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
寒雪飄零人間,為大地蒙上了一片素樸的衣裝。
只是,戰火卻將這素樸的衣裝撕裂。
穿著精良的甲士背著短弩,在大地之上穿行著。
走出了燕山山脈,來到了平原之地,曾經帝國最為精銳的軍隊之一,王氏的百戰穿甲兵的面前,已經是一馬平川。
大軍營帳之中,王離與自己的副將趙部還有“豺狼虎豹”四大將聚集在一起,商量著接下來的戰事。
經過北河軍的進攻,燕軍一敗再敗,完全退出了代地。
王離率領的三萬大軍已經進入了燕地最為富饒的督亢地。這也意味著,燕國面對帝國之時,已經完全沒有了險要可守。
與趙國的漳水長城一樣,燕國的易水長城被摧毀。
只是,與邯鄲的帝國軍不同,王離率領的軍隊完全就是攻勢。
可就在王離準備大舉進攻的時候,卻迎來了滎陽來的使者。
胡亥被刺與爽稱王的消息傳來,作為帝國武城侯的王離的的處境十分微妙。
只不過因為激烈的戰事,才將這一切的紛爭暫時拖延了下來。
可如今面對這位使者,王離卻略感差異。
“張良先生!”
誰都知道,這位韓國公卿的出身的張良先生是趙爽最為重要的謀士。
各地謠言四起,都在傳趙爽要誅殺帝國舊臣。
王離無疑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
可此時張良的到來,卻打破了往王離心中的驚懼。可知道了張良的來意之后,王離心中卻是越加的困惑。
“先生,你是讓我暫且停軍?”
張良知道王離心中的困惑。雖然只有三萬虎軍,可帝國軍的進攻卻格外順利,從九原一路打到了廣陽郡。
前面也只有了少數的幾座大城,正是一鼓作氣的好時機。
“將軍的兵力只有三萬,燕軍卻有十萬。雖然他們一敗再敗,可畢竟還掌握著燕地大量的兵員與賦稅。若是再進,風險太大。”
“可我軍之旁有五萬太原軍和十幾萬北河軍,并非沒有優勢。”
“太原軍要防御趙地的士兵,以及接手恒山等郡的防務,無法北上。至于北河軍,如今更加動不了。”
王離看著張良的模樣,反應了過來。
“難道?”
“匈奴與東胡已經達成了和議,接下來邊防的壓力怕是會巨大。”
“怎么會在這個時候?”
“據探報是頭曼的愛妾在其中牽線,才讓東胡王與匈奴單于達成了和議!”
“這個女人居然有如此力道?”
“她曾經是羅網中人!”
“可恨!”
王離心中憋著一口氣,怒罵道。對于羅網的憎恨,溢于言表。
“可燕地怎么辦?”
張良輕聲一笑。
“使其自亂爾!”
匈奴王庭。
匈奴逐水草而居,不過作為中樞的王庭地區,卻占據著最為優良的草場,建立起了城池。
帝國在漫長的北境建立起了綿延的長城,就在長城邊境幾百里外,帝國軍隊難以企及之處,頭曼也著華夏之人,建立起了屬于匈奴的城池。
可這座城池并不如華夏之人的建筑那么恢弘大氣,也只是有著城墻和宮殿罷了。
“趙爽稱王了?”
頭曼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作為匈奴的單于,頭曼其實搞不清楚華夏地區一眾國家復雜的官僚體系。
可頭曼至今也清楚,當年痛失祁連山王庭之后的痛苦。
接著,便是肥沃的河南地與陰山一線。
匈奴撤退到漠南之地,感受著塞上的風寒。頭曼對于趙爽的恨意,也越發的龐大。
“就在不久之前,趙爽于滎陽登上了王位,建立了朝廷。”
匈奴的使者的話,讓頭曼很是憤怒,也很不解。
“趙爽這廝,實在不要臉,他占了月氏,奪了女王,之后又搶了西域,得了帝國的半壁河山,到現在才稱王?”
頭曼的話,在旁人聽來有些不解。可胡姬卻知道,頭曼將趙爽當做仇敵,可這個仇敵的身份不高,出去不是丟人。
胡姬坐在頭曼一旁,摸了摸他的護心毛,勸解道。
“單于不必生氣,趙爽無非也是顧念他點名聲,遲遲不肯稱王,拖到了現在!”
宮殿之中有著頭曼的幾個兒子和忠于他的大臣。胡姬的目光在宮殿之中轉了一圈,最終放在了頭曼的大兒子冒頓身上。
冒頓是頭曼兒子之中最勇武也是最有智謀的,是匈奴的太子,可頭曼并不喜歡他,更加喜歡與頭曼閼氏所生的小兒子。
頭曼數次想要害死這個太子,可最終都被冒頓化險為夷。
也因此,頭曼認為這個兒子受到了神靈的庇護,不敢再輕易加害,反而給了他一萬騎,讓他守護匈奴的邊境。
只是,隨著頭曼閼氏所生之子越發長大,匈奴內部的權力紛爭正在加速進行。
冒頓也正面臨著絕大的危機。
注意到了胡姬看來的目光,莫頓看了一眼那個美艷的女人,又很快低下了頭。
胡姬身上有著一眾草原女子所不具備的柔美,在草原上著實罕見。
“大王,此時趙爽正在與關東之地的叛軍僵持,正是大匈奴南下奪取河南地的好機會。”
奪回陰山、賀蘭山與河南地,一直是頭曼心中的愿望。
可頭曼也不傻,嘀咕著。
“帝國在九原、雁門有十幾萬北河軍,在北地也有著七萬安西鎮軍……”
事實上,北河軍雖然發起攻燕之旅,可主力只有王離的三萬虎軍,其余的十幾萬大軍,依舊部署在了長城一線,防范北面的匈奴。
頭曼本以為隨著帝國的內亂,帝國在邊境地區的軍隊會南下。可趙爽占領了關中之后,非但沒有讓他們南下,反而加固了邊境一系列的設施。
如今在帝國北境數郡,有著百萬民眾與近三十萬大軍。匈奴想要南下,重新奪取河南地,并不容易。
胡姬微微一笑,看向了冒頓。
“單于的太子一向勇武,由他擔任主將,想必一定能夠攻下河南地。”
頭曼聽到了胡姬的話,若有所思,最后決定道。
“冒頓,就由你領軍,先行攻打帝國軍。如果失敗,你就提頭來見。”
冒頓看著胡姬,眼睛都要噴火了,可最終,也只能拱手領命。
涿縣。
燕王大將臧荼駐軍在燕國南部,對面則是帝國的八萬大軍。
王離的虎軍外加太原軍,如今就在燕國的南部,虎視眈眈。
然而對于臧荼來,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敵人,而是身后的人。
韓廣本是上谷小吏,在張楚勢大,武臣攻趙時加入了張楚軍,之后又成為了燕王。
可如今這位燕王對于自己這位手握重兵的大將,已經越發忌憚,數次責備。
如今薊城之中,也是流言四起,臧荼不知道何時就會被韓廣加害。
也因此,臧荼不敢輕易返回薊城,只能帶著大軍在外。
暗夜無聲,臧荼坐在書案前,摸著頭,有些頭疼。
“將軍何故如此?”
臧荼被這陌生的聲音所驚起,很快抽出了一旁的佩劍。
眼前,卻站著一個神秘的男子。
“你是陰陽家的人?”
湘君一笑,道了一聲。
“將軍好眼力。”
“當初帝國攻滅燕國,陰陽家的勢力遍布燕趙,可隨著張楚勢大,一夜之間陰陽家的勢力仿佛都消失了。如今看來,并不是如此簡單。”
臧荼身邊布滿了大軍,這人能這么輕易到這里,已經不能簡單用身手好形容了,他的身邊一定有著陰陽家的人。
“陰陽家早已經效忠了漢陽君,自然知道張楚軍不會放過,若是還明晃晃留下來,不是自取其禍么?”
“那你現在來我這,又為了什么?”
“陰陽家想要為將軍謀一場富貴,避一場禍事。”
相比于湘君所的富貴,臧荼更在意的后者。
“韓廣已經秘密調集了部隊,想要奪取將軍的軍權。”
“你是怎么知道的?”
湘君微微一笑,低著頭。
“那自然是因為韓廣身邊有我陰陽家之人。”
湘君的話對于臧荼來有著絕大的震撼。這股震撼來自于對于未知的戒懼,也來自對于這背后強大勢力的畏懼。
“那富貴又是什么?”
“侯位!”
湘君的話簡明扼要,并沒有多少修飾,可臧荼明白,這背后不簡單。
“趙爽想要我做什么?”
“除去韓廣,歸附大王。”
臧荼想了許久,他看著湘君,最終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如果我不答應,那你們是否準備了另一個人取代我和韓廣?”
湘君只是淡漠一笑,道了一聲。
“天下之大,想要稱王作侯的何止千人萬人?如今這世道,王侯不值錢,一掃帚掃下去,不知道掃落了多少。那些所謂的王,如今都成了黃泉枯骨。可將軍應該清楚,這侯位的重量?”
臧荼霎時間清醒,拱手道了一聲。
“臣愿遵大王之命。”
夜晚冰冷,剛剛經歷了一番云雨的胡姬從床榻上站了起來,看著一旁睡著的頭曼,披著外衣走出了炭火哄得暖烘烘的殿室。
塞上風寒,屋中與屋外完全是兩個概念。
胡姬披著厚厚的衣服,可依舊擋不住外面的寒意。她在宮殿外漫步著,獨自看著星空。
如今,羅網已經徹底衰敗,羅網曾經的名劍都成了趙爽賞賜屬下的工具。而她也只能永遠待在這里,無法回去。
胡姬的心中生出了一股落寞之感,或許來自對于遙遠故鄉的流連,也許來自于自幼小時便鐫刻在靈魂中對于秦人的仇恨。
她在星空下漫步,自覺時光易逝。胡姬雖然依舊美艷,可她并沒有子嗣,如今雖然風光,可這風光能持續多久,她并不清楚。
星空之下,忽然襲來的一道黑影,將胡姬逼迫到了角落里。
可當胡姬看清楚挾持她的人時,臉上卻露出了笑意。
“太子何故如此?”
“為何害我?”
冒頓拿著匕首,放在了胡姬白皙優美的脖頸上,仿佛對方的答案讓他不滿意,便會取了她的性命。
“賤妾哪有這個膽子?”
胡姬嬌媚一笑,冒頓卻不為所動。
“九原一帶是帝國重點經營的地方,當年蒙恬在大河以北,陰山以南建立了相當堅固的城塞。如今趙爽又對這一帶進行了加固。匈奴不善攻城,我麾下只有一萬騎,去了不跟送死一樣么?”
冒頓是個軍事奇才,又怎么會不清楚敵我形勢,不知道其中的風險。
“手握大軍,就一定要進攻敵人么?”
胡姬的話語讓冒頓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站直了身體,與胡姬不再保持壓迫的態勢。
“你的意思是?”
“單于已經老了,老得已經拉不開戰弓、經不起風霜,只想要和平了。此時的匈奴需要更年輕也更勇武的新單于,我也是一樣。”
胡姬摸著冒頓健壯的肌肉,撩撥了一下,很快又松了手,貼近了眼前的男子。
“太子應該很清楚,等到趙爽解決了關東之地的諸侯,那么下一個一定是匈奴。只有今早奪取大權,才能帶著匈奴繼續前進。”
“那么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閼氏之位。”
胡姬輕聲出了自己的條件,摸了摸冒頓的臉龐。
“對于淳維的后裔來,應該會答應這個條件。”
“我大匈奴是夏王的后裔,曾經也是天下的主人,與南面的那些人同源。不過現在,他們卻視我等為蠻夷,自詡為華夏。”
冒頓回應著胡姬,不過終究也有著克制。
“你并不簡單,只想要一個閼氏之位么?”
胡姬搖了搖頭,看著冒頓。
“或許你是唯一一個在我有生之年能夠帶著我重新回到故土的人。”
“我一定會的。”
暗夜之中,篝火交纏,無聲似有聲。
滎陽。
“大王!”
趙爽站在城關之上,經歷諸侯軍數次攻打,這座城池已經不如原來一般完好。
“如今諸侯軍內部如何了?”
“齊王到來之后,與楚國爭起了諸侯盟主的地位。不過范增在其中斡旋,諸侯軍中暫時還穩定。陳平大人一番手段,已經有所成效,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有所成效。”
“既然如此,就再加一把火吧!告訴天澤,他可以動了。”
“臣遵命!”
暗夜之中,月光傾斜。這一聲落下,城關之上再無動靜,只剩下了身著王服的男子,在靜靜看著眼前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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