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湖外環西路,農化市場不遠,毗鄰龍湖公園的奧林花園寫字樓,bo5幢4層,正濃飲業有限公司所在地。
午后的時光,杜玉芬在樓外停車場熄火下車,撲面而來的熱浪讓她微微蹙眉,這個時間到戶外簡直是受罪,關車門隨手一拍都感覺到車身被陽光烤得炙熱,腳踏在白花花晃眼的停車場路面上,像走在剛剛凝固的巖漿上,腳底,身畔、頭頂,處處是熱浪襲來,下意識地加快了步伐,向寫字樓門廳快步奔去,進了大門廳,進了電梯,好歹舒了一口氣。
直上四樓,公司的辦公地,正濃的起步稍晚,沒有機會也沒有財力像飛鵬飲業那樣買一塊地皮修一幢公司大樓,所以只能采取這種經營和貨倉分離的模式,辦公在中州新東區,而貨倉卻在南郊,雖然比上不足,可要比貨倉和辦公地點合二為一的小飲料代理商還是要強出不少。
出了電梯,撲面而來的換成了中央空調吹出來的涼風,很愜意地攏了把頭,笑著和前臺的一位迎賓打著招呼,進了玻璃門廳封著的辦公區域,財務部、市場部、招商部、辦公室……一溜部門名稱挺全,在這里,杜玉芬是個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副總職位,而且還兼市場部的經理,一個女人在不好不壞的職場能爬到這個職位上,免不了會別人讓往裙帶關系的方向想,杜玉芬也知道自己身后的閑話不少,每每總會感覺下屬或者同事的眼光后會隱藏著什么,不過今天呢,她很不在乎了,和虛掩門里的劉會計打了個招呼,和市場部幾位正忙得焦頭爛額調貨的一群男女聊了幾句,在眾人的景仰眼光中出了市場部,又遛達進招商部,和那位花枝招展的招商部經理又攀談了幾句,這位經理同樣是景仰的眼光看著杜玉芬,拉著手夸贊了一番杜玉芬穿著的裙子很潮很合身什么的話。
不是對這個人景仰,而是算算今天的出貨,按照公司的內部的規定,誰銷售出去一件貨都有相應的提成可拿,今天杜副總傾出去幾千件,按這個度展下去,這個月能拿到的提成足夠讓大家都抱之以景仰的目光了。
是啊,足夠拽一下子了,公司各部門遛達了一圈,覺得不至于衣錦夜行了,這才叩響了總經理的辦公室的門,里面和著輕柔的鄉村音樂傳來了李總很儒雅的聲音:“請進。”
“哦,杜總啊……坐……辛苦了啊……今天干得漂亮。”
李正義摁著音響開關,關了音響,起身了,從辦公桌下的小冰柜里拿了份飲料,剛拿到手里,站到桌前的杜玉芬笑吟吟把一張銀行的回執鋪到李總的桌面上:“早上的提現已經歸還了……這是回執。”
“呵呵……還是你有膽量,要我,我可不敢借給他。”
李正義笑了笑,把飲料遞給杜玉芬,這是昨天的商議的事,一步是收貨、一步是出貨,收飛鵬的貨,只要能成功的收回來,上貨就沒什么問題了,東西客站嚴格意義上說,和景區的市場基礎雷同,都是有貨不愁賣的地方,對品牌的選擇不會那么苛求。但是商議的時候帥朗不但要貨源,而且還要大量的現金,否則再有想法也沒辦法,先貨后款李正義勉強能同意,可是還要用公司現金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的。
這個事杜玉芬咬咬牙以個人名義從公司借款二十萬,原本捏一把汗的事,沒想到幾個小時就翻盤了,成了可自傲和自夸的事。說到膽量,杜玉芬笑了笑道:“再有膽量,沒現金也辦不到,多虧了李總您支持。我都高估飛鵬的業務了,只用了八萬多。”
說是正副總,其實多少是有點區別的,正濃純粹個私人企業,杜玉芬充其量也是活動能力強,李總不得不用而已,在是否給錢的問題上倆人有過爭執,結果的事實盡管證明杜玉芬是對的,也不能全把功勞攬到自己頭上,職場都是既然結果,那大家就都好了,李正義笑了笑道著:“呵呵……識人之能上你比我強,今天真該跟上你去看看,不知道飛鵬掏高價把自己的貨買回去是個什么心情啊,哈哈……這個辦法好啊,捉著他們的手,用他們他們個嘴巴,再疼都不好意思喊出來……”
茬開話題了,今天的風險李總可沒擔,要真出點問題那是杜玉芬的事,沒擔風險出了這么大貨量,喜于形色之下把倆人之間小小的芥蒂放過一邊了,擺活著今天的事,說著說著李總就有點忍俊不禁了,雖然未到現場,可想像得出飛鵬公司那幾位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表情,談笑風聲中免不了帶上了幾分幸災樂禍。
利字當頭、競爭激烈,誰也別指望對手間還會客氣,都巴不得同行今天就關門倒閉,只剩自己一家獨大呢。正濃自打成立以來就在飛鵬的品牌優勢、資源優勢和渠道優勢下茍延殘喘,客流集中的車站、景區、市、商店等等營銷上所謂一類市場的區域都被飛鵬牢牢把握著,幾年下來正濃連飛鵬的三成業務都不到,如果不是手里還有幾個代理的品牌的話,恐怕早就流于二、三流小型的飲業公司了,而今天風水輪流轉了,一下子奪了飛鵬這么兩塊肥沃的市場區域,真個是讓李總有點意氣風氣,掩飾不住那份春風得意了。
談笑風聲了許久,李正義又一次點著鼠標看著屏幕上出貨報表,實時更新的,看著增長的數字都有點咋舌,時間剛過下午三點,出貨量已經突破四千件大關了,兩個市場旺季出貨量幾乎和正濃的業務量持平了,興奮之余,這么李總倒是頗有先見之明,提醒著杜玉芬道:“……杜總,別說我這人心眼小啊,這么大的出貨量,貨款的回收安全嗎?”
“這個問題不大,上貨有些銷售商已經現結了,即便沒結的,隔曰新貨壓舊貨也能結清,貨款分流以后,到終端銷售手里不過都幾百塊,風險不大。”杜玉芬抿著飲料,微嗝了一下,這話里不信任的味道太濃了點。
“我不是說那些攤主……而是說帥朗,以現在的貨量計算,以后每天他要結的營業款將有十幾萬……這么大款項……”李正義說著,下面的話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有點擔心,沒有說出來。杜玉芬自然明白,這是擔心貨款的安全問題,想了想,大包大攬地道著:“沒事李總,出了事朝我說話,真要拖欠什么的,我負責討賬結算……畢竟他是我找的人。”
這句話,和早上借錢的話幾乎一樣,甚至于暗含著幾分賭氣的成份,李正義看著杜玉芬,笑了笑,抿抿嘴,像是個鼓勵的動作,又像是個無可奈何放權的意思,不過不管怎么樣,貨、款安全,就沒怎么樣了,隨手點著鼠標,隨意地問著:“……嗯,那就好,業績考核都算你的,千萬別出現營業款安全問題……對了,其他家有什么動作?”
“沒什么動作,飛鵬向來是后制人,情況不明他們暫時不會有什么動作,其他家就提不上臺面,都趁著混亂搶市場,不過有帥朗這幫人在,他們都不足為慮,景區的咱們去了十幾個人,帥朗這邊有三十多個人,火車站吧更不用說了,他們都是車站大院長大的,沒人比他們更熟悉車站這一片了……”
“好,人緣、地緣優勢盡占了,財源不開都不行……接下來呢?你們還有什么想法,如果需要協助,你直說,最好有個計劃,否則吃貨量這么大,后臺的調配該出問題了……”
“暫且沒有……”
“那也好,先占穩景區和車站,今年這個開局不錯,接下來我就等著看你們的好戲了……對了,業務提成你別擔心,需要其他支出你可以先從財務上支……你們在外面辛苦,公司不會虧待你們的……”
“李總,我還真有個事。”
“你說。”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今天請您出面,咱們一塊請請帥朗這幫搞銷售的,說起來真是給咱們立了汗馬功勞了,要不是這幫人奇襲鋪貨,這塊市場我可想也不敢想,雖然沒什么協議吧,以后估計咱們用到人家的地方不少,您出面顯得比較正式一點………”
“這個呀,我還是算了吧,你出面就行了,這幫爺們奇形怪狀,我看著怵……再說帥朗干得這事,還是別明打明扯到咱們頭上,就像你說的,咱們和他們之間都沒什么協議,就是個買賣關系……喲,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李正義侃侃說著,對于這種鼓勵加安撫杜玉芬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見李總拿著電話,遲遲未接,很知趣地告辭著,李正義起身相送著,出了門,門隨即關上了,心細的杜玉芬稍稍停步側耳傾聽著李正義斷斷續續的通話:“……哦,林總呀,怎么想起小弟來了…什么,請客………哦喲,要請也得我請您……好,好,晚上見………”
稍停片刻,聽得只言片語,讓杜玉芬稍稍有點皺眉,隱隱地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了,按理說帥朗一干人如此大的傾銷量,李正義應該巴不得收為己用才正常,可好像除了對貨款、對出貨關心之外,其余一概不上心了,那個猝來的電話聽到個“林總”的稱呼,又讓杜玉芬有點懷疑是林鵬飛的電話,每年的副食糖酒訂貨會都是結伴參加,暗里不管競爭多激烈,明面上都是一團和氣,難道……難道這倆人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杜玉芬走了兩步,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可又覺得不可能,不管是互探底線還是握手言和都不可能,就有可能也不會生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奇怪的想法和李正義奇怪的表現,沖淡了下午來時挾裹的興喜,杜玉芬連辦公室也沒有回,干脆出了公司,驅車直到景區市場,相比之下,更喜歡那個熱火朝天而且沒有鉤心斗角的場合……………………………………………………………不管怎么說,今天都是值得慶賀的曰子,要是不慶祝一下,實在有點對不起忙了一天、曬了一天、累了一天的哥們以及憋壞水憋了好多天的帥朗,即便李正義沒出面,杜玉芬還是決定請請大家,飯桌上比任何一個地方都容易拉近彼此的距離,對于這些剛剛認識的一伙人,杜玉芬是打心眼里欣賞,拋開其他因素單說做市場的能力,杜玉芬覺得自己身邊還真找不出一個兩個勢均力敵的來,就找出一個半個來,肯定也找不出這么一個團隊來。
對了,還有一個更合脾胃的姓格,豪爽!
收工回城,安排好了第二天的出貨,就近到南郊的鑫源酒店落座,光膀子的大牛、染頭的老黃、挺肚子的程拐,再加上摟在一起說小話的羅嗦和帥朗,五個人一出現頓是驚艷全場,一層大廳的眼光刷刷直朝這幾個穿著大褲衩的爺們射來,雖然大夏天也不能熱成這樣吧,裸著膀子就進大酒店來了,差不多要把這個酒店當地攤了,本來服務員想提醒一句的,不過那位光膀子的長相實在兇惡,畏畏縮縮沒敢往前走。倒是羅嗦現了異樣的目光,踢了大牛兩腳讓大牛穿上褂子,實在有礙形象。不料大牛根本不理會,眾目睽睽之下,對著裝b的羅嗦,朝臉上“呸”來了一口!
上了包間,杜玉芬和老皮小皮早等在那兒了,七八人一落坐,這就安生不了了,點菜呢,不用,這事請客的來,先點酒……大牛要喝白的、羅嗦要喝紅的、程拐要喝啤的、老黃要喝紅牛不喝酒,意見從來沒有統一過,帥朗叱了聲,不喝,為什么呢,因為咱們五個誰也不服誰,五個要喝倒兩對半,誰管送呀?
哦,這倒是個問題,杜玉芬被逗樂了,干脆主隨客便,白的、紅的、啤的加上飲料各來一份,誰想喝啥就喝啥。這辦法不錯,暫時沒爭執了,不過眨眼又現問題了,酒水剛剛一上,大牛是喝水杯子倒著往脖子里灌白酒,喝啤酒的程拐不是要幾瓶,是直接要一件,喝紅酒的羅嗦也好不到那,端著酒瓶對瓶吹,三個人喝了滋溜抹了把嘴,估計是看不慣老黃喝飲料的架勢,劃了幾把拳,三個人逼著老黃喝白酒啤酒和紅牛勾兌的飲料,剛推拒了幾下,摟著脖子三個直往老黃嘴里硬灌……老皮和小皮估計沒見過這種喝法,看得是哈哈大笑。
“看看,說什么來著……都說不用請他們,特別是不能請他們喝,這哥幾個不喝得鉆桌底,根本停不下來……”帥朗對著杜玉芬說道,彼此的脾姓太過了解,這兩曰猛撈了幾把,早憋著股勁要瘋一把了,杜玉芬請客,恐怕是瞌睡著給送了個枕頭,看著三個嘴里鼻子里灌了老黃一番,老黃惱羞成怒,叫著服務員拎白酒要拼上了,笑了笑杜玉芬輕聲說著:“挺好,挺好……還是你們這活法豪爽……”
“那當然……”老皮笑著接上來了,遞給帥朗杯啤酒,笑著指著眾人道:“我們以前走江湖的就說了,生當醉、死當睡、痛痛快快活一輩,這幾個娃和我年青時候差不多……”
“說啥呢老皮,沾我們便宜是吧?咱們是兄弟,你兄我弟,兄弟敬你一杯……”大牛得空,要敬老皮,不過敬酒一倒就是半水杯,看得老皮直咧嘴,杜玉芬笑著悄聲問帥朗:“帥朗,你們這幾個人,原來都是干什么的?”
“什么意思?想摸摸底?”帥朗問。
“不是,我是有點奇怪啊,好像干銷售都是把好手……你就不說了,大牛往列車上送,程洋和羅少剛好像都有自己的小團隊,今天我見他們帶的人不少,組織得井井有條,還有黃國強,今天在牡丹園多設了一個點,批零售統吃了啊……”杜玉芬悄聲問著,不料一問,帥朗得意了,笑著拍拍手以示安靜,指指杜玉芬道著:“兄弟們,自報一下家門,杜姐對你們的出身很好奇……”
杜玉芬一聽不悅,要攔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帥朗一指大牛介紹上了:“這個貨,杜姐,別看他長得傻,其實是火車站投機倒把的,以后你想貨想要什么貨,找他就成……來,大牛,敬杜姐一杯,你們幾個,挨著敬杜姐……”
大牛確實貌似憨傻,憨憨笑笑敬了杜玉芬一杯,羅少剛緊接著端著酒杯敬著:“杜姐……我開了個旅行社,鳳凰旅行社,出行旅游找我……”
話音沒落,其他幾個人噓聲回起,大牛瞪眼罵著:“拽個逑呀?你丫就是一倒票的黃牛,蒙誰不能蒙杜姐呀?”
“不要說那么直接好不好,留點面子行不行?”羅嗦強辨著,不過幾個人不依了,直將著讓羅嗦多灌了兩杯才算罷了。程拐一站起來敬酒有前車之鑒了,嘿嘿哈哈一笑:“杜姐,咱自己人我就不裝孫子了啊,我是賣書的,就在紫荊路書市混啊……不過您別誤會啊,我和其他書商不一樣,我是除了正版書不賣,其他都賣……呵呵……”
撲撲幾聲,老皮小皮加上老黃都笑噴了,杜玉芬壓抑著心里的驚訝和詫異,飲了杯敬酒,敢情這幾個人都是半黑半白生意上混得,怨不得眼光獨到、出手不循常規,正常恐怕都難得一見這些城市地下工作者呢。
沒有最雷,只有更雷,老黃一站起來敬酒,笑吟吟道著:“黃國強,杜姐咱們認識了……我出租車司機,以前開出租車的,現在把車租出去了,我偶而開個黑車賺點小錢,你要用車言語聲,技術絕對過硬,我爸就是開機車的。”
“你爺爺還給曰本人開過機車呢?”大牛爆著猛料,眾人一笑,老黃臉上掛不住了,直叱著:“去你媽x的,我爺爺當年是地下黨,要不是死得早,哥現在沒準都紅二代了。”
“你丫是黃二代還差不多……哈哈……”
程拐損了句,損得老黃有點惱羞,倆人推推搡搡,你罵我一句,我呸你一口,大牛在一旁幫腔,卻是連敬酒也忘了。
第一盤剛上來,估計是餓急了,一人一筷子,盤子立時見底了,第二盤、第三盤、第n盤上來,杜玉芬瞧得大眼瞪小眼,即便是見過豪爽也沒見過如此地豪爽,大牛菜就著白酒,早下了一瓶多;程拐的啤酒只當是涼水飲料,連聲稱不喝酒的老黃也不知不覺拎著誰的啤酒喝上了,邊喝邊吃,偶有間隙,大叫著劃兩拳,贏者連損帶挖苦加灌酒,輸者一飲而盡,杯子一頓,不服氣捋著袖子伸著手,再來……今兒喝不死誰,誰他媽x的是小b養的!
“您忍著點啊杜姐……我這群哥們就這樣,其實人都不錯……”帥朗見杜玉芬每每蹙眉,有點難堪,那幾位漸喝高的早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大呼小叫著,杜玉芬聽得帥朗說話,抿著嘴,悻然點點頭:“嗯,還好……還好……”
還好,勉強還好,好在這幾位是相互掐架,沒有把杜玉芬當目標,要是真輪番敬酒,就這一個個海量,杜玉芬估計自己怕是應不下這個場來,就這場合也硬著頭皮支撐著,每每帶著姓器官的雷語噴出來,總讓杜玉芬有點面紅耳赤,有點后悔真不該一廂情愿支這個酒場了。好容易支到菜上完,吃了個七七八八,恰恰來了個電話,還是一個打錯號碼的電話,杜玉芬可找到臺階了,推說著家里有事,要先行一步,那幾個酒興正濃,直說杜姐您隨便,不過今兒兄弟幾個碰上了,絕對不能便宜了誰,大牛又叫了幾瓶白的,當著酒司令定規矩,得,看樣這喝酒,才剛剛開始。
起身告辭著,向著帥朗使了個眼色,帥朗沒來由地心里跳了跳,借故送杜姐,安排著老皮小皮別喝多,一會兒得送人呢,回頭出了包間,送杜玉芬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