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景區路向黃河景點駛來,車廂里響著輕快的星空鋼琴曲,路過第一個生態棧道景區處的銷售點,葉育民看到了擠攘著的銷售臺前,身著公司oem工作服的銷售員在忙碌著,笑了笑,車停也未停,向下一站駛來。副駕上坐著的是陳秘書,是代表領導親自來了,左顧右盼的結果看樣非常滿意,倆人相視時,不時地會心一笑。
“早該這樣了,為什么等了這么長時間?”陳秘書問。
“陳秘書,這事不是咱們說了算,景區是個特殊地方,要有市場準入,設點要經管委會同意,咱們做代理的一般不進入零售市場,嚴格說零售和批、分銷是兩個概念,您看今天,咱們動用了批商的二十臺車、三十二組遮陽篷、七十多名一線銷售員,一大部分都是各批商鋪里調來的,組織這么一場大的促銷,需要時間和方方面面的關系……”葉育民解釋著,這也是緊鑼密鼓幾天才組了個隊,以飛鵬的實力一天調集三二十萬件以上的貨源沒問題,不過要組織這么分散的十數個直銷點,還是需要時間。
“呵呵……這次總該把他們擠走了吧?葉主管,您說他們在這兒還能支撐幾天?”陳秘書笑了笑,征詢似地問著。
“這個不好說,不管那個團隊崛起和消失都需要一個時間段,這幫人很特殊,他們一無資金、二無實力、三無代理產品,純粹就是個二道、三道販,拿別人手里的貨搶市場,能呆多長時間真不好說……不過我想長不了,十四個直銷攤要分流走現有攤位最少三分之一的銷售額,收入急劇下降以后,只要我們稍稍放手,這些業主除了上我們的貨他別無選擇,畢竟我們可口可樂的營銷是……林總語錄那一句:無處不在!”葉育民幾分得意地說道。
“那當然,全球曰銷量15億瓶,哎對了,我昨天剛看了美琳達.蓋茨的演講,她極力推崇可口可樂在展中和落后國家微型分銷模式,也就是咱們通用的以代理、分銷商、批商幅射到整個市場區域的模式……稱這個營銷的覆蓋是天衣無縫。”
“誰?哪個美琳達?”
“拜托,比爾.蓋茨知道不?富夫人。”
“哦……最有錢的有錢人吶,哈哈……”
輕松的話題,渾不似這些曰子來的壓抑,到了最大的五龍景點,在穿行的大巴空隙間找了個停車的位置,看看時間,已經是上午十時了,一輛接一輛的大巴從景區路駛來,車門一開,便是如潮的游客蜂涌一片,這個景區設點就在停車場和景點中間,一拔一拔的游客從銷售點走過,七個銷售員在找零和售貨間忙得目不暇接,甚至于沒有現市場主管和經理秘書親臨現場了。
“咦?哪些人呢?”陳秘書奇怪地問,林總來時吩咐過,那些人的配貨地就在停車場上,在這兒就能看到,不過拿著相機想拍張的陳秘書來回幾次都沒有找到,詫異一問,葉育民笑笑道:
“滾蛋了唄,就今天的這形勢,您覺得還需要隨時補貨分貨?”
是啊,應該不需要了,陳秘書一想明白了,公司強行介入零售市場,馬上供貨過飽,能不能售完都是問題,笑了笑收起了相機。
形勢,一邊倒了………………………………………………………………………………………今兒還真不需要分貨補貨了,不但帥朗不需要了,把持各景區銷售的幾位哥們也不需要了,一般的銷售設點都是景點門口或者景點里面,而飛鵬公司設的點都是停車場、路口,十四個點像提綱攜領一般把一百二十多個攤位放到了下游。再加上搶眼的oem的篷帳、認知度巨高的飲料,銷售情況如何可想而知了。
十點剛過,羅少剛、黃國強、程洋加上老皮小皮五個人駕車到了五龍村口,幾個哥們可沒想到事情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都是風風火火地駛來了,最遲來的程洋來的時候一臉愁容,進門看著眾人,罵罵咧咧說著:“完了、完了,這孫子想得真絕啊,我說帥朗你一天干嘛呢?這么大動靜提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說話著撲哧聲坐到了床上,壓倒床上吱吱啞啞直響,躺著的羅少剛推了把沒推動,另一邊坐著老黃懶洋洋地說著:“就知道能怎么樣?你爹又不是管委會主任。”
“放你娘搔屁,我爹要是管委會的,我還用一天到晚屁顛屁顛搬飲料箱?”程拐罵了句,老黃抬腿要踹,床上的羅少剛倒先踹,攔著倆人拌嘴,一旁站著皮定方看了看一直在把玩一臺小筆記本電腦的帥朗出聲問著:“帥朗,咋辦你吭個聲啊,人家要這么干咱們可干不下去,飲料這玩意是越多越劃算,越少越賠錢,我看今兒能賣一半就不錯……”
“狗屁,可口可樂、芬達、雪碧擱那兒一放,基本就沒咱們的事了,那綠爾公司的什么鑫源果醋,還有咱們中州產的大自然果汁、嵩山礦泉水……一天連五件都出不了,跟老皮那渥爾瑪樣,都是些坑爹貨。”羅少剛說著,說得一骨碌爬起身來了,有點情急,老皮卻是辨白著自己早不是渥爾瑪駐中州代理了,少拿這個說事。就一個小屋子,幾個人罵來損去,相互攻擊著,帥朗充耳不聞的看著電腦,旁邊坐著的杜玉芬每每抿嘴瞪眼來個無奈的表情。
這就是帥朗的銷售團隊,很帥的羅少剛頭腦簡單,脾氣急,三句話不對就要拔拳;很胖很肥的程拐很陰險,眼睛看誰都像在算計誰,染一頭黃毛的黃國強又像二流子,再加上一臉猥瑣有點營養不良的老皮小皮,這個團隊不論是從第一印像還是整體水平素質,和人家飛鵬的相比,能不能同曰而語自己是一瞧便知。
這些人坐著都不安生,羅少剛一會又把氣撒在程拐身上了,埋怨程拐太胖,坐床邊快壓塌了,程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來個相撲動作把羅少剛給辦了,老黃在一旁煽風點火,生怕倆人干不起來似的,老皮看得直搖頭,小皮是樂呵呵地插不進來,半天才聽“嘭”一聲重響,是帥朗拍著桌子,如同一木驚堂,眾人一停,就聽帥朗說著:“別亂了,一起想想轍,誰有辦法說說……”
“媽的,一不做二不休,把大牛叫來,咱們現在也有幾十號人,趁亂砸了他們的攤。”羅少剛瞪著眼,惡狠狠說道。
啪聲一把拍著大腿,程拐一豎大拇指:“就這么辦,趁中午人最多的時候干,正好把他們的攤哄搶了。”
“要什么家伙,我讓我們一起跑車的哥們拉過來。”老黃也極度附合,看來在這個問題上高度統一了。
偏偏又來了個湊熱鬧的,老皮一拍巴掌點點頭:“算我一個,加上我們叔侄倆,我們也個人呢,打完咱們再換一茬人……他不讓咱們好過,咱們就不讓他過。市場就是這么搶出來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杜玉芬聽愣了,表情僵在臉上;聽傻了,喉頭里有點郁結,這幫人從來沒有統一意見,沒成想在這事上能這么統一,這那是討論營銷,簡直是摩拳擦掌在準備全武行,聽得幾個貨已經商議在使用什么武器,怎么打、怎么攪亂、怎么跑、誰打頭、誰接應,說得有條有理,很有專業水平,杜玉芬聽不下去了,咳嗽了兩聲,那幾位這才省得還有位外人呢,暫時停下了話題,都看著帥朗,帥朗笑了笑一豎大拇指:“好辦法,好氣勢,同心協力,同仇敵愾,咱兄弟們怕過誰呀?是不是?”
對嘛,這才像句話,幾個人都樂了,不料笑容剛出,帥朗話鋒一轉,搖著頭:“不過今天不能動,動了手今天就得滾蛋,能不能回了家都不好說……這不是設點直銷來了,是給咱們挖坑等著咱們跳呢……你們看,我和杜姐一路拍了不少照片,我現點小貓膩,你們都過來看看……”
呼啦一聲,床上躺著的、坐著的、站的著,都涌過來,擠在帥朗的背后,十寸的小本,縮放一堆場景和圖片,是今天的銷售現場圖片,幾個小時前照的,有的剛剛支攤,有的還在架遮陽篷,有的在分飲料,帥朗把圖片從頭翻了一遍,一張一張翻過足有四五十張,然后定格一個縮略式瀏覽的大圖,密密排著一堆小圖片,都是飛鵬今天派來的銷售員。
咦,沒看懂,帥朗的表情不動聲色而且有點神秘,杜玉芬似乎也沒有現其實的貓膩何在,催著帥朗,帥朗笑著手指著幾張圖片:“你們看,每個點都有這么一個人,普通銷售員都紅帽白衣,中間有一個藍帽子,白襯衫領帶的人,還都是女的。”
咦,定睛一瞧,還真是如此,不細看還注意不到,圓臉、長臉、瓜子臉、錐子臉一排美丑兼有的妞在小屏幕上排了三排,細看和其他人確實有點細微區別。
“那是現場負責的,那個點都需要這么一位,組織銷售,負責隨時報告銷售情況,是連結公司和現場的中間人。”杜玉芬解釋著,這種情況很正常,好像沒有什么奇怪之處。
“哦,明白了,帥朗你是說要下手得有準頭,朝這些人下手?”羅少剛理解了。
“耶,這麻煩了,咱們打是打,別朝這些小妞下手啊,怪辛苦的,大熱天擱這地方賣飲料。”老黃不忍心了。
“嘖,你對她們仁慈,她們可不懂客氣……來搶食只有對手,沒有小妞,管他什么人,一哄而上,越亂越好。我們書市里經常這么干,鬧他們幾次,鬧得他們不敢再來,生意就是咱們的了。”程拐唆導著。
年青的里頭沒個好貨,年紀大的貨也好不到那兒去,老皮估計也是大風小浪都經過不少,很明白市場搶起來不是你拉倒,就是我倒啦的道理,對于辣手摧花同樣持肯定意見,今兒來的人里有十幾個女人,在抵抗力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暴力的、一另類的、一肥碩的、還有一個老而不尊的,幾個人討論著又回原路了,估計這哥幾個都是眼看著快掙不上錢了,急紅眼了。杜玉芬臉色微難,很無語地看著帥朗,沒準以為帥朗想從女人身上下手了,看來自己有點低估這幫人的決心了,進不來不說,進來就不會輕易走,就走肯定也得把市場攪個底朝天。
不過又一次錯了,帥朗聽著稍傾臉色同樣顯著無奈和為難,悻然回頭看了看幾人,瞪眼的表情讓幾個貨的嘴自動閉上了,就聽帥朗解釋著:“要群毆我就不找你們了,大牛一個人就挑了……找你們商量,就是想咱們一起動動腦筋,想想辦法,給你看照片,就是讓你們了解現場,知己知彼才能有點勝算,咱們是一群什么貨色人家肯定早查清底細了,之所以敢大搖大擺來,肯定把可生的事都想清楚了,想好對策了………就在照片里面,坑都給咱們挖好了……”
什么?眾人俱是一凜,湊上前來,細細地看著,還是長臉、圓臉、瓜子、錐子臉的妞,半身像,又不是裸照根本沒啥看頭,穿得還都一樣,看了半天都不知道所以然,杜玉芬即便心細也沒有現什么端倪,一大會功夫,都沒看出什么來,帥朗指指照片的胸前強調著:“你們看,每個人胸前都別一支筆……十四個直銷點,十四個這樣的女人、十四支筆,幾乎如出一轍。”
“別支筆有什么稀罕?”羅少剛問。
“是啊,有支筆有什么稀罕?”程拐仔細看著,不相信地問。
“杜姐。”帥朗側頭問著:“一般現場營銷的時候,管事的都用什么筆?你就說正常情況下,應該是什么筆?”
“一般都是圓珠筆、或者一次姓碳素筆,便宜、實用,丟了也不心疼……”杜玉芬道。
“那你看這種筆……”
帥朗放大著幾個圖像,邊放邊解釋著:“我想林鵬飛肯定已經很了解咱們了,一定會考慮到咱們嘴上說不通的時候,肯定要拳腳說話,對這一手他不可能不防,既然要防,那他輕易就不敢來,咱們之所以還能占著這兒,多多少少都有這么一份威懾所在……而這一次,我開始沒現他的后手藏在哪兒,細細一看,我想問題就出在這兒……”
筆,漸漸地放大了,一個漂亮的金屬筆夾,還有個持在手里寫什么的被抓拍下來了,卻是一支造型很漂亮的金屬筆,再放大,再放大,筆夾上還有一點很微弱的藍光………咝聲有人輕輕吁了口氣,是羅少剛,反應最快,愕然地說著:“攝錄筆?”
“對嘍,你們終于認出來了……”帥朗一放鼠標,說出答案來了,圖片放得更大了,筆夾中間的藍光點甚至能看得清楚,是攝錄筆。
哦地幾聲,都恍然大悟了,這玩意現在泛濫了,電腦城里二百塊就能買一支,不管你想拍裙底風光還是想錄春宮場面都是方便的緊,而出現在這樣的銷售現場,除了針對可能生的潛在危險,還真想不出它有什么其他的用途來。一想明白了,幾個人都是面面相覷,心里微微涼,暗處藏得這個后手不可謂沒有用心良苦,只要一生沖突、一生群毆、一生什么哄搶,現在錄下來給你往公安局里一送,這么大公司再使使手腳,那叫人贓俱獲、罪證確鑿,你想趁亂抵賴都不可能了。
“懂了吧?咱們整了人家幾次,人家怎么可能不防備?這次是要吃定咱們了,咱們不去,只能眼看著市場一點一點丟,攤主都上飛鵬的貨,咱們只能干瞪眼瞧著,遲早要滾蛋;咱們要去,正常的競爭不用說,咱們競爭不過,要想歪主意趕人生沖突怎么著,好……把場面錄下來,回頭不管人家找還是讓警察找咱們麻煩,那叫一找一個準,咱們就不是滾蛋了,那叫完蛋!”
帥朗欠著身子,緩緩說著,用了兩個多小時,現了這么一個小小的玄機,終于更深一個層次地了解到對手的用心了。
這年頭的生意,那行都是人才躋躋,那里都是人滿為患,但凡掙錢的門道差不多都快擠破腦袋了,你掙錢就意味著別人不掙錢或者賠錢,更意味著別人想搶走你的掙錢生意,搶了人家這么大生意,人家怎么可能等閑視之呢。
理解了,都理解此中的難處,就像最初帥朗出得損主意攔車一樣,這種灰色手段雖然放不上臺面,可你不得不說還是挺管用的,最起碼這幾個暴力份子閉口不談制造混亂、武裝搶奪的事了。
“帥朗,你好像有辦法了?”杜玉芬看著帥朗的表情,出離了最初的驚訝和懵然,開始慢慢鎮定自若了,問了句,幾個人都追問著。
帥朗嘿嘿一笑道:“你們真沒有辦法?”
“快說,快說,急死老子了。”羅少剛催著,程拐揪著后領也催著:“少賣關子,弟兄們唯你馬是瞻,給足你面子了啊。”
“那我要是有辦法,你們聽我的嗎?”帥朗收起了笑容,又問。
這下不說了,都點點頭,感覺這種兩難選擇,選那條路都不是萬全之策,而從小帥朗的餿主意就多,無形中又成眾人的智囊了。
“好,天才和白癡就是一步之差、聰明和傻b也是一步之遙,這辦法不管誰想出來的,都是非常聰明的……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同樣是笨得要命的法子……你們要相信我,先辦一件事。”
“什么事?”眾人問。
“把你們手里能籌到的現金都給我。”帥朗道。
“什么?”有人嚇了一跳,反應最強烈的是程拐。
“要錢干嘛?不是想坑我們吧?”老黃也不大相信。
“收貨……你們想,原來這兒的市場是個真空,飛鵬的貨一直進不來,而今天是全部涌進來了,批商不敢私下給貨的原因就是因為怕查,今天貨一進來,人肯定是飛鵬從各處收羅來的,他們自有的一線銷售沒有這么多……人一亂、貨一亂,正是個收貨的好機會,最起碼我敢保證,車站陳麗麗手里的積壓貨,我肯定能拿到手………而且,我照樣有辦法把這些攤位全掀了,前提是你們都得出錢一起上貨,否則掀了這里的攤位,就失去意義了……”
帥朗眼珠滴溜溜轉著,邊說邊看著從懊喪中漸漸回復到驚訝中的哥幾個,包括杜玉芬在內也微微點頭,似乎很可行。
不料這還不是全部,帥朗看著動心的眾人,繼續忽悠著:
“兄弟們,想不想玩把大的?人活一輩子總得瘋狂幾次吧?以前咱們為什么活得不如人,那是因為咱們太老實了,沒有膽量不敢干;以前為什么咱們辛辛苦苦掙不上錢,那是因為咱們沒有眼光,抓不住機會;拼了這么多年、熬了苦了這么多年,我們終于抓住一次機會了,還是掙不上多少錢又為什么?因為人家已經把市場視為自己私產不允許我們染指,因為人家已經把我們看做另類要除之而后快,人家想斷咱們的貨就斷咱們的貨、想怎么踩咱們就怎么踩咱們,想怎么賣咱們就怎么賣咱們,現在還想給咱們挖個坑全埋了,咱們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算他媽個人………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除非咱們抱成團,他想讓咱們滾蛋,咱們讓他完蛋!”
鏗鏘、激憤、豪氣、甚至于夾雜著若干年汗里苦里累著泡出來的怒意,帥朗的聲音幾乎有點變調,一干同樣出身、同樣在艱難反復中煎熬的哥們,被這寥寥幾句敲到了心里的深處,都是一樣的生活,在對待生活的無奈上,有一種不約而同的共鳴。
“別打自己的小算盤了,十指張開強不過兩個握緊的拳頭,我就問你們一句……”帥朗看著大家,一一掃過,一字一頓:“干不干?”
沒有什么猶豫了,羅少剛、程洋、黃國強、皮定方叔侄倆再沒有猶豫,狠狠呸了一口,爾后是群情激憤,惡狠狠地吐出來一個字: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