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之中,秦皇一言,滿殿具靜。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趙爽身上,包括他身旁的王翦,也正以一種看熱鬧的表情看著。
一眾法家出身的臣子剛剛在維護趙爽,并不是因為他們認為趙爽是自己人,只是趙爽封地的問題太過復雜。若是被挑起,會掀起一大堆的問題,從而影響到如今帝國的政策推行。
之所以復雜,是因為這既是歷史遺留問題,也跟如今帝國的形勢息息相關。
秦國施行變法之后,各路封君都被壓制。可壓制,并不等于沒有。事實上,在秦王親政前,秦國的封君勢力依舊強大。
可從整體上,封君的勢力是在無害化和邊緣化的。可趙爽,近二十年來,卻是逆勢而行,封地不斷擴大。
而且通過一條商路,將世族的力量也吸附了過來,變成了如今的龐然大物。
帝國目前的大政是解決山東六國的問題,除此之外,其余的問題都可以被推后。
如果此時動趙爽,那么會引來一系列的問題。法家的朝臣雖然嘴里說的是一套,可他們并非不清楚,以王綰為首的大臣所說的贊成分封的理由是有道理的。
地域有異,民風有殊,不可一概而論之。
尤其是齊楚之地,尚算邊遠,可依舊是華夏之地。秦國的法律與制度可以直接套用過去,可是邊境的蠻夷呢?
他們會遵守秦法么?
趙爽的封地都在邊境,這其中牽扯著邊境的安穩與蠻夷的治理。無論如何,那邊多年來已經形成了秩序。不管這秩序在法家眾人來看是好是壞,可那已經穩定了。
如果要把蠻夷編戶,納入帝國的管理,他們會順從么?若是處理不好,說不定便會引起動亂。
更重要的是,秦國的世族本已經安穩了。若是此時開始對趙爽動手,會不會引來反噬?
法家的一眾朝臣雖然看不慣趙爽,但一時間也拿他沒有辦法。甚至,即使站在趙爽的對立面,其中理智者此時也不得不維護他。
可即使如此,也不代表他們會看著趙爽順眼。
便在趙爽走了出來時,悄然間,本來的法家朝臣退了回去,留著趙爽一人與那些齊楚之地的朝臣面對面。
可正當一眾人準備看熱鬧的時候,卻聽得趙爽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爽的笑聲持續了很長時間,最后,秦皇終于忍不住問了。
“卿在笑什么?”
“外臣是個粗鄙之人,也只懂得些帶兵打仗的粗活。說實話,剛才一眾博士說得太過深奧,外臣根本一個字也沒有聽懂。”
趙高本也是看熱鬧的人之一,可萬沒有想到,趙爽會直接裝傻。
這廝也太不要臉了。
“外臣只知道,咱們老秦人心向帝國,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大秦的旗幟在哪,咱們就在哪!”
這朝列之中也有許多武將,他們的特質就是聽不懂一干儒士和法家之人說的話,但是對于趙爽的話,紛紛起哄起來。
“遙想當年,先祖秦非子給周王養馬,那是何等的不易與艱苦。那個時候啊,關中還很濕熱,到處都是野獸和樹林,這樹林里還有著蟲豸,那個壞境放馬,又是多么危險……”
“襄公的時候,關中都是犬戎。這些個蠻夷,兇悍不講道理,把周王的老巢都端了。最后周王是走了,留下個爛攤子給咱們老秦人。這些犬戎不講道理,萬般無奈之下,咱們秦人也只能將這些犬戎一一都宰了,才還這關中以朗朗晴天。可這其中兇險,又有誰能了解?山東還盡是一些看笑話的,說咱們秦人與蠻夷混居在一起,不要臉面……”
“孝公的時候,咱們老秦人被困在關中,被魏人欺負,那叫一個慘哦!他魏人仗著吳起和他麾下的武卒,占了咱們的河西。后來吳起去了楚國,魏人又怎么樣,干得過咱們秦人么……”
眼看著趙爽從秦國開國開始說起,訴說著大秦帝國的成長歷程。五百多年,風雨飄搖,從早晨說到了晚上,成功的將今日的議題給帶偏了。
最為關鍵的是,還有一群人在旁邊喝彩。趙爽說著說著,他們都開始抹淚了,隱隱的哭泣聲傳遍了殿宇。
“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啊!現在,咱們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下,打下了天下,錢、房子、田地、女人都有了。”
說著趙爽回過身來,指著一眾法家的臣子和齊楚之地的臣子罵道。
“多年軍旅,如今太平了,咱們就不能享受享受么?咱們不就是多占了些地,多娶了幾房女子,搞了幾十上百個仆人,多買些車馬錦衣裝裝門面,怎么了,過分么?你們這幫讀書人,話就恁多呢?”
“漢陽君說得好!”
“彩!”
趙爽的話,說出了一眾關中軍功老爺心里的話,讓在場的一眾大老粗沸騰了。
“老子早就看這些人不順眼了,整日里說些有的沒的,有本事,去戰場上啊!”
“就是,當初咱們打胡人,打天下的時候,這幫人不知道在哪呢?現在天下平定了,他們倒是站了出來,說這咱不該干,說那咱不能做。一幫鳥貨!”
“一個個穿著倒是像個人,不就是妒忌咱們女人多,房子大么?扯著一些大道理,有什么用。這天下是靠這些大道理打下來的么?”
一時間,物議沸騰,一眾法家的臣子和齊楚之地出身被招安的博士們,都感受到了洶涌澎湃的力量。
儒家與法家之間,本以為他們最大的敵人是對方,可今日,他們感受到了這些關西軍功老爺的粗鄙與野蠻的力量。
御史想要維持秩序,可根本管不住這些關西的軍功老爺們。到最后,御座上的秦皇發了一聲。
“都說夠了么!”
一時間,剛才還在討論的熱烈的軍功老爺們,愣在了當場,都不再作聲。
看著御座上的秦皇,他們紛紛跪倒在了地上。
“退朝!”
眾臣行禮完畢,趙爽一馬當前,最先跑了出去。
宮中停車處,曉夢靠在車廂上,感覺到了動靜,看著趙爽前來,抱怨了一聲。
“你怎么才出來,不是說去午食的么?”
“抱歉,抱歉。你也知道,那些儒家、法家之人就好賣弄些學問。一兩句話能講明白的就是要說過半天,耽擱了些時辰,走吧!”
曉夢身為道家之人,對于趙爽的話深有同感,不覺哼了一聲,帶著輕視與鄙夷。
“儒士、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