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窗斜影,晚風微熏,本是醉人之景,小院之中,卻是殺肅然。
羅網的刺客滿布庭院之中,屋中嫪毐獨坐,身旁放著掩日長劍。
“侯爺!”
羅網兩名殺字一等的刺客,帶著紅色鬼面面具,進入了屋中。
嫪毐在這片地域,終究是有些謹慎,畢竟是呂不韋的地盤。雖說呂不韋答應協助,可是雙方之間卻有很強的不信任感。
“如何了?”
嫪毐曾是呂不韋的門客,現在又身為長信侯,與呂不韋分庭抗禮。嫪毐明白,這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是被隱藏在亡命的危機之中,暫時沒有爆發。
“呂不韋的人馬被白亦非絆住了,而在與墨家的爭斗之中,羅網也沒有能占上便宜。”
嫪毐的心中有些煩亂,他此行本是想要將趙爽留在三川,不讓他再回到關中。
這不僅是為了報仇,更加因為趙爽一死,以華陽太后為首的楚系勢力將會實力大損。
更為重要的是,嫪毐想要走出一個困局。
秦王到了這個年紀,離親政只有一步之遙,而這一步跨出,在秦國必然會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舊有的格局將會被推翻,新的秩序將會建立。而在舊時代的攫取權力,站在頂峰之人,如呂不韋、趙姬都會離開原來的寶座。
秦王已經成年,開始親自執掌國政,也就不再需要攝政的大臣和太后了。
而嫪毐,卻像是站立在舊時代的陰影之中的可憐蟲,他想要取代呂不韋,可是即將到來的時代已經不需要一個權傾天下的大秦相邦了。
嫪毐許久之前就已經隱隱意識到了這一點,卻發現他越掙扎,反而被束縛得越緊,只能緊緊抓住所擁有的一切。
要不就一輩子待在雍城的宮殿之中,捂著秘密,畏畏縮縮的過著隨時都有可能被滅族的日子。
還有一條路,有著巨大的風險,可成功的話,也必然會帶來巨大的收益。
那便是弒君!
秦王若是被刺殺,那么大秦便會失去繼承人,陷入混亂之中,這種情況下,如今在秦國內部幾個手握大權之人便會迎來一個新的局面。
而在這個局面之中,嫪毐會占有絕對的優勢。
他是長信侯,位尊徹侯,有著太原一郡的封地,背后又有著大秦王太后,占據天然的優勢。
無論是呂不韋、華陽太后、昌平君、昌文君、趙爽,還是其他手握兵權的將領,都無法與其相比。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看到這個局面。
華陽太后也好,昌平君也罷,對于即將到來的時代,并沒有抗拒的意思,因為他們并不會失去什么。甚至,在呂不韋與趙姬失去權力的同時,他們能夠得到比以往更多的東西。
至于趙爽的一系列布局,更像是在主動迎接著即將到來的改變。
不久之前,嫪毐得到了一個消息,秦王消失了,據可靠的消息,他帶著蓋聶前往中原,目的是什么暫時還不知道。
這讓嫪毐意識到了時機已到。
所以嫪毐低聲下氣地再次前往相邦府,去乞求,他明白,呂不韋即使再怎么不愿意,可也清楚其中的厲害,會與他站在一邊。
呂不韋的確幫忙了,可是正當嫪毐緊鑼密鼓地布置時,卻發現趙爽攔在了他的面前。
以一種十分強硬的姿態,將之阻隔在這三川河谷之地。
“還有什么消息”
兩名殺字一等的此刻互相看了看,似乎有些猶豫,其中一人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是夜幕送過來的情報,據說至關重要。”
“夜幕!”
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嫪毐的話語之中透露著一股殺意。
若非夜幕,此刻的局勢也不會到了如此復雜的局面。羅網本可以動用秦軍,配合已有的力量,對墨家勢力進行清剿,從而斬除趙爽的羽翼。
嫪毐打開了盒子,心中還抱有一絲的期望,夜幕若是能夠改變,形勢也能倒轉。
只是,當嫪毐看到盒子里的布條上的內容時,面色大變,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屋中兩名鬼面刺客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卻聽得嫪毐沉聲道。
“這個盒子是從哪里得到的?”
“是華陽那邊的消息。”
“姬無夜么?”
嫪毐凝思,細想著過往的種種,若是姬無夜說的是真的,那么這個結果將相當的可怕。
“將趙高喚回來。”
嫪毐發出一聲令,如果當年那個趙國大將還活著,那么今日許多事情就不該是如此模樣。
嫪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感覺有著一絲涼意。他的心中有著巨大的恐懼感,仿佛自己的性命一直被握在那個少年手中,只要他輕輕一點頭,便可以取他的性命一般。
“諾!”
兩人剛剛應下,嫪毐卻忽然抬起了頭。
小院之中,出現了無形的劍氣,伴隨著殺意,這院子之中的羅網殺手,甚至來不及反應,便一一悶聲倒下。
對于羅網中頂尖的幾名天字一等劍客,他們的劍氣嫪毐很是熟悉。
“玄翦!”
屋中的兩名羅網刺客如臨大敵,嫪毐眼睜睜看著玄翦雙手托劍,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我本以為你在趙爽的身邊是一個有趣的巧合,可沒有想到,現實往往被想象得要離奇。”
“就如你一個亡命的劍客,現在成了一國之主一樣么?”
玄翦的話語之中帶著幾分揶揄,絲毫也不在意此刻兩人身份的差距。
“為人奴,為人婢,就是你想要的么?憑什么那些貴族可以世代相傳,血統千年,而我們就要一輩子待在泥土之中,拼命掙扎。”
嫪毐伸出了手,帶著誠意。
“玄翦,現在的羅網已經不一樣了,重新加入進來,你我聯手,必然可以改變這個亂世。你的妻子,亦可以成為人上人,將不必再像你我一樣,在血與泥土之中掙扎。”
玄翦看著嫪毐如此模樣,并沒有動容,只是輕輕問了一聲。
“改變亂世,你想要怎么做?”
“我會得到秦國,打敗所有的對手,一統天下。”
“靠羅網么?”
“三晉分國,田氏代齊,皆為臣竊君位,有何不同?他們現在不也是一樣稱雄一方,子孫榮寵數百年。”
“他們可以,我也行。”
玄翦抬起了手中黑劍,指向了掩日。
“我同意你的看法,可是并不認同你的手段。取天下,你還不配。”
“看來你果然是變了。”
嫪毐拿起了掩日劍,抬起了手,話語之中泛著冷意。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