的手臂,沿著血跡追了他一路,最后殺死了他。”
“不留活口拷問一下?”路明非下意識問。
“暴力拘捕,很明顯他知道如果被活捉后會是什么后果,不過在下水道里我還是套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源稚生說,“進化藥的工廠就在東京,并且極大可能不止一個,而是分布在東京的各個角落。”
犬山家主沉吟片刻后點頭說,“合理,這也解釋了為何嚴防死守東京的各個進出口都從未抓到過運送極樂水,亦或是進化藥的犬馬。”
“那么從今天起,調查的方向就得改為運出東京的那些貨車了,警視廳里的關系還算是勉強維持,在禁毒這方面上日本官面還是很愿意和我們進行合作。”源稚生說道,“戰略部的意見是,如今先將搗毀猛鬼眾的進化藥工廠放在第一位,調集所有的人馬以及關系網著眼這件事,如果有必要的話,不惜重新啟動輝夜姬,也要在短期內將猛鬼眾的工廠給找出來。”
“我認為重新啟動輝夜姬這件事還有待商榷。”宮本家主微微皺眉,看向了本部的幾位。
很明顯,就是因為輝夜姬被有心人使用,這幾位如今才會坐在這里,以一個本家并無意邀請,但卻還是坐在了這張桌前的姿態介入了蛇岐八家和猛鬼眾的這場沖突。這已經打破了本家的計劃了,倘若輝夜姬再次被利用,那么后果不堪設想。
“抱歉打斷一下,我知道現在日本分部有著猛鬼眾這個燃眉之急,但我們也是有著自己的任務在身上,所以才前來日本這個地方的。即使在輝夜姬向本部發送虛假的求援信號之前,你們日本分部的巖流研究所也和本部的裝備部進行過有關日本海底‘胚胎’的研究和共議,最后得出的方案是由卡塞爾學院提供下潛深海的潛水器設備,貴方巖流研究所提供技術支持,共同進行那一枚胚胎的銷毀工作。比起猛鬼眾的事情,恐怕一只正體不明的純血龍類在日本近海復蘇更顯得危機一些吧?”愷撒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也引入了這次會議上他們最該討論的一件事。
猛鬼眾在通過進化藥以及極樂水動搖蛇岐八家的基本盤,禍亂日本這個國家的秩序固然是一件危機,但相比之下,龍族的蘇醒才該是眼下最大的麻煩,畢竟猛鬼眾如果贏了,那大不了就是以后蛇岐八家和猛鬼眾瓜分日本地下世界,可如果那只孵化的龍族真的躍出海面了,那么毀掉的恐怕就是日本本身了。
“如果不解決猛鬼眾的事情,下潛深海炸毀胚胎的事情也無從開展。”源稚生回答了愷撒的問題,“相信我,在那枚胚胎的問題上,我們比本部的各位還要在意以及焦急,可事情總是要一步一步地辦,倘若我們無視現在東京面臨的猛鬼眾侵吞反撲的局面,將所有的人力投入下潛工作,那么猛鬼眾必然會一口氣爆發出最大的力量來阻撓我們,唯有先將猛鬼眾的有生力量廢除,將他們的源源不斷的根底斷掉,削弱他們的絕對力量,下潛工作的安全才能得以保障!”
路明非和楚子航對視一眼,心中所想大概相同。
這算什么.攘外必先安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