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澤漫溢,將大片的地域淹沒。
曉夢看著這一切,跪坐在青翠的草地上。
一日之間,曾經稱雄一方的江湖頂級幫派冀望谷便消失了,隨之的還有谷中數萬的弟子。
曉夢若有觸動,閉上了眼睛,周圍的一切卻依舊清晰。
周圍出現了藍色的蝴蝶飛舞,便像是指路的明燈,在牽引著。
曉夢站了起來,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變成了灰白。
在這片天地之中,曉夢仿佛化為了那只盡情飛翔的藍色蝴蝶,見遍山川湖泊、高閣闕樓。
山川毓秀之地,人世繁華之所,盡覽其中;草木枯索之處,戰火遍燃之域,亦入其目。
百年世事,王朝盛衰;千年風土,滄海桑田。
這一切,都隨著這只藍色蝴蝶的飛舞,進入了曉夢的腦海之中,又很快地忘卻了。
“無色、無形、無象,是我變成了這只蝴蝶,還是這只蝴蝶變成了我?”
便在曉夢疑惑間,她忽然發現,自己又一次切實地踏在了土地之上。
眼前是一片荒蕪之景,仿佛間,似有千軍萬馬,在大地之上沖鋒,在這戰場上,魏軍的旗幟高高昂揚,將遠超于他們的秦人殺死,無數秦軍的旗幟倒落。
可轉眼間,那千軍萬馬都成了戰場之上的尸體,沒有了聲息。魏軍旗幟不存,江河之畔,那玄黑色的旗幟飄蕩。
“國仇家恨,在千萬年的日月輪轉和三千世界的紛繁變化前,真的存在么?”
曉夢看著這一切,心中變得古波不驚,似乎已經看透了事物的本質。
可轉瞬間,一道輕音,仿佛甘泉,沁入心肺。
“當然存在!”
這個聲音曉夢很熟悉,一路上,她已經聽到過很多遍了。
那個讓她極為討厭的男子,仿佛這個世界的局外人一般,進入了這黑白的世界。可此刻曉夢的心中,對于這個男子,卻沒有了以往的情緒起伏。
“為何?”
“如果這些都不存在,那你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又是什么?”
“我存在的意義?”
“這要靠你去領悟。你雖悟道,可卻離道之道尚遠。”
一聲鳳鳴之音響徹,世界化為了碎片。這灰白的世界不再,曉夢睜開了眼睛,高崖之下,河水漫溢,飄浮著尸體。
而自己的身旁,卻站著一個男子,手握墨眉,相當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國仇家恨,這便是你對付他們的手段?”
“從今日起,冀望谷中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從當初這些人叛逃出機關城的時候,你便早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結局。還是說,這樣的結局是你早就為他們準備好的?”
曉夢的神情冷漠,目光中帶著一股看透世事的滄桑。
“斯年斯月,冀望谷中,誅盡墨家叛徒。我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句戲言,沒有想到,卻變成了現實。這便是世事難料吧!”
趙爽看向了曉夢,啪的一下,打在了她的頭上。
“好痛,你干嘛打我?”
“小孩子別給我裝大人。”
剛才還面癱一般的曉夢臉上露出了一股情緒,像是被欺負了的貓一般,正待發作,可又忽然平靜了下來。
“我的心早已經平靜如水,無論你做什么,都不會有所影響?”
“無論我做什么,你都不會生氣了么?”
“是的!”
曉夢本以為,趙爽會捶胸頓足,大失所望,可不料,對方卻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小伙子,你的反應本姑娘很不欣賞啊!
卻見趙爽臉上露出了笑容,搓了搓手。
“有些事情吧,我還真不好說。不過你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我還是交待了吧!”
曉夢感覺到了一陣怪異,這家伙背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我想想,該先從哪里說?就從我們下山的時候說吧。”
下…下山?
“那時我們剛下山,為了趕路,從附近的農莊中購買了馬車和補給,都是記在道家天宗的賬上。”
“什么,你那時讓我去常常給我們太乙山送菜的農莊中去取車,花的是我們道家的錢?”
“干嘛這么大聲?”趙爽撓了撓耳朵,“你不去,這車也提不回來啊!”
曉夢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恢復了平靜。
“別人的錯誤,與我又有什么關系!”
“你這樣我就放心,那我跟你說說第二件事情……”
曉夢握著拳頭,閉著眼睛,聽著趙爽說著,從天亮說到夜黑。
“第一百三十七件事情……”
“夠了!”
曉夢終于忍受不住了,胸中壓抑著的怒火,隨時都要爆發出來。
“趙大寶,我們才相處了多久,你就背著我做了這么多事?”
“你這是生氣了?”
“沒有!”曉夢吼道,“我沒有生氣!”
“那就好,你可不知道,像我這樣的厚道人,藏著這么多事,壓力多大。這一口氣說了一大半,我的心里好受多了。”
一大半???
趙爽看了看天空,星夜閃爍。
“這天還早,我再把剩下的說完。”
見著趙爽如此,曉夢站了起來,轉過了身去。
“夠了,我不想聽了!”
“別啊,還有幾十件我沒有說呢?這話說到一半,不說完我多難受?”
曉夢轉過了頭,臉上都是幽怨之色。
“不管是你用我的身份買了多少的東西,又或者借著天宗的名義欺騙了多少善良的江湖中人,還又是其他種種之事,我都已經不關心了。”
說完,曉夢轉過了身,說了一句。
“吾心如鏡,日月可照。”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后面的我也就不說了,不過還有一件小事,我感覺要和你說下。”
“快點說吧,說完我就要回山了。”
“還記得那日我們為了躲避羅網的刺客,躲進了花樓中住了幾晚么?”
曉夢轉過了身,看向了趙爽。
那日為了隱匿行蹤,躲避羅網的耳目,趙爽帶她躲了起來,期間,還吃了很多好吃的。
“這花樓雖然腌臜之所,有礙你我的身份。不過我不會亂說的,區區小事,不必介懷。”
“不是這事。”趙爽揮了揮手,絲毫沒有在意自己名譽的樣子,“是在那個花樓住了幾日,叫了許多珍饈和姑娘,花費了些金銀。”
“她們后來不是沒有為難我們?”
“為了不讓你擔心,并且損傷你道家弟子的威名,我把錢付了。”
曉夢看向了趙爽,有些奇怪。
“你的錢從哪里來?”
“當時老鴇催的緊,我把雪霽給當了!”
“你說什么?”
這一刻,曉夢終究難以抑制,走到了趙爽面前,怒氣深深。又因為身高差距,曉夢覺得自己處于弱勢,便站在了一旁的大石頭上,伸手質問道。
“趙大寶,你吃飯、住店從來都不給錢,為什么這次就給了?”
“男人可以風流,但不能下流。姑娘們賺的都是辛苦錢,每日都是賣笑度日。不給錢,我于心不忍啊!”
“說實話!”
“那花樓是我開的!”
“你…你…”
曉夢氣得有些語無倫次,破口大罵著,最后覺得不解恨,嗚嗷一聲,沖了上去。
“趙大寶,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