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瑛抿了抿嘴唇。
慧明雙掌合十道:“古往今來,身兼兩種妖血而不失控,橫行天下的莫道高人屈指可數。
其中猿龍王便是一人身兼搬山魔猿與幻天龍兩種血脈。
施主你們父女,又都姓敖。”
敖瑛點點頭:“我爹,正是‘猿龍王’敖空。”
女童在一旁問道:“光頭哥哥你知道十二閻羅?”
少年僧人言道:“余生也晚,當然沒有親身跟十二閻羅打過交道,只是聽家師曾經提起,十二閻羅昔年橫行無忌,無法無天,造下許多殺孽,及至大約距今三十年前,忽然一起銷聲匿跡。”
他視線環顧沈和容、敖瑛、韓哲三人:“敢問,長安城主,莫非也是十二閻羅中人?”
韓哲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心。
大河龍門韓長老現在只希望所有人都忽視他。
回城后,該不會被滅口吧……韓長老心中苦笑。
沈和容笑笑:“我們也不知道啊,陛下淵深如天海,誰敢揣測?”
敖瑛則輕聲問道:“大師的師門,與我爹有仇?”
慧明答道:“要說仇恨的話,貧僧雖然出身中岳寺,但向上追溯,師門淵源都是始于昔年雷音寺。
正是十二閻羅破了雷音寺,寺中僧人外逃,加上游方在外躲過一劫的人,分別創建菩提、中岳、靈光三寺。”
敖瑛張了張嘴,頓時苦笑。
還真是有仇的。
不過,她馬上又想到什么,看向一旁坐在云頭,仿佛一直發呆的敖空。
“大師要報仇的話,方才……”敖瑛有些不確定的轉頭看向慧明。
慧明和尚雙掌合十:“佛說眾生皆苦,放下執著,是以貧僧放下,只希望施主賢父女將來也不要再造殺孽。
令尊如今身受妖血迷失之苦,焉知不是昔年殺生為因,現在為果?
今日二位父女團聚,實乃大喜之事,貧僧亦為你們高興,只是今日如何,還請二位三思。”
本來一直裝死的韓哲,這時禁不住抬頭看向面前少年僧人,頗感意外。
方才最后關頭鎮住搬山魔猿,正是靠慧明出手。
他當時若是下殺手,其他人都來不及阻攔。
沈和容還有通過青天眼看這一切的張東云,對此倒不意外。
他們對這小和尚如今多少有些了解,對方就這樣的人。
雖說有沈和容守在一旁,慧明真想要下殺手未必能成功,但小和尚并不知道沈和容的底細。
在他和敖瑛、韓哲眼中,那就是個道法天資卓絕,但畢竟只有第五境的小姑娘。
“大師寬宏大量,敖瑛趕緊不盡。”
敖瑛學著慧明的樣子雙掌合十,向他一禮:
“我和父親這些年,隱姓埋名,避世隱居生活,少與人打交道,無心再造殺孽。
但父親為妖血所困,時有失控,我并非想為父親開脫,只是希望我爹能盡快擺脫如此詛咒,今后克制自己行為,不至于辜負大師今日慈悲。”
沈和容在一旁微笑道:“陛下和烏云先生,定有辦法。”
慧明言道:“那真是再好不過。”
一行人乘云駕霧,飛躍千山萬水,快速返回幾千里外的長安城。
走在路上,女童忽然問道:“姐姐,我看你似乎不為妖血侵擾?”
聽沈和容這么說,慧明和韓哲也將好奇的目光望過來。
魔道修行者,修為境界越高,則越容易失去常性。
這與個人意志堅強與否無關,而是修行方式決定。
意志堅強的人,妖血只會給以更強的侵襲。
哪怕是龍、鳳、麒麟、白澤、獬豸等神獸,煉化他們血脈的魔道修行者,也會狂躁嗜血。
這其中也包括敖瑛的幻天龍。
并且,敖瑛修為境界已經不低。
魔道第七境飼魔,以自身化一竅,飼養真魔。
到了這一關,人想不失控都難。
當然,失去常性不一定全是狂躁嗜血的外在表現,也可能極端冷酷,或者陰毒奸險,都有可能。
但無一不是極端放大的負面情緒和思想。
胡明那么關愛同族的一個人,在對待其他大多數人的時候,也是遠遠異于常人的冷酷和殘忍,只不過他現在身處長安,受到規誡罷了。
可這也不符合敖瑛當前現狀。
她還比胡明高一境呢。
從其心境以及性情來講,她簡直不像是個魔道修行者。
“其實也會有,只是不強烈,很容易就被我壓下去。”
敖瑛也有些迷茫:“就像大多數人都有邪念,但能克制摒棄一樣。”
她看向自己父親敖空,然后苦笑一聲:“我接觸修行魔道的人其實不多,要不是看我爹這樣,我小時候還以為魔道和其他修行差不多呢。”
“或許,正是因為令尊的緣故,姐姐才得免于魔道修行弊端。”沈和容若有所思。
她話似是說給敖瑛聽,其實是在通過青天眼跟張東云說話。
長安城,大明宮內,張東云言道:“魔道修行者,不可能生下身具妖血的子嗣,敖空、敖瑛情況本就特殊,乃史上第一例。
或許,如果魔道修行者能生下身居妖血的后裔,那么這后裔便可以免受妖血亂性之苦。”
沈和容微微頷首,沒有再出聲。
如果他們二人推測為真,那這將是一個足以影響整個魔道修行道路的意外。
前提是,敖瑛這種情況,可復制可再現可模仿,而非孤例。
“先回來再說吧。”張東云言道。
眼下敖空身上,沒有仙跡碎片。
碎片去了哪里,只有等敖空本人進了無敵城,才能知道。
屆時也可以徹底斷定,他當年是否叛徒。
雖然在波月湖發生戰斗鬧出點亂子,但當時是深夜,沈和容等人又第一時間離開,路上低調而行,所以他們路上沒碰到什么阻礙,一路順利返回龍北郡。
可是,就在他們剛踏足龍北郡地界時,又出了幺蛾子。
原本一直呆滯不動的敖空,突然再次目泛紅光。
血紅光芒閃爍下,他又是一聲狂吼,竟然重新顯化搬山魔猿。
小山一般的巨猿,當場壓得云團下沉。
沈和容、敖瑛、慧明、韓哲四人,當即再按照張東云先前指點,想要重新制住他。
但這次,老辦法卻不起了作用。
那魔猿仍然不受控,極為瘋狂。
通過青天眼目睹這一幕的張東云,一句臟話到嘴邊,差點罵出聲來。
他們現在位置,都已經到龍北郡里面了,卻突然停下。
無敵城系統當前覆蓋范圍,距離那里還遠。
張大城主急得干瞪眼。
“大哥?”沈和容跟其他三人散開,只剩自己,說話少了許多顧忌:“還有新辦法嗎?”
“有辦法打死他。”張東云長長吐出一口氣。
沈和容避開魔猿巨爪:“當然還是爭取生擒了。”
“除非你顯露真實修為,否則你們在場四人不夠用。”
張東云言道:“圍著他別讓他走,我派人去接你們。”
說罷,他投影烏云先生,命血影老魔、紫日老魔等人再次出動。
沈和容聽說有人來支援,當即便不顯露自家儒家修為,繼續以第五境的道家修為駕馭云羅華蓋劃水。
他們四人雖然拿不下這頭搬山魔猿,但在張東云指點下,不至于為對方所傷,還能圍住對方,不使之脫身。
但就在沈和容等人等待血影老魔他們支援過來的時候,天地間忽然風起云涌。
西邊沒有來人,東邊卻來了。
大批儒家修行者的文華才氣聚集在一起,令風云激蕩。
尤其是為首一個皓首老者,一身文華才氣更是仿佛凝結成氣柱,直沖云霄。
他望向遠方,看著沈和容等人與搬山魔猿大戰,不禁微微揚眉。
“像是老夫去葉川郡尋找的那頭魔猿,不過看起來實力比那時候傳聞中更強橫。”
老者赫然正是白馬書院院長,洪曉。
他遠遠看見韓哲施展的龍門嫡傳大河百煉,面色頓時沉下來:“大河龍門的人……”
除了門主李杰逃亡北齊之外,大河龍門剩下的人,基本全投奔了長安城。
此刻腳下又是龍北郡地界,是以洪曉立刻聯想到長安城。
這時,旁邊唐軍陣營飛騎沖來一個校尉,勒馬停步,抱拳說道:“王爺命卑職通稟洪院長,前方與魔猿交手者,應該是長安亂黨,其中一人是大河龍門長老韓哲,另一人駕馭法器,是忘真觀失落在長安的云羅華蓋。”
“不必如此。”洪曉打發那唐軍校尉離開,然后轉頭對同行副院長邵夢選說道:“戒備四方,也包括李玄念他們。”
“學生明白。”邵夢選答道。
洪曉微微頷首,然后邁步向前走出。
他一邊走,一邊吟誦文章。
天地間風起云涌,忽然狂風大作。
大風只在瞬間,就吹散云羅華蓋顯化的云煙。
為了避免刺激魔猿,克制自己不顯化幻天龍的敖瑛,更是被直接吹飛。
韓哲同慧明和尚同樣不好過,只能先爭取自己站穩腳跟。
他們四人一散,那頭搬山魔猿頓時一飛沖天,眼看要脫困而去。
但立馬有大風,從四面八方聚攏。
無形的風竟似乎形成有形的鎖鏈,纏繞魔猿四肢與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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