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古老的鐘聲回蕩在山谷之中,聲音悠揚。
湍急的水流緩緩東去,滋潤了一大片河谷。
這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年代。
戰國七雄連年征戰,天下烽煙未盡數百載,所有的人都在這洶涌的波瀾之中學會了各自生存的道路。
這也是一個十分無聊的年代。
起碼,對于趙爽而言是這樣。
箭矢疾馳,驚起一片鳥鳴獸吼。
趙爽坐在樹下,支撐著下巴,有些無聊的看著遠處精壯的族人欣喜地跑過去尋找獵物。
長矛刺下,鮮血淋漓,收獲的卻是歡聲笑語。
對于王公貴族來說,打獵只是一項樂趣;但是對于這位于庸楚之地的山民來說,打獵卻是維持生存的必要手段。
山谷青翠,樹林茂密叢生,沿著漢水的一片平整的山地之上,建立著一棟棟房屋。
漢水沿岸,庸楚之地,因為處于秦、韓、魏、楚四國交界,所以一直是各國交鋒的戰場。
漢水是一條神奇的河流。
百多年來,秦與楚,這兩個強大的諸侯國圍繞著漢水沿岸的漢中、庸、南陽等地發生了激烈的交鋒。
霸權消長,秦與楚交相往來。在這百多年來,趙爽這一支族人萬眾,或為秦人,或為楚人。
直到三十多年前,秦國武安君白起攻破郢都,宣告了這場戰場最后的結局。
秦國徹底翦除了楚國的威脅,從兩國相爭進入了戰略攻勢。
從此之后,西到隴西,東到荊地,廣袤的地域都為秦國所有,趙爽這一支也徹底變成了秦人。
便是時光荏苒,趙爽小的時候仍然聽到過族中長輩說起跟隨武安君白起一路所向披靡的場景。
像是武安君這樣的將軍,不光是帝王喜歡,便是普通的士卒也是一樣。
當然,前提是不要站在他的對面。
跟著這樣的將軍,有錢有肉有女人。
本來,如果只是這樣的話,趙爽也就過著沒事練練武,寫寫字的無聊的日子,想著將來是抱政哥的大腿還是邦哥的大腿?
政哥的大腿粗,可是難以接近。相反,邦哥卻容易接近多了。
趙爽曾經一度有著舉家遷徙到沛縣的打算。
直到數年之前,趙爽無意中救了一個劍客。
這個年老的男子自稱是羅網中的天字一等劍客,想要退出羅網,于是遭到了追殺。
與一般羅網殺手不同,這個男子并不是厭倦了殺戮的生活,而是自稱領悟到了更高的境界,不想要再成為劍的奴隸,于是棄劍而去。
在那個雨日,趙爽親眼見到,這個男子是怎么赤手空拳將聯手追殺他的包括兩名天字一等在內數十名羅網劍客斬殺殆盡。
趙爽救了這個奄奄一息的高手,他答應了收趙爽為徒。
只不過,趙爽很快便后悔了。
這老家伙傳給了趙爽一套劍法,練了之后,趙爽一年之間胖了四十斤。
據這老家伙說,這套劍法是他做任務的時候偶然之間得到了上古秘術殘篇,領悟而成。
他自己還沒有練。
之所以趙爽會發胖,那是因為練這劍法的時候,真氣會充斥四肢百骸。當身體無法容納多余的真氣的時候,肉體的容納力便會擴展,直到達到一個極限。
等到他的修為上升,劍氣精純,修為自然能夠上升,體重也會降下來。
“趙爽,你怎么在這,族長叫你。”
山崖之巔,云氣縹緲。
趙爽晃著肥膩膩的身體,千辛萬苦爬了上去,心中忍不住腹誹。
這些個老家伙,總喜歡站在這么高的地方和人說話。
趙氏的族長是個須發皆白的老家伙,據說是秦惠文王生人,年紀相當的大了。
“爽兒,你來了。”
這年頭,無論是各個諸侯國還是各地的公卿,奉行的都是嫡長子繼承制。
趙爽只是庶出,卻很受這位族長重視。
趙家村是庸楚之地的大村,擁有著自己的武裝,有些類似于雇傭兵性質。
“老趙啊!我說你下次約人見面,能不能找個平坦的地方,你看我現在的狀況,經得起你折騰么?”
趙爽抱怨著,雖說他們之間身份懸殊,不過趙氏族長卻并不介意。
“這劍法是你自己要練的,如今變成這樣,怪得了誰?”
原來他身材苗條,樣貌俊秀的時候,村里的幾個村花都圍著他轉。如今這個樣子,連村里的翠花都不愿意搭理他。
趙爽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心中悲嘆。
無論是哪個世界,都是看臉的社會啊!
趙氏族長排行老四,真名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了。
趙老四有些促狹,微微一笑。
“我有一事,想要問問你的意見?”
“什么事情?”
“秦國自新王繼位之后,外有呂不韋主政,內有華陽、趙姬相爭。秦國之中,各方勢力相互爭斗,新王的位置并不穩。在這個節骨眼,各國都在盯著,想要從秦國的身上咬下一塊肥肉。”
在這個時代,兵員是一個大問題。
尤其是像趙家村這么一個游離在諸國邊緣的勢力,沒有被各方勢力吃干抹盡,敲骨吸髓,活下來的都是怪物。
趙家村中有三千荊楚勇材,而且是自帶甲胄兵器的那種。
這三千荊楚勇材,世代相替,曾經跟隨武安侯白起攻下郢都。
白起曾言,這三千甲士之勇,不下西河守麾下武卒。
西河守吳起,曾經憑借五萬魏軍,在陰晉一戰,大敗秦國五十萬大軍。
而這五萬魏軍的主力,便是武卒。
此戰之后,秦國幾有亡國之危。
這樣一支軍隊,自然是各方勢力想要爭取的對象。
“韓、魏、楚三國近來都來了說客,想要拉攏我族。尤其是楚國,想要趁著這個時節,重奪南郡。”
“不可!”
趙爽雖然不知道這種事情趙老四為什么要問他,可立刻搖頭。
開玩笑,這個時候跟政哥對著干,將來鐵定上小本本,能有好下場么?
“為何?”
“秦國雖危,根基未喪,閉關足以自守。六國雖眾,卻是各懷鬼胎。我們憑借地勢,足以自立,又何必裹進諸侯的紛爭?合縱之策,歷來成過幾次?”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趙老四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便在趙爽走后不久,趙老四微微開口。
“鬼谷兄,如何?”
“有趣!”
從旁走來一個老者,身著黑白相間的長服,手中還拿著一片竹簡。
六國衰微,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
鬼谷子緩緩吟誦這竹簡殘章,臉上一喜,又有憂意。
“可惜可惜!”
“如何可惜?”
“片言只語,卻得我縱橫之韻。可惜我先收蓋聶,再收衛莊。否則,倒想要攬其麾下,教導之。”
趙老四一笑,臉上還有些許得意。
“列國消長,兵家不知出了多少豪杰。我趙氏百年,也終于出了一位麒麟之才。便是你老兄想要,我也舍不得給。”
“良才不育,終難成器。這樣一位良才,跟著你趙老四,也只能學些兵法詭道。”
“鬼谷兄的意思是?”
“儒家的荀況曾欠我一個人情。我想要讓他來我谷中三月,教授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兒一些詩文。”
鬼谷子一笑,看著趙老四,對方也是微微一笑
“路有梧桐樹,引來鳳凰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