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已罷,隨著趙爽的離去,廳中顯得有些冷清。
呂不韋看著擺放在面前的六個盒子,笑而不語。
嫪毐重新進入了這間屋子,見到在屋中央的呂不韋,當即跪了下來。
“侯爺何以如此?”
嫪毐的態度十分卑微,甚至有些諂媚。盡管,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僵硬。
“嫪毐今日即使成為長信侯,可終究還是相邦的奴才。大澤山一役,羅網天字一等的劍客喪失大半,是我的無能所致。”
“起來吧!”
呂不韋揮了揮手,讓嫪毐站了起來,可是他卻堅持跪著。
“嫪毐之志,不過是金錢權位,如此而已。可是相邦不同,所謂‘夫驥驁之氣,鴻鵠之志,有諭乎人心者,誠也’,相邦有大志。只是,趙爽這些人終究不會容得相邦坐在秦相的寶座之上。”
“看來你也讀書了。”呂不韋撫了撫胡須,抬了抬手,“起來吧!”
嫪毐站了起來,仍舊低著頭。
“把這六個盒子帶回去。羅網此時損失慘重,還需要你來重振。至于前事,皆赴一炬吧!”
“多謝相邦厚恩!”
呂不韋的心中其實很不滿,對于嫪毐,也是對于趙太后。
一個面首,呂不韋不在乎。可是,趙姬那個女人分不出輕重,與嫪毐勾連,甚至生下了私生子。
她以為自己是宣太后么?一旦事發,那么呂不韋也脫不了干系。
如果只是一個嫪毐,呂不韋根本不用費這么大的力氣。今日,嫪毐回不來,也站不到他面前。
可是,如今已經不同,嫪毐與趙姬勾連,在呂不韋與趙姬聯盟所形成的勢力之中挖去了一大塊。可是,嫪毐的勢力并不是與呂不韋的勢力脫鉤,相互之間很是緊密,藕斷絲連。
這些日子以來,呂不韋一直試圖切斷他與嫪毐之間的聯系。
在此之前,呂不韋需要時間。他必須保證嫪毐活著,又不能讓他太過猖狂。
呂不韋借趙爽之手,打壓嫪毐的氣焰;可同時,他又不想要看到嫪毐就此沉淪,成為趙爽對付他的把柄。
尺度拿捏,終究不易。
呂不韋年老,有些疲累,揮了揮手。
“你先下去吧!”
“諾!
呂不韋轉過了身,閉上了眼睛。可終究,他沒有看到,嫪毐臉上那抹極度壓抑下顯示出的瘋狂的表情。
馬車行駛在咸陽城中寬闊的車道之上,車窗打開,趙爽透了一口氣。
咸陽城中車道與行人道分列,一旁的行人采買的采買,行走的行走,休息的休息.......很是熱鬧。
“主上,看來這一次,嫪毐會吃下這個悶虧。”
趙爽關閉了車窗,回身看了一眼玄翦。
“你真的這么以為么?”
趙爽的話讓玄翦面色一變,帶著些許疑惑。
“他此刻勢力大損,已瀕臨絕境,難道還會有別的動作么?”
“就是因為快要到絕境,所以才更為有趣。”
趙爽面色有些紅,身上泛著酒氣,盡管車廂中放著冰盒,可終究還是有些悶熱。
“呂不韋認為,或者說希望,在絕境之中,這頭兇獸能停下來,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處理那些麻煩事。
只是,更多的人則期望,這頭兇手在絕境之中會變得異常瘋狂,脫離束縛。這樣一來,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他會如何選擇?”
趙爽悠悠一嘆,目色幽深。
“重要的不是他如何選擇,而是他面前有什么選擇。秦王若是親政,呂不韋尚有退路,可嫪毐卻會失去所有。呂不韋怕是不會知道,這頭他豢養的兇獸,野心要比他想象得要大。”
華陽宮。
后宮深幽,花鳥草木,相映成趣。
便是暑氣正盛,這里依舊清爽,華陽太后置于此中,擺弄花草,很是悠閑。
只是,匆匆的腳步聲,卻打擾了她的興致。
昌平君的出現讓華陽太后停下了手頭的事情,轉過了身子。
“什么事情,這么慌亂?”
“趙爽回來了——”
華陽太后轉過了身子,重新修剪草木。
“回來就回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去呂不韋的府中了。”
昌平君的話讓華陽太后手中的動作再度停頓,只是很快,又繼續進行了下去。
“那又怎么樣?”
一開始,昌平君對于趙爽不重視。因為無論是朝堂中力量還是江湖上的實力,趙爽所擁有的,都不足以影響整個局勢。
可是現在,昌平君驀然發現,不知不覺之中,趙爽已經漸漸擁有了改變天平平衡的力量。
他的一舉一動,足以讓所有人關注。尤其是不久之前,大澤山一戰,更是刷新了昌平君的認知。
這一戰中,尋常人關注的可能只是墨家與羅網之間的恩怨,可昌平君關注的卻是王齮的動向。
王齮為大秦老將,自從白起死后,便一直態度模糊,游離在各方勢力之外。
在那一戰中,王齮的影響在江湖傳聞中被削弱。世人只知道墨家與羅網對戰,甚少了解王齮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許多人都以為,王齮的重甲軍是站在羅網那一邊的。
昌平君有著密報:王齮曾暗中與羅網勾連。可是現在,王齮居然完全倒向了趙爽,甚至在那一戰中出力甚重。
平陽重甲軍乃是大秦軍中精銳。這一支力量的動向,將深刻改變如今的局勢,由不得昌平君不重視。
就在不久之前,函谷關外傳來了盜匪襲擊軍營的事情。可是深知內里的昌平君卻知道,這其中另有別情。
趙爽借著呂不韋的兵力,襲擊了將軍竭的營寨。
趙爽與呂不韋再度聯手,這不禁讓昌平君有些緊張。
“可是,趙爽畢竟年輕。自古年少登高位,鮮有不氣盛者。他左右搖擺不定,影響的可是如今的局勢。”
“我看你才是年輕。”華陽太后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趙爽真的要與呂不韋勾連,還用這么明目張膽么?”
華陽太后看著昌平君,問了一個問題。
“你究竟在擔心什么?”
昌平君一時啞口,他心中的這股不安不能言之于口,因為并不關乎現在,而是未來。
“罷了,你去準備準備。這小子回來了,哀家終究要招待一番。”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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