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宮。
艷陽高照,照亮了大地之上每一寸角落。
宮殿之中,百官云集,一池碧水,散發絲絲清亮之意,消去了心中的煩悶之意。
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成蟜之亂被平定,關中上空的風尚且帶著血腥之氣。
與成蟜有牽連的,下至黔首,上至九卿,流放的流放,處死的處死。
風暴尚未平息,偌大的秦宮之中人影又稀疏了幾分。
只不過,對于剩下的人而言,看著昔日朝堂之上的同僚身首異處,他們能夠想到的,卻是更進一步。
權力的空白需要填補,不過卻是以一種最為古怪的方式開始。
“嫪毐雖是哀家宮中內宦,但是此次平定成蟜之亂,乃是首功,宜加酌賞。”
久未至咸陽的趙太后自雍城返回,坐在秦王之側,緩緩開口。
“太后的意思是?”
“宜封侯,賜地!”
便在這一言落下,滿朝臣子皆驚,不但驚訝于這份賞賜的價值,更加奇怪的是現在朝堂之上權力結構的變化。
呂不韋與趙姬皆非秦人,入秦之后,一者為相,掌控朝政,一者為后,主理內宮,所形成的權力結構,才能穩固。
可現在,卻提拔一個內宦,還封侯賜地,這是趙姬不再信呂不韋,要另起爐灶了么?
殿宇之中,嫪毐跪在了地上,以首叩地。他抬起頭時,目光看向了群臣之首的呂不韋,看向了人群之中那年輕的身影,滿臉都是喜意。
“就依太后的意思。”
“那就封嫪毐為長信侯,賜太原地為其封國,住地山陽。”
“臣謝太后恩典。”
呂不韋陰沉著臉,看著百官之中,不少人都帶著竊笑之色。
一個文信侯,一個長信侯,趙太后想要表達什么,那是再明顯不過了。
趙姬與呂不韋之間,一定產生了裂痕。
“寡人以為,此次平亂,還有一人要賞。”
秦王的目光看向了群臣之中,趙爽的身上。
“漢陽君!”
“臣在!”
趙爽從百官朝列中走出,來到了嫪毐身側,拱手一禮。
“若非卿之忠義,焉能識破成蟜奸謀,當賞。”
“臣不敢受賞。”
趙爽低著頭,言辭謙卑。
“身無尺寸之功,安敢受大王厚恩。臣有一請!”
“卿家請說!”
“成蟜賊子,起兵謀逆,罪該萬死,然稚民無辜,宗室之中,亦有人受其牽連,臣請王上,饒恕其等罪。”
趙爽此言一出,鸞座之上,趙太后輕皺眉頭,斥責一聲。
“漢陽君以為跟隨成蟜謀逆,不當罰,還要饒恕其罪?”
趙爽再拜,拱手言道。
“臣以為的確無辜,他們并無謀逆之意,只是受到牽連。”
嫪毐跪倒在地上,心中驚詫,歷來謀逆之罪,唯恐斬草除根不及,哪有人反向求情的?
趙爽究竟想要做什么?
便在趙爽出聲的那一刻,朝臣之中,不少宗室重臣都站了出來。他們沒有參與謀逆,可是卻與成蟜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他們的親戚子弟或是在成蟜軍中,或是與成蟜密切相關的。
這場風暴越演越烈,若是大開殺戒,屠刀在上,這些人也是戰戰兢兢。
所以,趙爽走出來,他們便也跟了出來,希望這場風暴就此止住。
便在此時,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來。、
“臣附議!”
群臣之首,大秦相邦呂不韋拱手言道。
便在呂不韋出聲的那一刻,依附于他的一眾朝臣紛紛附和。
“相邦,怎么連你也.......”
趙太后喃喃一語,可正當她話頭剛起時,耳邊又相響起了一陣聲音。
昌平君見此,也站了出來。
“臣附議!”
接著,便是一眾楚系的官員也都出聲附和。
偌大的朝堂之上,霎時間黑壓壓一片。
秦王的目光從趙爽身上落到了依然跪倒在地上的嫪毐身上。
“長信侯,你以為呢?”
“奴婢...奴婢以為漢陽君所言極是。”
鸞座之上,趙姬有些無力的坐下,心中慌亂。
“那就依漢陽君所奏。”
“臣等謝王上隆恩。”
散朝之后,百官陸續離開了王宮。
只是今日,卻有了不同。大秦朝堂之上,已經又多出了一派勢力。
嫪毐一下朝,周身便圍攏著他的親信手下。相比于呂不韋、昌平君等人,要招搖許多。
“漢陽君!”
隔著老遠,嫪毐便叫住了趙爽。
趙爽回頭一看,正見嫪毐帶著人走了過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嘚瑟。
玉階之上,嫪毐居高臨下看著他。
“聽聞漢陽君準備返回封地了?”
“正是!”
“這咸陽千好萬好,很多達官貴人懶著不走。怎么漢陽君年紀輕輕,便舍得這大好的繁華,反而急著回庸地那等窮山溝里?”
嫪毐一言,他身后數人便是一陣竊笑。嫪毐當著一眾朝臣面,羞辱趙爽,便是為了下了他的面子。
因為在嫪毐心中的敵人里,趙爽最弱。而且,他必須搞清楚一件事情,衛莊給他看得那副長命鎖,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侯在府中設宴,請漢陽君一定要賞臉。”
趙爽砸了砸嘴,有些惋惜。
“長信侯這宴,本君怕是去不了了。”
嫪毐面色一變,目光鋒銳,輕輕一言。
“君上,今時不同往日了!”
身份已經轉變,讓嫪毐的心氣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現在是一任徹侯,位于大秦軍功爵祿的頂點,有著自己的封國。
而趙爽,在朝中連個像樣的官職都沒有。
“今時的確不同往日。長信侯可要珍重啊!”
趙爽輕輕一笑,轉過身去,不再理會嫪毐,走下了殿宇之中。
中大夫令齊看著趙爽的背影,有些不滿。
“侯爺,這趙爽也太不給你面子了,要不要我......”
“無妨。”
嫪毐心中,終究是有些忌憚眼前這個年輕人。
玉階之上,昌平君依靠著欄桿,看著這一幕,有些不屑。昌平君這等出身的人,是看不起嫪毐的。
貴族與平民間,有著天然的隔閡。
一個內宦出身,驟然間封侯賜地,一躍成徹侯,不思收斂,也敢如此招搖?
昌平君揮了揮衣袖,轉身離去,輕罵了一聲。
“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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