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
秋風已歇,冬寒四起。
昔日門庭若市的相邦府此刻冷清了許多,雖然不至于門可羅雀,可也少了許多的人氣。
呂不韋站在庭院之中,看著那顆漸漸枯黃的老樹,心中感慨。
從嫪毐叛亂到現在,數月的時間,仿佛什么都變了。
當秦王開始親政,呂不韋沒有了輔政之名,從權力的寶座上離開,盡管他依舊是大秦的相邦,可是卻不再是往日那個權傾天下的人了。
秦王要比呂不韋想象得還要厲害,無論是軍中還是朝堂間,分化拉攏,將其的身邊的力量一點點的抽走。
不過數月間,原先聚攏在呂不韋身邊的人,就走了一半。而剩下的,也是心思莫測。
成蟜的反叛,讓昔日以夏太后為首的韓系外戚幾乎被一掃而空。而以華陽太后為首的楚系外戚,在昌平君成為丞相的現在,越發強盛,已經漸漸在朝堂上占據了很大的聲音。
呂不韋與趙姬的聯盟,是掌控秦國的關鍵。
因為有著這個名分和大義,秦國本土的宗室、將領,那些世代為秦臣的人才會聽從呂不韋的吩咐。至少,他們不會反對。
趙姬被幽禁之后,呂不韋的力量嚴重受損。幾乎可以說,那些秦臣在秦王親政的那一刻,便已經從他的身旁離開。甚至,遠在秦王親政之前,就已經如此。比如說蒙家。
剩下的便是呂不韋這些年提拔的客卿。他們不敢離開呂不韋的身邊,那是因為害怕呂不韋一旦倒臺,他們也會受到牽連。
秦國的本土的世族被呂不韋壓制太久;然而,經過那場叛亂,這種壓制已經越發缺少效力。
世族在醞釀著推動一場大的政變,驅逐客卿。因為只有這樣,朝堂上才會空出許多的位子讓他們的人上位。
那些客卿也是察覺到了也因此,在這個時候才會更加不肯放棄呂不韋。
只是這種關系并不可靠。
“相邦,李斯與韓非這幾日私下宴請了不少原來相邦提拔的客卿。”
“知道了!”
呂不韋淡淡一言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手下密探的話。
從軍中、后宮再到如今的朝堂,呂不韋可以感覺到自己原先組成的權力拼圖正在被一塊一塊抽離。
時局平穩可是水面下的暗流卻已經相當洶涌,也許只要一個意外,就會掀起滔天巨浪。
呂不韋已處危境,可是出奇的他的心中很是平靜。
李斯是呂不韋發現和提拔的。李斯才干不凡再加上他的身份,可以很容易獲那些寒門客卿的信任。
而另一把更加鋒利的劍,則是秦王帶回來的。
這是一個講究血統的年代,韓非的身份、才干與學識,能夠更加容易招攬那些客卿無論是什么出身的。
這兩把劍,正緩緩將呂不韋身邊最后的力量一點一點切除。到最后恐怕他這個相邦的位置也做不了多久了。
“趙爽那邊怎么樣了?”
眼前的情況呂不韋已經逆轉不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人心。大秦的權力回到了大秦的主人手中自然不再需要他了。
“漢陽君進入南鄭地后,到現在已有十萬部眾陸續進入封地。漢陽君一番手段在短時間內便鎮壓了當地山夷如今正在鷹山澗后開墾十萬畝土地。”
呂不韋一笑心中感慨:這個趙爽果然厲害。
“照著這個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完全掌握領地了。”
只是,呂不韋終究有些不明白,趙爽身為世族之首,不待在咸陽這個繁華之地,卻跑去巴蜀之地的山溝中,卻是為何?
心中愁悶,呂不韋深陷局中,此時卻想不到一點破局的法子。
昌平君府。
“兄長,這些日子真是痛快啊!”
昌文君臉上展現笑容,昔年被呂不韋打壓的那種苦悶一掃而空,心中盡是暢快。
昌平君比昌文君穩重,可臉上也能見微微的笑意。
“如今無論是軍中將領、各地世族還是朝中的臣子,都想要讓呂不韋倒臺。唯一剩下的也就是他這些年提拔的客卿,不過也在韓非與李斯的攻勢下,開始分化。”
昌平君說到這里,摸了摸胡須,眼中似乎已經看到了呂不韋倒臺的那一刻了。
“用不了多久,呂不韋就不會是大秦的相邦了。”
“只是,我聽說那些世族子弟近日私下串聯,要驅逐客卿,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昌文君有些擔心。畢竟,他們是外戚,有許多來自楚國的人都依附在他們麾下,其中不少也都是客卿。
“的確值得警惕。”
昌平君心中也有些擔憂。在不久之前的叛亂之中,秦國的世族幾乎都站在了秦王一邊。如今,這股力量已經越發強大,開始向著朝堂蔓延。
畢竟,秦國采用的是軍功封爵制。沒有軍功,是無法獲得爵位的。可是,即使如此,還可以在朝堂上爭取位置。
秦國不可能大肆加設官職,增加冗官,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從客卿手中去奪了。這些惡狼一旦瘋起來,怕是誰都會咬。
畢竟,秦國的世族看不慣呂不韋,可是對昌平君兩兄弟為首的楚系勢力也不待見。
不過只要華陽太后在,昌平君還不怎么擔憂。
“那該如何是好?”
昌文君的聲音讓昌平君心中一愣,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昌平君不太愿意想起的人。
“這個時候,趙爽偏偏在南鄭地。”
有趙爽在,昌平君與秦國世族的矛盾還不會那么尖銳。這樣,他便能更容易集中力量,先把呂不韋搞下去。
“他們還是我們都清楚此時的敵人是呂不韋,暫時還不會起太大的沖突。”
昌平君揮了揮手,讓昌文君不必擔憂。
“如此,我們要不要加一把勁,讓那些世族沖在前面,替我們對付呂不韋?”
聽了昌平君得判斷,昌文君心中有些急切,可是昌平君卻阻止了。
“等等吧!只有將呂不韋身邊最后的力量一點點抽走,到最后一點也不剩,才能一擊建功,置他于死地。”
昌平君面色一肅,十分沉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