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寬宏愛民,乃人間之福。”
對于烏云先生的問題,慧明非常坦然。
他不知道長安城主究竟是十二閻羅中的哪一位。
但這等絕頂高手能寬仁愛民體恤百姓,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慧凈和尚則在一旁說道:“貧僧想留下來,同慧明師弟一起造福長安治下百姓。”
“守規矩的人,長安便容得下他。”
烏云先生淡然道:“這一點,慧明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了?”
“是,貧僧明白。”慧凈雙掌合十。
對方心中抱著什么念頭,張東云一清二楚。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慧凈此來,正是希望憑自己的雙眼,看清楚長安與如今的十二閻羅,究竟是什么情況。
如果對方當真善待百姓,造福世人,那他甘心為其驅策,為人間出一份力。
如果并非如此,那就要再做打算了……
張東云對此不甚在意。
他能容得下人有各種各樣的想法。
如果有人行動上偷奸耍滑,他自然可以叫對方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
“下去吧。”烏云先生吩咐道:“先前發生之事,記得通知你們師父。”
慧凈、慧明師兄弟二人聞言,都微微沉默。
褚朝文和魯閑也就罷了,慧覺則是中岳寺傳人,與他們同出一門。
他們恩師空如大師如果知道事情經過,不知會作何打算。
“先前忙著趕來長安,尚沒來得及通知師父,貧僧這就聯系。”慧凈和尚暗嘆一聲,然后答應下來。
雖然不像儒家見字如面的神通那般便捷,但慧凈和恩師空如大師都是修成佛家法身的高手,自有聯絡方式。
即便中土、東疆相隔數萬里之遙,但不耽誤他們師徒聯絡,只是不似儒家見字如面那么便利。
遠在中土的空如大師,收到自己徒弟的信息后,久久不語。
末了,他輕嘆一聲,然后走出自己隱居的寺廟。
看似平凡的老和尚一步邁出,便是萬里江山。
很快,他便到了中土佛門三大圣地之一,中岳寺的山門外。
山門處的年輕僧人見了空如大師,都感到茫然。
早在他們入門之前,空如大師便已經離開中岳寺。
這時,一個中年知客僧匆忙從山上下來,向空如大師合十一禮:“見過空如師叔祖,方丈在菩提殿等您。”
“辛苦了。”
空如大師微微頷首,然后一步步徐徐上山,入了中岳寺。
他到菩提殿之后,就見殿內有另一個白眉老僧正等候。
“師兄,這些年來,我時常期盼你能回山,但唯獨現在例外。”那白眉老僧轉過身來。
正是中岳寺當今方丈,空緣大師。
空如看著對方,輕輕搖頭:“我不得不來。”
“慧覺和慧凈、慧明他們的事情,我已經知道。”
空緣方丈言道:“慧覺并無傷害他們的心思,只是想要帶他們回寺,問明十二閻羅與長安的詳情。”
空如大師嘆息:“如果方丈想要問這個,為什么不索性來問我呢?”
空緣方丈徐徐搖頭:“師兄何必故作糊涂?你允許慧凈隨慧明一起前往長安,不是便已經表明你的態度嗎?只是我想不到,你會堅決至此。”
“我不得不來。”
空如大師神情平和:“否則以后我的徒弟們沒法在外行走了,誰都會想要找他們麻煩。”
“你們不和長安牽扯,煩惱自消。”空緣方丈面無表情。
空如大師言道:“長安施仁政,有益于百姓,我等相助一臂之力,共度世人往彼岸。”
“豺狼眼淚,不足為信。”空緣方丈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空如頷首:“我們,做各自認為對的事情吧。”
空緣方丈合十:“請師兄指教。”
空如大師和他一模一樣的動作,也是雙掌合十:“失禮之處,請方丈見諒。”
兩人身上同時有澄凈剔透的琉璃佛光涌現,然后對碰在一起。
兩位佛門高人的對抗看起來不帶半點煙火氣,不損傷他們所在大殿分毫。
但關于精神層面的較量,卻兇險到了極點。
雙方言辭客氣,動手則沒有半點含糊。
在彼此的心境靈臺上,都顯化出對方意志凝聚的佛陀法身,然后針對對手,展開鎮壓。
誰靈臺失守,便是一敗涂地的下場。
佛陀法身顯化之下,天花亂墜,地涌金蓮,菩提抽枝,梵音不絕等異象爭相出現。
空如大師和空緣方丈都平靜站在原地,相對而立,不言不動。
但雙方的較量,已經趨向于白熱化。
就在這時,空緣方丈的佛陀法身,忽然比先前更加強盛。
原本祥和的中岳寺里,忽然有道道光輝沖天而起。
然后這些佛光,便全部凝聚到菩提殿來。
在空如大師身體周圍,出現朵朵白蓮,將他包圍在正中間。
花海簇擁下,眼看著要將之淹沒。
“師兄既然回來了,還請多留些時日,我們一起參研經書。”空緣方丈徐徐說道。
中岳寺初建也不過三十來年。
但他們的底蘊,比九峰書院要厚實太多。
昔年雷音寺的部分遺寶,被中岳寺吸收,最終化為如今自己的守護禁制。
空緣身為中岳寺如今的方丈,自然全權掌握寺中佛法禁制。
于是在他調動下,寺中禁制不僅加持在他本人身上提升其實力,更試圖將空如大師封印在這里。
空如大師允許慧凈跟隨慧明一起前往長安,便意味著他偏向長安。
慧覺攔截的事情之后,空如如果不上門,則雙方還留下一分余地。
現在空如為了自己門下弟子,登了中岳寺的山門,便說明他決心已定。
將來要去長安的人,除了慧凈、慧明外,極可能還有他本人。
既然如此,空緣方丈便索性也不再留余地。
二人同門數百年,對彼此都已經極為了解,此刻動起手來,也是知根知底。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空緣方丈自問憑自己修為和寺中禁制,就算不能講空如大師封印留在此地,也可以讓對方吃點苦頭,短時間內無法再有動作。
空如大師敢登門,空緣方丈相信對方應該有所依仗。
但有中岳寺佛法禁制加持,空緣方丈并不在意。
可是當那些白蓮靠近空如大師的時候,竟然全部都自動燃燒起來。
空緣方丈見狀,目光微微一凝:
“大日忿火?你……你修成無量之境了嗎?”
他頓時感覺自己的心境靈臺,似是也遭受無形無相的無明之火焚燒。
空如大師凝聚而成的佛陀法身表面,有團團火焰在不停起伏交織,隱隱成圓。
似明鏡高懸,又似如日中天。
那并非靈光寺傳承的大日琉璃火,而是更上一層的大日忿火。
傳聞中,只有修成大日如來身才能具備的雷音寺萬古最強神通之一。
而修成大日如來身,則意味著……
空緣方丈輕輕呼出一口氣,斬滅心中諸般念頭,謹守自己心神。
中岳寺的佛法禁制,也全部都加持到他的身上。
如此一來,空如大師的大日忿火侵襲速度,便慢了不少。
不過,仍然在不斷前進,壓迫空緣方丈。
“我也尚未參悟大日如來身,眼下僅僅是得少許皮毛罷了。”
空如大師說著,邁步走向空緣方丈。
“師兄太謙虛了。”空緣方丈沉聲道。
雖然還沒當真修成大日如來身,但卻已經參悟其中大日忿火,更能施展出來,這說明空如大師距離成功,已經只差半步之遙。
或許,就隔著一張紙的距離。
隨時都可能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雙方修為昔日在伯仲之間。
但空如大師離寺二十余年后,修為實力已經凌駕于空緣方丈之上。
如今,他是中岳寺一脈第一人。
或許,也是如今中土佛門第一人……
空緣方丈即便有寺中佛法禁制加持,也仍然被空如大師壓在下風。
他手中多出一串念珠。
念珠表面,朱紅與純金兩種光澤,一起閃動。
交織之下,頓時有一尊恍若真實的金剛像出現在空緣方丈面前。
這串不動金剛念珠,乃是中岳寺傳承,空明袈裟之外又一件至寶。
空緣方丈借助此寶之力,終于抵擋住空如大師的大日忿火。
但空如大師仍然步步向前。
他來到金剛像面前,然后伸出手。
其手掌,仿佛凝聚無量日光,托舉起一輪大日。
然后,這蘊含無量光和無窮力量的手掌,直接將金剛像抓起。
無堅不摧,能幫忙抵擋大日忿火的金剛像,這時竟似乎沒有還手之力,直接被那手掌一把抓起。
從空緣方丈的視角看去,那只手掌,仿佛是大日中的佛陀伸出。
被那手掌抓起金剛像朝后收回,空緣方丈手里的念珠也不受控制,強行脫手。
“除了大日忿火,連大日如來掌也修成了嗎?”空緣方丈注視對面的空如大師。
空如大師收手,佛光便消失,而那串不動金剛念珠,則到了他手里。
“僅僅練成一招半式,差得還遠。”
空如大師向空緣方丈雙掌合十一禮:“今日得罪了,還請方丈勿怪。”
說罷,他帶著念珠,徑自離開。
空緣方丈一個人立在菩提殿內,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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