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城主要為長安城開出的第二條財路,或者說第二項產業,當然不是直接去賣木頭。
雖然龍嶺原始森林中有很多上好樹種,能產出高質量的木料,但是單純只賣原材料,利潤太薄了。
如果能予以加工,然后再出售,建立銷路,就方便開高價了。
因此,張東云在一揮手讓幾萬唐軍降卒一起去砍木頭的同時,還從中甄選有木匠手藝的人。
同時,城里其他人,開始在龍北郡全郡征集匠人。
他們,同時還肩負打破龍北附近東唐包圍封鎖的任務。
之前,東唐一直在針對秦州府與龍北郡進行封鎖,禁止民眾和商旅前往。
雖然因為東唐貪腐成風,使得一些漏網之魚還是得以前往長安,但即便如此,似金富貴等人也是險象環生,提著腦袋帶貨。
當然,嚴格來說,他們那是在走私。
而張城主現在,正是在幫他們從走私變成正當交易。
長安城接下來的木材生意,先主要供應龍北郡,然后慢慢向外發展。
李宜、司徒錦聲等人先前全軍覆沒,再一次震懾東唐各方,不敢輕舉妄動。
能拿下李宜等人,并且一個活口都沒讓逃出來,這樣的實力,整個東唐上下也沒幾家能做到。
更關鍵的是,李宜等人如何落敗,一點風聲都沒流出來。
越是神秘,越是讓其他人慎重。
借此威勢,正是長安擴大影響力的時機。
長安城的威名,沖破龍北郡,擴散到周邊郡州。
不僅修行者,連普通老百姓,都在私下里不停議論那座突然出現的神秘城池。
東唐要變天的消息,越流傳越廣。
借著這股東風,張東云投影烏云先生,也開始安排人手,向外擴展自家的消息渠道,獲取東唐各地的風吹草動。
不久,便有一些消息傳來。
其中較為矚目者,有一個壞消息,還有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胡氏家族以前任家主胡英華為首的“反賊”,被押送往東唐王朝王都陸陽城。
胡英華的三弟胡英豪,檢舉平叛有功,成為胡家新家主,并得到東唐王室獎賞。
好消息則是,唐王李玄心最終沒能成功擊殺大河龍門門主李杰。
李杰雖然負傷,但一路向北,成功逃離東唐王朝疆域,之后下落不明。
處于內部心腹大患長安城的緣故,唐王沒有出境追殺李杰,被迫空手而回。
不過大河龍門原先在大河中游兩岸的基業,已經徹底毀了。
東唐在這里加速清除大河龍門于民間的影響。
長安城里,一眾龍門弟子聽說外界傳來的消息,既欣喜于自家門主脫險,又悲憤于山門故鄉被毀。
有大河龍門弟子想要懇求長安出兵,幫助他們重回大河中游兩岸,但最終還是忍住,將話咽回肚里。
張東云對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過并未理會。
他現在專心于長安城的建設本身。
大河龍門在這其中做出貢獻,他們以后自然會得到回報。
而對龍門子弟來說,他們眼下也樂于奉獻,建設收留挽救他們的長安城。
“商婕、文虎,都稱贊你一雙巧手。”
張東云投影的烏云先生,坐在天樞殿一間偏廳里。
在他面前,是個身材頎長瘦削的青年男子。
青年外貌看上去,比起實際年齡更輕一些,雙手十指修長,靈巧之余,看上去同樣不缺乏力量。
此人正是先前文虎向烏云先生提及的大河龍門弟子陳玉。
之后商婕也曾向烏云先生介紹過他。
他此刻面對烏云先生,神情沉穩,但目光里多少還有幾分局促。
“商師叔和文師弟都謬贊了。”陳玉輕聲道。
“隨老夫來。”烏云先生不置可否,徑自領著陳玉離開天樞殿,一路到了山中一座木料場里。
他隨手挑了一根粗大原木,扔給陳玉。
陳玉習武,天賦平平,但少年時能拜入大河龍門學武,到如今快二十年時間,底子怎都不會差。
武道第四境的他膂力遠勝尋常人,輕巧接住原木。
知道烏云先生是要考較自己,陳玉語氣不卑不亢:“請先生出題。”
烏云先生淡然道:“隨便什么都成。”
陳玉聽了,微微沉吟,然后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他單手托起原木,另外一只手持刀,在原木上飛快劃動劈砍。
只片刻功夫,他便停手。
原本被分成兩截。
其中一截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塊表面光滑的木板,陳玉僅僅削了幾刀。
但隨風吹來,木板竟似乎起伏起來,像是波浪一般。
陳玉聊聊幾刀,讓這木料像是從靜止的物件,變成流動的河水,再現他大河龍門學藝多年,每天都能見到的奔騰龍河。
而另外一截木料,則被陳玉多番處理,最后變成幾十個零件,組成到一起,看上去像個機械。
這時山間有風襲來,那木質機械有葉輪被風吹動,然后軸承帶動,便在山地上滾動起來。
到了上坡處,速度雖減慢,最終停止,但竟然在原地搖擺,并不倒著下滑。
大明宮中張東云見狀,不禁笑起來。
他投影的烏云先生,平靜看著陳玉:“你使巧,木料全都挖空了,此物不能載重,其實是用在水里,改善行船之用?”
陳玉眼睛一亮:“前輩慧眼如炬!”
烏云先生的目光,則一片漠然:
“然則在水里,為求耐用,不會將木料鉆成中空。
你為了借助風力顯示和水力一樣的效果,才特意為之。
看來不是老夫考較你,而是你考較老夫來了?”
他轉頭看向另外一截木料:“做一截這個,也是同樣,看似精巧,實則無用,而且根本不顯技巧,境界高些,善于控制力道的武者練一練,都能做出來,不是嗎?”
陳玉長長吐出一口氣,面上神情有振奮也有羞愧。
他向烏云先生深深一禮:“晚輩一點小心思,全逃不過前輩法眼。”
“不錯,在這方面,你有出眾的才華。”烏云先生面無表情:“但你的小聰明,讓你失去了機會。”
陳玉心悅臣服:“任何懲罰和處置,晚輩都甘之如飴。”
“今天起,你就在木料場磨磨性子吧。”烏云先生吩咐道。
“是,前輩。”陳玉恭聲道。
烏云先生離開,陳玉則老老實實待在木料場里,將一根根原木處理成規整的一塊塊木料,然后等人來運走。
做工過程中,他一板一眼,毫不炫技,只是又快又準,處理一塊塊木料,一個人比其他所有工人加起來都做得更快更好。
文虎滿頭大汗來找他:“陳師兄,你怎么在這里?”
在他想來,自家師兄就算通不過烏云先生考核,無法在天工殿內謀一個重要差事,最起碼也應該能在天宮殿里幫手。
哪想到,陳玉竟然被罰到木料場里裁木頭?
這是跟那些唐軍俘虜一起當苦力啊!
“師兄,你……開罪了烏云先生?”文虎苦著臉問道。
“是我咎由自取。”陳玉坦然道:“我輕浮孟浪,合該在這里受教訓。”
文虎張大了嘴:“師兄……你快去跟先生再認個錯。”
陳玉搖頭:“口頭上認錯有什么用,在這里認真干活兒,才能板正人的臭毛病。”
他沖文虎笑笑:“文師弟,你眼下在長安城里的差事,好好用心做。
別學我,我這叫賤骨頭,自作自受。
這里比東唐強多了,哪怕東唐王室沒攻打本門,長安沒救我們,我也是這么講。
應該說,我要是早來這里就好了。”
文虎聞言有些懵。
陳玉解釋道:“烏云先生不僅僅是重實務輕奢華之人,而且更是懂我輩匠作道理心思的人。
烏云先生如此,此地真正主人長安城主,想來也定是開明之人。”
文虎點點頭,然后又遲疑著說道:“那師兄,萬一……萬一烏云先生一輩子讓你在這里伐木頭呢?”
“那我就在這里努力干活兒好了。”
陳玉笑笑:“我觀察過了,這里人也有休息,雖是苦工,但壓榨不厲害。
我還是有時間做工之余,研究搗鼓自己的小玩意。
有空了,你來這里幫我把東西拿走,你和大家要是有什么要我做的,也可以講,我做工閑下來后給你們弄。”
文虎苦笑:“眼下沒有了,師兄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總體而言,陛下和烏云先生都心胸寬宏,你誠心悔改,他們以后會給你機會的。”
城中發生一切,張東云都能知曉。
陳玉、文虎師兄弟二人的對話,他自然也停在耳里,并且知道陳玉所言,發自內心。
既然這樣,他當然不吝惜以后再給對方機會。
如他先前所言,此人在匠作方面才華橫溢。
光那個水下渦輪,就超出這個世界當前工藝水平。
正是在他入門后,大河龍門在造船上相比從前,不斷進步。
更別說,這小子還是全才,且不藏私,樂于指點其他人。
天工殿交給他,烏云先生在這方面,就可以當甩手掌柜了。
不過,眼下先當一陣子苦力,好好磨一磨性子再說吧。
任何時候,規矩都是要立的。
正像你小子自己說的,錯了要認,挨打立正。
大明宮中,張東云身體后仰,靠坐在椅背上。
不過話說回來,大河龍門還真是臥虎藏龍,深藏不露。
陳玉這種特殊人才先不提,門主李杰大河上一鳴驚人,居然也是第九境的武者。
若不是唐王親自駕臨,大河龍門眾人根本不至于被追殺那么慘。
眼下其他人到了長安城,偏李杰失散了。
說的功利一些,整個大河龍門上下,對長安城來說,最有價值的就是李杰、陳玉二人。
一個在未來,一個可能既在眼下又在未來。
按照外界流傳的說法,李杰年齡其實不大。
如今他達到第九境,年齡比唐王到處到第九境時還要更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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